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对于一个人来说,可能是百岁生命的十分之一,而对于一个邦国来说,无非是其社稷绵延的一个瞬间罢了。倘若这个邦国能够千秋万载的统治下去,那十年更是沧海一粟,毫无可以纪念的意义。
不过,赵王雍十年,是赵国人不得不纪念的一个日子。在前一个十年里,由赵雍推动的变法,彻底改变了赵国的面貌。
首先,赵国的领土拓展了千里,囊括了仇敌中山的大半部土地,和燕国相交,向西则吞并了林胡、楼烦的土地,直达阴山山麓,和匈奴做起了邻居。国土面积越过了秦国和齐国,成为仅次于楚国的存在。不过,去年的渑池之会之后,秦王和赵王会盟,秦王保证暂时不攻打韩国,转而南下攻击巴蜀之地,如今战局非常顺利,吞灭巴蜀只不过是时间问题。一旦巴蜀为秦国所有,那么国土面积将和赵国在伯仲之间。
其次,赵国的户数翻了何止一番。在赵国鼓励耕种,抑制商业,和不断开放荒地为流民所有的支持下,赵国的人口数一举超过之前历任赵侯所拥有的人数,将近三百万,在中原各国中,可谓鼎盛一时。
其三,人口的增长随之而来的就是粮食产量的增收。特别是赵雍在新设立的北方五郡,赵国与齐国、中山国之间的河间郡、邯郸郡都设立的军屯制度,而且将罪大恶极的囚犯迁徙到这些边境地区开放荒地,导致赵国的粮食产量也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峰。
赵雍曾和鹖冠子商议过,赵国新政将以十年之期为节点,渐次推进。如今十年之期已过,赵国的进一步改革也在如火如荼的开展着。
首先,赵雍下令,将之前较为粗糙的军功爵制再一次进行改革。重新厘定爵制等级制度,建立“君(候)、卿、大夫、士”四级制度,其中君、侯并列,不同在于君属于赐爵,候属于赏爵,用以赏赐归附之功者。卿分上卿(客卿)、亚卿、少卿三等,上卿和客卿并列,但是上卿属于赐爵,客卿属于赏爵,用于赏赐别国来赵国的优秀人才;大夫和士各有等级之属。
第二,军功爵制的改革也推动了赵国官职体系的重新建立。建立以白虎殿为中心的五卿制度,以“司徒、司空、司马、司寇、御史”为核心,负责国家具体政策的审议和制定,爵位在君候一级可担任,御史以大夫爵充任。
设立太常、中尉、少府、宗正、廷尉、国尉六职六寺,由上卿(客卿)、亚卿担任主官,亚卿、少卿充任副职或职属。其中:
太常掌邦国礼仪之事,凡属内外礼制之属,皆为太常所负责;
中尉掌管官吏选拔任用之事,凡属内外职官选拔、升迁、贬谪、罢黜之事,悉归统管;
少府掌户口、赋役、度支钱粮、税收之事,凡属土地税役之事,悉归统管;
宗正掌宗室事务,凡宗室之一应事务均属于宗正所管;
廷尉掌刑狱事务,凡律法、刑名、审判及处刑之事,悉归统管;
国尉掌兵马事务,凡军队之军械军令之事务,悉归统管;
赵国这套新的官职体系,打破了四卿负责专事专责的惯例,而是以荣誉职位的身份成为赵国的管理核心,将四卿负责之事分别划分给了六职六寺,四卿只负责参与国策的制定和审议。并且首次将御史这一职务专责化,参与政事并监督官吏。也首次设立了宗正一职,专门负责赵国宗室事务,虽然赵成仍然是赵国宗室的族长,但是具体的事务交由了宗正负责。
第三,设立御使大夫一职,监察朝廷、诸侯官吏的失职和不法行为,同时也负责保管朝廷的档案文件。御史大夫属于侍从官,由君主挑选爵为大夫者二三人充任,记录重要文件。凡国家政策条例,必出自于白虎殿,而白虎殿制定的条例,无御史之署名无以成文,无赵王之印信不能成令。白虎殿无虎符不能节制调动兵马。
第四,地方体系上,继续深化郡县并行制度。在赵国的边境地区设立郡,在内陆地区设立县。郡有郡守、郡尉和郡监,下辖数量不等的县。郡守是一郡长官,负责全郡政务,郡尉负责一郡之军事安排,郡监负责监督郡下所有属官之工作。三人皆由赵王任免,白虎殿下令任职。
县由县令、县丞和县尉三人负责,县令负责具体政务,县丞掌一县之法律事务,县尉负责治安管理。
赵雍的四条改革政令,不再对于赵国之前的经济政策进行修改,而是调整和深化了赵国之前的官吏体系。首先,将已经逐渐沦为参谋机构的白虎殿第一次进行了职能的明确,定义为制定和审议机构,白虎殿的政令,也没有了法律效力,而是收回到了赵王手中。同时加入御史一职,第一次将监察制度引入到了赵国的官僚体系当中,可以说在七国之中,也是首次。
白虎殿地位的削弱,随之而来的是职能部门的权利加强,六大职能部门摆脱了四卿的掣肘,可以通过各自的职能运转,工作效率得到了提升。当然,六个部门和白虎殿之前也互为牵制,不能随心所欲,而白虎殿因为有御史的监督和赵王的决策,又得到了约束,这样一套互相牵制的官僚体系,是赵国新官职的核心。
中央的变动,也促使了地方变动。如果说中央是在做加法,那么地方就是在做减法。赵雍不再坚持在地方设立一套复杂的互相监督体制,因为赵国如今还无法支撑起越来越庞大的官吏队伍,是以将郡县两级的主要官吏,由之前的五位压缩到了三位。大大精简了赵国的地方官僚体系,这些多出来的职官,根据尉监对所有官吏的考核审定,贬谪流放一批风评能力都不好的官吏,将剩余的官吏进行了调配。
赵雍之所以有勇气进行如此大规模的改革,特别是几乎动摇了赵国根本的变革,当然是如今的局势进入了一个相对的稳定期。秦国和赵国的渑池之会后,韩国同意赵国在野王、温邑驻军,协助韩国抵御秦国,更加依附于赵国;秦王则同意了司马错的提议,南下攻打巴蜀,暂时搁置了和韩国与楚国的矛盾,更是通过会盟,暂时不用担心上郡被赵国偷袭;楚国也同意了赵国的通亲提议,不日将选择一位楚女嫁与赵雍为妃,赵楚暂时缔结了同盟、加入了赵国主导的赵、楚、宋三国同盟;齐国和宋国的裂痕越来越大,特别是齐国新任的上卿苏秦,一边鼓励齐国加强和魏国、秦国的联盟,一边试图让齐国和宋国开战,开疆拓土;而中山国和燕国则是暗流涌动,各自有各自的问题亟待解决。可以说,七雄争霸的局面即将进入一个洗牌期,而赵国若是抓不住洗牌期之前的这短暂的平静,那么赵国再要进行如此大规模的改革,就不会如此顺利了。
当然,这样做的代价,就是坐视秦国对巴蜀进行吞并,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总不能让秦国一边对韩国停战,一边还不让他发泄怒火。至少这是赵国现在无法做到的。而赵雍的这一串的行为,让魏国嗅到了危险,魏王嗣不断的要求秦国加强对赵国的制约,甚至不惜将曲沃这个地方送给秦国,让秦军可以通过轵关陉直接面对赵国防守的温邑和野王。而秦王也是土地该收还是收,但是制约赵国却未见出兵。因为赵国获得了温邑、野王这两个桥头堡,就相当于多了一个出兵的路线,而楚国若是也在此刻攻打武关,那对于正在进行吞并巴蜀来说的秦国将是非常不利的。这一点秦国一点都不傻。
魏王嗣见秦国收了东西还不帮忙,着实跳脚大骂,不但将田需打入大牢,还通过田文进一步加强了和齐国的联系,怂恿齐国出兵赵国。而已经被公孙衍说动的齐王,正准备出兵高密的时候,燕国传来了燕王禅让子之的消息。于是立刻按下兵马,准备观察一阵再做计较。
风云变幻的战国形势,即将爆发出最炽烈的火花,而已经走到了各国前面的赵国,也面临着新的选择。
邯郸,龙台。
肃穆的龙台上,无论是宫人,还是宦人,走路都非常安静,小心翼翼的,唯恐惊扰了各大殿内的主人。特别是走到含元殿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敢大声说话,都是唯唯诺诺的。因为这里是赵雍和诸位大臣商议国家大事的地方。
就在这个时候,谁都没有注意,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龙台高达的台阶上,他穿着名贵的服饰,腰间别着玉佩,小脸虽然稚嫩,但是颇具英气。台阶上的士兵看到这样一个小人,虽然惊讶,但是不敢呵斥。毕竟这是龙台,敢在这个地方玩耍的,大部分都是勋贵子弟,万一一不小心得罪了哪家的独子,就得不偿失了。是以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他玩闹。
而小孩见无人问津,胆子愈发大了起来,他顺着台阶慢慢的向含元殿爬去,虽然很累,但是他都坚持了下来,走到含元殿的时候,常常的喘了一口气,抬起头,看见大殿内人影幢幢,有些害怕,赶紧跑到大殿的一侧,脑袋却伸出去,看着大殿内的各位大臣,支着耳朵。正听得有人说道:“大王,燕国之事,还需详加商议!”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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