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辉祖要巡视北方诸卫,东胜卫属于山西行都指挥使司,归属代王管辖,所以徐辉祖带着瞿能、王度往大同觐见代王,耿璇带着三个步兵卫,赶往东胜。
代王今年二十二岁,正妃是徐达次女,所以代王和燕王是连襟,是徐辉祖的小舅子,所以觐见之后,瞿能、王度住到了驿馆,徐辉祖却被留了下来。朱桂的意思是王妃非常想念哥哥,要办个家宴,一起吃个饭。
代王府位于大同城东,是辽金国子监和元代府学的基础上建起来的。明朝的亲王府基本是皇城的缩小版,非常的雄伟、豪华。代王护卫足足有2.5万人,在大同就如同土皇帝。徐辉祖被朱桂亲自领入后宅,说王妃要见他。徐辉祖在这里等了一会儿,听到门帘响动,自己的妹妹徐妙清就走了出来,虽然是亲戚,但礼不可废,徐辉祖连忙施礼之后才坐下。
徐妙清出身高贵,父亲徐达是异姓中第一人,所以脾气不太好,为人善妒,但没什么心机,做事情直来直去。她看到哥哥来了,赶紧让人招呼茶点,徐辉祖尝了一下,不由得赞不绝口。徐妙清看了之后,笑道:“哥哥远道而来,妹妹很是欢喜。既然哥哥喜欢,妹妹就多给您包点,这些都是王府特制的,王爷这个人比较讲究这个,所以府里有专门的下人做这个。”
徐辉祖笑道:“不用了,哥哥是个粗人,加之经常在外面领兵,军中也没那么多讲究,吃什么都可以的。”
“哥哥,你还是老样子,太古板了,自从妹妹出嫁,就很少见面了,这次一定要多带一些,除非哥哥不认我这个妹妹。”
看着妹妹的样子,徐辉祖也没办法,只好答应。两个人边吃边聊,过了一会儿,徐妙清突然道:“哥哥,能和我说实话吗?”
“怎么了?妹妹?”
“哥哥,我听王爷说,你已经是皇太孙的心腹了,所以太孙殿下的想法,你应该知道吧。”
徐辉祖楞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儿道:“现在朝政主要由皇太孙处理,所以群臣见得更多的是殿下,哥哥主持中军都督府,殿下最新比较关心卫所的事情,所以见面比较多。他是储君,哥哥是臣下,当然要效忠皇太孙了。”
“行了,行了,”徐妙清有点不高兴了:“哥,别说这种话好不好,妹妹知道殿下很看重你,这次秦王过世,殿下就派你巡视陕西,你一到陕西就联合耿炳文调换了十多个高级军官。你和我说一下,这是不是皇太孙要收回兵权啊?”
徐辉祖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自己这个妹妹脾气一向如此,但是今天有点太直了。这种事情怎么能说的这么明白呢?难道是代王授意的?徐辉祖不敢乱说话,因为如果他泄露了皇太孙的意图,虽然不至于是灭顶之灾,但是如果让殿下怀疑自己的立场,恐怕就是个大麻烦,斟酌了一下道:“妹妹,这是朝廷的大事,你怎么能够乱猜呢?秦王过世,朝廷怕陕西军心、民心动荡,所以才会调换将领,怎么能说收回兵权呢?首先这些人都是在陕西内部调动,另外并没有涉及到秦王的护卫军,所以妹妹不要误会。这是从朝廷的全局考虑作出的决定,你不要瞎猜。”
徐妙清看徐辉祖回答的滴水不漏,不由得讽刺道:“既然秦王过世,哥哥为什么又来到大同?”
“妹妹,前段时间东胜卫出现了百户吴信侵吞赏赐之事,殿下有些担心边疆军民的情况,所以让哥哥顺便视察一下。”
“那你都要巡视哪里?”
徐辉祖笑了笑道:“妹妹,这是朝廷机密,恕哥哥不能说。”
“你,”徐妙清指着自己的哥哥,把手里的点心一摔,站起身来就回后宅了。
徐辉祖站起来想要叫住自己的妹妹,但知道妹妹的脾气,叹了口气,无奈的坐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朱桂从后面走了出来,朝徐辉祖拱手道:“魏国公,令妹的脾气你应该知道,本王代表她向你道歉。”
徐辉祖赶忙站起来:“舍妹的脾气下官了解,没关系的,只是给王爷造成困扰,下官百死莫恕。”
朱桂笑道:“好了,不说这个了,家宴已经准备好了,来,大舅哥,随我来。”
徐辉祖哭笑不得,朱桂这个人脾气古怪,高兴起来,没什么架子,称得上礼贤下士,但发起脾气来,却暴虐异常。
到了后堂,二人发现徐妙清正在指挥下人布置家宴,朱桂笑嘻嘻的让徐辉祖落座,然后屏退众人,席上只剩下代王夫妇和徐辉祖三人。
这段饭徐辉祖吃的很难受,因为代王夫妇每一句话都弦外有音,而且频频劝酒,他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付,只不过代王夫妇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最后,“啪”的一声,代王朱桂把酒碗往摔在地上,道:“魏国公,本王今日是诚心诚意的,你为何总是推脱,不回答本王的问题?”
“王爷,下官不明白。”
“好,本王问你,朱允炆是不是要削藩?”
徐辉祖不由得惊呆了,朱桂敢直呼皇太孙的名讳?同时也知道,代王是出离愤怒了,今天恐怕不好收场,就站起来,跪倒在地:“王爷,请恕下官直言,王爷失态了,太孙殿下乃大明储君,岂能直呼名讳?另外,太孙殿下宅心仁厚,且与王爷乃血脉相连,怎会做此亲者痛仇者快之事?王爷请不要听从他人谗言,进言之人要治其离间皇家骨肉之罪,当今皇上就曾经处置过这样的人。”
朱桂狂笑一声:“那为什么秦王兄一过世,你就带着允炆的护卫军,到陕西,将秦王兄的亲信将领调往边地,边地将领调往西安?”
徐辉祖道:“秦王过世,陕西震动,此也是不得已之举。王爷,这不仅仅是太孙殿下的意思,也是经过皇上认可的,请王爷慎言。”
“皇上?”朱桂楞了一下,悻悻的坐回凳子上:“好了,好了,你起来吧。”
徐辉祖继续落座,不过气氛已经完全破坏了,良久,徐妙清站起来,朝徐辉祖躬身施礼道:“兄长,妹妹和你乃骨肉至亲,代王和太孙殿下也是亲叔侄,如果有奸人离间,请兄长一定要向殿下进言,不要受人蛊惑,王爷乃皇上骨肉,为保大明边疆,建藩大同,边塞苦寒,王爷苦心经营,修建长城,屯田供给军粮,还要训练士卒,对朝廷忠心一片,希望哥哥能向殿下传达我夫妇的拳拳效忠之心。”
徐辉祖也连忙施礼:“王妃,下官一定会转达給殿下,请王爷、王妃放心。”
......
徐辉祖当晚留宿在代王府,但总也睡不着。他忽然发现皇太孙殿下的策略有问题,过早的暴露了削藩的意图,这些事情是不是等殿下继位了在做比较好?自己刚在西安调换了卫所军官,大同这边就知道了,而且全国的藩王迟早都会知道,他们会作何想呢?而且今天看代王的样子,似乎有些愤愤不平,搞不好会惹出大祸,但是妙清是自己的亲妹妹,难道要自己和妹夫刀兵相见吗?一旦出事,如果殿下让自己带兵平叛,自己应该怎么办呢?想到这里,不由得苦笑,如果殿下不让自己领兵,才是大麻烦呢,说明殿下在防着自己。并且如果平叛没有自己参与,那么自己在军中的地位就会动摇。唉,自己的两个妹妹,大妹妹仪华嫁给了燕王,二妹妹妙清嫁给了代王,太子在时,是一种荣耀,现在太孙是储君,就不同了啊。还有自己的四弟徐增寿,是燕王的死忠,自己怎么说都不听。徐辉祖不由的感到一阵无力,徐家难道要分崩离析了吗?父亲啊,你在天之灵能告诉儿子怎么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