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有的朱元璋宫妃已经全部殉葬,那个贤良淑德的李淑妃也已经陪着朱元璋长眠于地下了。朱允炆在刚立为皇太孙时,曾经想过要保护这些可怜的女人。但是到了最后,却发现很难,这些人是朱元璋下令殉葬的,自己如果不遵,那么就是大不敬的罪名,虽然没有人可以惩罚自己,但是会给藩王、朝臣口实;再者如何安顿这些女人也是个麻烦事,除非像唐朝送入感业寺做尼姑,否则没有好的去处,如果这些女人耐不住寂寞,搞出事情来,也很不好办,最终这事情还会怨到朱允炆身上。最后朱允炆也只能听之任之了。
此时看着空空荡荡的皇宫,朱允炆苦笑,自己的心肠越来越硬,也越来越自私了啊,一点不像从前的自己啊。
洪武二十九年的春节,是非常冷清的,朱允炆下令宫中一切从简,所以在除夕之夜,他也只是陪着马慧和儿子吃饭、守岁,早晚到太庙为朱元璋上香,寄托哀思。
为体恤官员为朱元璋操办丧事的辛苦,朱允炆给官员放了七天假,正月初八上班,这也小小的满足了一下他后世的情怀。
正月初八,大朝。
这是朱允炆正式改元之后的第一次大朝,所以他不到卯时就醒了,不过他发现马慧比他醒的还早,不由得笑道:“柳儿,朕要去上朝,你再睡会吧,刘振他们服侍就好了。”
“不行,今天是新年第一次大朝,朝堂瞩目,臣妾一定要亲自服侍,才能放心。”
“呵呵,能出什么事情啊?去年也上过朝啊。”
“这不一样。”马慧娇嗔着,帮着朱允炆穿戴衣服。马慧为人谨慎、体贴,只要朱允炆在她这里就寝,就亲自服侍他穿衣,不让太监宫女动手。朱允炆说过几次,最后也只好由着她了。
卯时三刻,大朝开始。
随着礼仪官的指引,群臣鱼贯而入,肃立大殿两旁。然后朱允炆从侧面走上帝座坐下,群臣随着“皇上驾到”的声音行朝拜大礼。朱允炆看着跪地俯首的大臣,不由的有一种主宰天下的感觉,微微的叹了口气,怪不得四叔朱棣不甘心呢,做了皇帝,坐在这个位置上往下看确实不一样啊。
不过大朝虽然隆重,但却没什么实质性内容,朱元璋制定的朝会礼仪复杂无比,规定非常严苛,基本上大家都把奏本递上来,说明情况,然后等待皇帝裁决;可是朱允炆没有朱元璋那两下子,基本上都要在朝后才能决定;另外相互之间离的很远,说起话来也不方便,朱允炆发现在这里根本没法商量事情;还有礼仪官如同苍蝇一般,不停的提醒朱允炆,不要失仪,同时也会指出朝臣的失仪之处,甚至还会有惩罚,这搞得大家都不敢越雷池一步。所以大朝在朱允炆看来,除了满足一下皇帝的威严,刷一下存在感之外,没有太大的用处。
朝会上,朱允炆令锦衣卫宣旨,内容是针对开国勋贵子弟的,如尚未入学,可以到国子监申请入学;如尚未出仕,可以到吏部、兵部、五军都督府等处进行选拔,如有优秀者,朝廷会予以录用;如处戍边、流放者,刑部、礼部择其罪行较轻、品行优秀之人,许其返回原籍,予以录用;最后鼓励朝臣举荐勋贵子弟,以及贤良人才。
圣旨一下,朝臣不由得议论纷纷。大家都明白朱允炆的潜台词,开国勋贵被老皇帝杀的太惨了,新皇帝这是在变相、隐晦的补偿。
下午,朱允炆在乾清宫召集齐泰、黄子澄、王度、卓敬、解缙、方孝孺,商讨目前的急务,令众人畅所欲言。
朱允炆惊奇的发现这些人都变得健谈了,全没有之前的寡言寡语,尤其对削藩之事也是慷慨激昂,想了一下,不由得哭笑不得,之前有朱元璋在,大家都有顾忌,昔日叶居升只是认为分封太过,就惹怒了朱元璋,死于狱中,所以之前大家都是提着脑袋跟着朱允炆做事。如今朱允炆已经成为皇帝,就没什么顾忌了。
只不过朱允炆做了四年的储君,创建武学,组建护卫军,建设绥远城,以及之后的大败,让他谨慎了许多,不再如初始那么急躁了,他现在更希望的是等几年,待天下人都认可了他这个皇帝,削藩就要容易的多,现在就削藩有些吃相难看,容易让天下人觉得他刻薄寡恩;另外,他想将京军好好训练一下,毕竟他现在能够信任的将领太少了,耿炳文太老了,郭英没有指挥过上十万的军队,徐辉祖、常升都太年轻了,瞿能、平安是勇将,但感觉谋略上要差一些,盛庸具体怎么样,还看不出来,只不过由于后世的名声,朱允炆才重用他。
卓敬仍然坚持他的观点,不主张用兵,希望通过迁移封地的办法来逐步解除藩王的兵权。其齐泰、黄子澄则认为朝廷根本就不该有藩王,朝廷的王爷不应该有军权,也不应该有政权,只应该饱食终日,生儿育女而已。甚至他们还争论了削藩的顺序,黄子澄主张先易后难,最强的是燕王,应该削夺其羽翼,如今代王已经在京师,建议直接废为庶人;其次是现驻大宁的周王,他与燕王最亲,且领地也临近,应该先行剪除。齐泰却认为,应该先剪除燕王,周王不足虑,而且周王目前就在燕王身边,不可以轻举妄动。
朱允炆这才发现削藩遇上了一个新问题,周王离开开封,移驻大宁,却和燕王打成了一片,这可有些棘手了。
方孝孺、解缙的看法则不同,他们不主张削藩,认为诸王只有护卫,不足为虑,皇家应该为天下人做表率,应和睦相处,不应该起无益的纷争。
朱允炆听着众人的争论,有些头疼,就转向了一直沉默不语的王度,道:“子中,你怎么不说话?”
王度却如同没听到似的,直到卓敬推了他一下:“皇上问你话呢。”
王度如梦方醒,看了看众人和朱允炆,站起来道:“皇上,臣还没有想好。”
削藩之事定不下来,最后朱允炆提出了他认为重要的事情,开发辽东和马场建设,众人商量了一阵子,然后就一一退去了。
众人走后,朱允炆揉了揉眉头,继续考虑削藩的事情,现在需要他自己做决定了啊。就在这时,刘振走了进来,道:“皇上,王度王大人在殿外求见。”
嗯?他怎么又回来呢?朱允炆想了想就明白了,笑道:“快让他进来。”
王度进来之后,先向皇帝施礼:“皇上,请恕臣刚才没有直言。”
“呵呵,子中,你起来,坐下,朕知道你刚才有难言之隐,现在只有你我二人,可以说了吧。”
王度看了看周围,还是有些为难,朱允炆明白了他的意思,挥了挥手,让刘振也退下。刘振赶紧退下,心里却有些不满。
王度抱拳道:“皇上,臣斗胆猜测,您并不想马上削藩,可对?”
“这个,朕也没有完全想好,首先如果马上削藩,是肯定要打仗的,燕王叔不会那么容易认输的;其次,朕刚继位,如此骨肉相残,容易让天下人笑话。”
“既然如此,皇上应该直接言明,不会削藩,安定藩王之心,待时机成熟,再做打算。如今皇上召集朝臣讨论,一旦泄露风声,则藩王就会有提防之心,所以臣恳请皇上,以后不要召集太多人讨论此事,会有反效果。”
“嗯,朕刚才也有些后悔,可是如何昭告天下呢?”
“臣建议放代王回藩,如此则可以表明皇上对藩王的善意,代王有刺驾之嫌,皇上都能原谅,那么其他诸王自然安心,这种情况,还不满的只会是少数,也容易对付。”
“代王,”朱允炆想了想,道:“这样不妥,如果代王和燕王连成一气,恐有不妥。”
“不会的,如今有陈瑄、陈质坐镇大同,皇上可以密旨让他们监视代王,另外皇上还可以削夺代王护卫,则代王只能服从皇上诏命。”
“嗯,朕会考虑,还有呢?”
王度看到朱允炆意动,就趁热打铁道:“皇上,代王无足轻重,最主要的是燕王。”说到这里,王度站了起来,躬身道:“请恕臣僭越,今日臣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如果失礼之处,请皇上明察。”
“嗯,子中,请说。”
“先皇在时,诸王与一将领无异,不足为患。但是皇上继位,却成了问题,为什么呢?”
“臣以为,主要是因为诸王带兵日久,将士俱习惯听其号令,所以诸王的影响力已经超出了其护卫军,这就是其可怕之处。而影响力最大的,就是燕王。”
“自古以来,藩王镇守要害之所,并不稀奇,但即使算上前朝,藩王用兵能力在燕王之上的,恐怕也只有凤毛麟角。先帝以布衣起事,成就帝皇,以卫所制而分众将之兵权,再以诸将之女嫁于诸王,诸将只好去扶植诸王。而且诸将久处京师,卫所军却有自己的土地,一旦诸将的亲军成立卫所,他们无法掌控其旧属;可是诸王不同,他们封地固定,与卫所军比邻而居,其影响力不仅超过诸将,久之也会在朝廷之上。所以削藩不可太急,但也不能不急。”
“燕王最麻烦的地方在于他长期统帅大军,深得军心,屡战屡胜,抛开其身份不谈,他已经实际上控制了北平都司,权力上也不在昔日的范阳、卢龙节度使安禄山之下,其用兵之能甚或有过之。最后他作为朝廷亲王,如果在两军僵持之时,他说,皇上是我侄子,已经准许我裂土封疆,立为实际的藩王,我们不用打了;或者说,我是皇上的叔叔,你们沾了皇族的血,不怕皇上杀你们吗?如此种种,很可能会让士兵失去斗志,这一点小小的差别,也许会影响战争的成败。”
“嗯,你继续说。”朱允炆脸色有些凝重。
“对付燕王,下下策是开战,最好是通过朝堂解决,比如在先皇小祥之时,按照礼制其必来京师,那时候皇上应果断将其扣留,用卓侍郎的办法将其改封,这是最佳方案。”
“如果他称病不朝,说明他要动手了,那时候,朝廷只能先下手为强,将其军队和将领外调,然后抓住机会,一击得手。”
“当然,如果失败,就只好兵戎相见了,这样虽然百姓要遭殃,但是朝廷兵多将广,只要运筹得当,还是可以很快剿灭燕王的。”
朱允炆听了王度的分析,频频点头,王度的观点比其他几人要强的太多了,但是他仍然觉得燕王不足虑,这一点让朱允炆很忧心。看来最终解决这个问题,还需要依靠武将啊,看来得抽时间和徐辉祖等人谈谈了。
次日,朱允炆亲自召见了代王,赦免了其刺驾之罪,让其返回大同封地,只不过削夺了其一个护卫。
另外,派人给王弼传旨,恢复其定远侯爵位,但世袭方式改为了降阶世袭,即王弼的儿子只能是定远伯了,但暗示他,如果能够立下功勋,可以恢复等阶世袭,王弼领旨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