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是雄才大略的君主,建国之后,耗时二十年,扩建都城,南京城范围上规模上远远超出了永乐皇帝在北京建设的都城,东抵钟山南麓,西至石头城,南接雨花台,北临玄武湖。不仅如此,还诏令天下,将各行业的匠户约十万人,安置在城南一带,即通济门以西的地带,逐渐形成了诸如弓箭坊、鞍辔坊、染坊、织锦坊、毡匠坊、璇工坊、糟坊、白酒坊等手工作坊群落,后统称“明代十八坊”。
秦淮河自通济门流入南京城,从通济门到聚宝门被称为东五华里秦淮河,聚宝门到水西门被称为西五华里秦淮河,总称“十里秦淮河”。在西五华里秦淮河岸边,有三个织锦坊,织锦一坊在聚宝门内铜树湾街,织锦二坊在镇淮桥北国子监街,织锦三坊在织锦二坊北关帝庙。
此时,朱元璋正站在五凤楼上,眺望着西五华里方向的秦淮河,只见那里火光冲天,照亮了半个天空,聚宝门高大的城楼都清晰可见。朱元璋脸色铁青,命人传旨,严令五城兵马指挥司指挥谭世泽、副指挥闫天耀迅速灭火,务必阻止火势蔓延,减少百姓伤亡;另外令应天府府尹宋翊出动衙役协助灭火,疏散百姓,妥善安置受殃及的百姓,现在已经是冬天,不许冻死一人,否则严惩。长福领命而去。
朱允炆本已经睡下了,但没过多久,就被刘振叫醒了,待听到城外火光冲天,赶紧爬起来,往五凤楼跑。到了才发现,朱元璋已经在这里了,赶紧行礼,朱元璋看到他来了,点点头,脸上露出了几分笑容。
此时爷孙两人站在五凤楼的城楼上,朱允炆脱下自己的大氅给老皇帝披上:“皇爷爷,您回去休息吧,孙儿在这里盯着,有问题会及时禀报于您,如今天气已晚,寒气逼人,皇爷爷还是要注意身体啊。”
朱元璋穿上大氅,感觉暖和了不少,扭头看着允炆关切的面容,欣慰的笑道:“允炆,皇爷爷再看一会儿,现在还不知具体的火情,睡不着啊。对了,长福,你去把朕的大氅拿来,给允炆披上。”
“孙儿不敢。”
“允炆,你起来吧,这都是小节,不值一提。允炆你要记住,民生无小事,如今这场大火,不知道有多少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朕实在担心啊。你是储君,一定要记住,民生为本啊。”
“孙儿谨遵皇爷爷教诲。”
“朕登基以来,下令百官,如有灾变水旱之事,无论什么时候,都要禀报给朕知道,当天就要确定赈济方案,派员到现场处理。如果赈灾官员不到现场,只是道听途说,朕都处以极刑,绝不宽恕。你以后也要照此办理。”
“是,孙儿明白。百姓受灾,衣食无着,嗷嗷待哺,官员不作为或者贪污腐败者,一律严惩。水可载舟,也可覆舟,历朝都有明证,孙儿知道轻重。”
朱元璋点点头,道:“允炆,你能这么想,非常好,但是知道容易,做起来难啊。你从小富贵,不懂得人间疾苦,所以你想做事情,朕都让你尝试,就是希望你能明白朕创业艰难,守业更难啊。朕这些年来,半夜被唤醒不在少数,你作为储君,一定要把百姓疾苦感同身受,否则爱民如子只是一句空话啊。”
“嗯,孙儿明白。”
过了一会儿,城下吊篮吊上来一个人,正是应天府府尹宋翊。宋翊四十岁左右,身材消瘦,官帽歪斜,官府上还有一些飞灰。他走过来,双膝跪倒:“臣应天府府尹宋翊参见皇上、太孙殿下。”
朱元璋道:“今天起火是怎么回事?”
宋翊道:“皇上,起火的地点位于西秦淮河中段的织锦一坊的张记纺织作坊、杨记纺织作坊和织锦二坊的李记纺织作坊,起火的时间大约在子时左右,当时臣在家中,被衙役唤醒后,赶紧赶到现场。当时五城兵马指挥司谭指挥已经在现场了,过了一会儿闫副指挥也到了,只是火势太大,无法灭火,所以我们三人商量后,拆毁了附近的民房,防止火势蔓延,目前火势虽然没有减小,但是已经不在蔓延,再过半个时辰,大火应该会熄灭。”
“那可有百姓伤亡?”
宋翊顿首道:“皇上,由于事发时为子时,且火起的很突然,所以作坊里面的人伤亡情况还没有查清楚。不过附近的民房也着了火,百姓遇难的至少有三十人。”
朱允炆插口道:“宋大人,你刚才说火起的突然,是什么意思?”
“回殿下,李记作坊附近有一个李姓男子半夜起夜,据他说,几个呼吸的时间,整个作坊就烧起来了,而其他两个作坊过了不久也烧了起来。”
“那他可有看到什么异常?”
“据他说,似乎有人从作坊里冲出来,大叫:‘快救火。’有五六个人吧,但是这些人很快就冲入巷子中不见了,过了一会儿,才有火甲过来救火。”
朱元璋听到这里,森然道:“允炆,你怎么看这件事情?”
“皇上,孙臣认为,这是有人纵火。”
“一定是的,”朱元璋气的七窍生烟:“这群乱民,竟然做出这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长福,传旨刑部尚书夏恕、锦衣卫指挥使宋忠到现场调查,十日内侦破此案,逾期严惩。”
长福领命而去。
朱允炆突然想起一个事情,道:“宋府尹,这三个纺织作坊是否存在共同点?”
宋翊想了想道:“殿下,如果一定要说共同点,那就是他们都采用了新式纺织机,且规模很大,织机在一千架以上。由于作坊内囤积了大量的生丝和布匹,所以火起之后,很难扑灭,只能隔离火场等待其熄灭。”
朱允炆脑袋“嗡”的一下,这下麻烦了。
次日,大火的初步结果出来了,三个作坊全部焚毁,其负责夜间保卫的人员二十三人全部遇难,经刑部、锦衣卫现场勘测,其中五个是利刃所杀,其余人都是被火烧死的;烧死的百姓有四十五人,火甲伤亡五人,总计损失织机四千五百架,死亡人数七十三人,拆毁民房两百余间,无家可归的百姓有三百五十七人。
当详细的统计结果出来后,朝野哗然,要求严惩凶手者有之,要求对纺织作坊进行严格监管者有之,甚至有人要求取消新式织机,认为其存在直接导致了这次惨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