《管子》中曾言:凡立国都,非于大川之下,必于广川之上,高勿近阜而水用足,低勿近水而沟防省。而东垣城的建设,却恰恰在低勿近水上吃了亏。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以东垣城现在的人口情况来说,地下水源往往无法满足人均所需,更何况这里是军事重镇,平日驻扎的士兵也是数以万计,水源的消耗量可想而知。若是想要将其打造成一座坚固的堡垒,必然要采取地上水源穿城而过的方案。这也是大部分城市规划者,都将河流从自己城中穿过的原因之一。
不过,在庞葱看来,东垣城最大的问题,远远不止穿城而过的水源那么简单。
“将军,闸门已经修建完毕,东垣河堤坝两岸都已经加固,随时可以放闸蓄水。”
庞葱看了看天色,又转头看了看东垣城下,正在逐渐退却的赵军,眯上眼盘算一阵,下令道:“蓄水!”
随着他的命令渐次传达下去,已经忙活了一天一夜的赵军,缓缓的放下了那道刚刚打造好的木闸门。一天一夜的时间,的确难以打造一个完美的拦水工程,但是其简陋的设施,足以应付庞葱的需要了。两岸的赵军通过绞盘,慢慢的将木闸门放入奔流的河水之中,将河水拦腰截住,河水瞬间上涨,有的甚至漫过了堤岸。不过,这个闸门做的非常简陋,倒也不至于让河水断流。
庞葱看着河水已经被截断,他相信很快,中山人也会意识到,是赵军动了手脚。到那个时候,是不是鱼死网破,还不好说,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上天给他调整的时间不多,他必须抓住这个机会,给东垣城致命的一击。
渐渐地,月亮爬上了中天。庞葱躺在地毯之上,正在养精蓄锐,因为晚上,才是决定这场战争的胜负关键,不容有失。所以他安排好了兵马巡逻之后,就去休息一阵了。当他睡意正浓的时候,只听得有人在他耳边一声一声唤道:“将军,将军,有紧急军情!”
庞葱听言立刻睁开双眼,由于他们是埋伏,自然也就不敢点燃火把蜡烛等照明之物,他只能借着穿过帐篷的月光,看得清是他的副将在唤醒他。
“如何了?”他定了定神,这也是大将的一种风度,无论多么危险的状况,都要保持冷静。
“回禀将军,半个时辰之前,曾有中山士兵一队潜行到了我部队前面,不过很快就被巡逻士兵发现,双方也只不过互相试探了一下,中山人就又跑回去了。”副将得意地说。
庞葱二话没说,站起身将自己的披风披好,丝毫没有因为副将的好消息显得多么兴奋,似乎他早就意料到了一样。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快到亥时了。”副将说道。
庞葱系好最后一个绊扣,洗了一把冷水脸,然后对副将说:击鼓胜仗。
“各位,建功立业的机会来了。”庞葱神情严肃的看着台下的诸位将领,一个个都显得非常激动。自从知道了庞葱的计划之后,众人心底都大抵意识到,如不出意外,东垣城破只在旦夕之间。倒不是说这个计划多么的天衣无缝,而是这种极具想象力的破城方式,到是让众人耳目一新。看来名将之后,自有机杼。
“将军,末将愿带领本部兵马,充当先锋。”庞葱语音稍落,就有人跳了出来。现在是个赵国人都知道,君上好武,意图复兴赵国,这中山就是第一场硬仗,表现得好,肯定会受到君上的垂青。何况现在,整个赵国的将领都在进行年轻化的更新换代,如果这个时候不把握时机,以后更没机会了。
其他将领想通此节,也跃跃欲试,本来就是十拿九稳的胜利,断没有轻易送人的道理。庞葱见到军心可用,自然是十分高兴。
“赵英何在?”
“末将在。”
“听我号令,半个时辰之后,开闸放水。”
“是。”名叫赵英的将领心中一喜,这一战不用上阵,光放放水,这功劳就是自己的,没有比这再好的差事了。
“庞句何在?”
“末将在。”言毕,一个将领出列行礼。这是庞葱家族之人,用起来非常顺手。这次名义上是将军,但实际上作为庞葱家人出征,不在军队编制之中,顶多算是庞葱的代表。
“令你带所有抛石机,在东垣城北部五里处集结待命,待大水过后,第一时间加入战场,给我照着被大水冲击的城墙,狠狠的打!”
“末将遵命。”
“记住,多带些木板,否则过水淹区时,恐怕不易通行。但是若因你耽误了军情,定斩不饶!”
“是!”
两个辅助军队说完了,该到了第一正印先锋了。不过这第一先锋的位置,必定要选一个合适的人选,否则,这仗打起来就困难了。
他环视帐内,不一会就注意到了一个年轻人,站在所有人的最后面,低着头。他盘算一阵,喝到:“赵奢何在?”
年轻人一听庞葱喊道自己的名字,明显一愣,错愕般的后退一步,旁人看来,似乎是身板太稚嫩,连盔甲都承受不起。以至于众位将领窃笑不已,也为庞葱选择他感觉到不忿。
“末将在。”
庞葱看着刚才的一幕,心中的想法开始有点动摇了。这个小家伙年龄和自己的儿子庞暖,以及廉武的儿子廉颇差不多,但是或许是出身不同,有着来自平民百姓的那股倔强。当时自己在插箭岭大营时就开始注意到了他,时时督促,时时提拔。发现此子不但在韬略兵法上有些天赋,更重要的是那股军人的韧性,着实让庞葱欣赏。相比较起来,庞暖有些书生气,廉颇又多了些勇武,这个赵奢却似乎兼而有之,又颇不出众。但是,值得培养。
“某命令,半个时辰之后,你率三营兵马在东垣城北部集结待命。待抛石机攻破城池之时,你要第一时间冲入城中,夺取城池。”说完他看着这个还显得稚嫩的年轻人,语气严肃的说道。“做得到吗”
赵奢显然没想到,这么艰巨的任务,庞葱竟然交给了自己,说实话,他并非有绝对的信心。要知道,在攻破城池的第一瞬间进入战场,是要冒着被友军的抛石机误伤,还有敌军强大的狙击危险的。说白了,这第一正印前锋的位置,虽然功劳极大,但是危险也是最高的。他本能的想要拒绝。
但是,当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四周同僚略带嘲讽的眼神,心中那股倔强的精神又迸发了出来。自己其实是赵国王族的远亲,几乎和当今赵王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了,属于旁支中的旁支。是以他才年纪轻轻就参军作战。也正是因为此,他才有着平民子弟少有的韧性。其实赵**中有很多像他这样的赵氏旁支,但是像他这样倔强有韧性的,却不多得。
“末将遵命。”赵奢领命说道,不过过于年轻的他,连说出去的话,都显得奶声奶气,让人颇不放心。这又引得众人一阵嬉笑。
庞葱倒不以为意,安排好其他将领的事宜,命他们各自准备,单独留下了赵奢。
看着这个和自己儿子年龄差相仿佛的少年,虽然剑眉入鬓,神情倔强,却依然掩饰不了眉间的一缕稚气。“有把握吗?”
赵奢知道庞葱将自己留下来,自然是有些计较的。只不过似乎连庞葱,都不信任自己。那股倔强的心气一上来,抱拳应道:“不能破城,提头来见!”
庞葱就喜欢他这种勇武的气势,说白了,一个将军不但应该谋略出众,更应该是军队的胆魄,若是尚未接战就先行退步,这仗即使能打赢,也是惨胜。
“困难不小啊,你要三思。”
“末将愿立下军令状。”二话不说,咬破自己的手指,走到庞葱面前,扯过一片帛书,刷刷写将起来,递给庞葱,一脸坚毅。庞葱接过军令状,最后八个字“若不破城,提头来见”写的气势非凡,就像是他心中的愤懑一样。
“既然如此,某在这里祝你旗开得胜。”庞葱说着,拍了拍赵奢稚嫩的肩膀,还好,或许能够承担得起这份重任。
“定不辱命。”赵奢说着,向庞葱行了一礼,转身就离开了大帐。
看着赵奢离开的背影,庞葱微微一笑,不住感叹:“年轻真好。”随后又想到,或许自己应该放开庞暖,让他自己出来历练历练了。还有那个小廉颇,说到底,能够代表赵国未来的,还是这些年轻人啊。他摇摇头,算了,还是先打下东垣城再说吧。
不过,打下东垣城,接下来这一步该怎么走,不知道君上和上卿是如何盘算的。他走到沙盘前,陷入了沉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