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其中也调动了大量的民夫,其中不乏埋骨异乡之事,但这些和京师的人都没有太大关系,他们听到的、看到的都是大明朝最辉煌的一面,前两天蒙古、女真、倭人的俘虏进京就引起了全城轰动,大家纷纷赞扬皇帝的雄才大略,以生存在这个千古圣君的治下而感到万分幸福。再加上皇帝回京后,立刻放宽了进出城的限制,这样大家很快进入到购买年货过大年的潮流中,城中的市场人流鼎沸,街上的人流摩肩接踵,商家数钱数到手抽筋,看到客人就笑容满面,而百姓们虽然花了钱,但心情却高兴万分,这两年得益于商业的发展,大家的手里都有了些余钱,而且商品的价格也下降了不少,所以大家都欢天喜地的准备过新年。
等到了年三十的下午,街上的人流才开始逐渐减少,大街小巷的家家户户都忙着贴春联、包饺子,甚至有些人家还提前放起了鞭炮,整个城市弥漫在一片热闹祥和的景象之中。
但是,和平民百姓的感觉完全不同,京师的官员却沉浸在一片恐慌当中,谋反的事情还在继续发酵,各种小道消息也开始流传。虽然大家不知道详细情况,但是在江浦县六合地区,倭寇和曹国公李景隆合谋,偷袭御营却是板上钉钉的事实,皇上雷霆震怒,所以即使到了大年三十,三法司以及情报三司的人员仍然没有下班回家,而是在不停的审讯,不停的抓人。
虽然如此,但许多官员却仍然关注着魏国公府的消息,因为最近有关徐家的小道消息非常多,令人目不暇接。首先流传的是徐妙锦和皇帝定情,不日就要入宫的消息,这个消息不知道让多少人扼腕叹息,其中不乏暗恋徐妙锦风华的王亲贵族,但更多的人是羡慕徐家的好福气,当今皇上选妃不多,宫中嫔妃只有寥寥数人,妃位以上的不过有皇后和淑妃而已,其余的大多为嫔位而已,按照徐家的地位,徐妙锦一个妃位是跑不了的;但是在皇帝入京的前一天,事情却突然起了变化,徐增寿死在了安全司手上,这让京里的风向骤然转变,某些人更是幸灾乐祸,认为这是皇帝铲除徐家的先兆,而皇帝抵京后,立刻命令徐辉祖回京,更是坐实了这种说法,大家的想法也立刻转变到徐辉祖会不会坐以待毙?至于之后徐仪华的死,则坐实了另外的流言,这个女人也参与了谋反,所以徐家肯定是完了。在这一瞬间,不知道多少人暗暗松了一口气,其中既有希望徐家倒台的,也有暗自庆幸那个女人死的太及时了。
只不过出乎大家意料的是,徐辉祖接令后没有半点犹豫,立刻返京,抵京后,很快被召往孝陵,第二天,也就是年三十的下午,安然返回府中。但是即便如此,大家还是相信,徐家的事情没有完……
魏国公府。
和往年的喜庆不同,今年魏国公府的对联、福字都是蓝色的,因为府中刚有人过世。而府中压抑的气氛,也让下人们小心翼翼,不敢大声言语,唯恐引来的主人的斥责和打骂。因为主持家中事务的徐辉祖的夫人陈氏也有些坐卧不宁,分配下人干活时有些心不在焉,她的目光时不时的转向徐辉祖的书房方向……
书房里面现在有四个人,主位上坐着的是徐辉祖,相比昨天而言,他的眉头不再紧皱,但也说不上有多高兴,眉宇间还带着一种莫名的哀伤;徐辉祖的左边坐着的是二弟徐膺绪,徐膺绪的神情则有些惶恐,不住的盯着大哥的脸色看;徐膺绪的对面坐着两个女人,都是一身孝服,上首的女子眼睛红肿,神情有些恍惚,正是徐增寿的夫人刘氏,而下首的则是徐妙锦,她们两个都有些不解的盯着徐辉祖。
“大哥,事情怎么样了?”看到徐辉祖似乎有些神游物外,徐膺绪有些忍不住了,问道。
徐辉祖定了定神,先对刘氏欠了欠身,沉声道:“弟妹,增寿的事情皇上已经有了定论,他是负有皇命与逆党周旋,不幸被逆贼张凯所杀,皇上已经下令将安全司副司长纪纲处死,司长胡濙撤职查办。”
“另外皇上还会追封增寿为和林侯,敕封你为和林侯夫人,景昌为世袭伯爵,旨意很快就可以下达。”
说话间,徐辉祖紧紧盯着刘氏的脸色。
刘氏脸色木然,听到处死纪纲的消息后,眼神微微转动了一下,待听到封爵的消息后,她的神色才有了一些震动,但她犹豫了一会儿,才泣声道:“大哥,封爵的事情固然是好,但是,但是,如果他不死,该多好啊?现在他走了,留下我们这对孤儿寡母,这可让我们怎么活啊?”
说话间,刘氏不由得又哭泣起来。
听到封爵的消息后,徐膺绪眼睛一亮,下意识的抿了抿嘴唇,轻轻握了握拳头,待看到刘氏哭泣时,连忙接口道:“弟妹,不要太伤心,增寿总算留下了爵位,景昌再过几年就大了,可以出来做事了,到那时,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况且还有我和大哥呢,没什么可担心的!”
“是啊,嫂子,这样的结果已经挺好的了啊!”
“好?可是,”刘氏犹豫了一下,望了望徐辉祖的脸色,道:“我听说真凶是那个王度,我们家增寿和他无冤无仇,他为什么要下这种死手啊?既然皇上已经说了增寿是冤枉的,那么王度怎么处置啊?”
“王度的事情你听谁说的?”徐辉祖骤然色变。
刘氏抬头看了看徐辉祖,道:“大哥不用管我从哪里听到的,我只想问一下,这个消息是不是真的?”
“胡说八道!没有的事情!”
“好吧,我知道了。”刘氏看到徐辉祖震怒,也有些害怕,只好低头不言。
徐辉祖忽然发现刘氏是一个麻烦,这个女人一直是个不吃亏的性子,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儿子有一个世袭的爵位还不满足,还想继续追究下去,是不是非得让徐家灭门才甘心啊!所以他疾言厉色的道:“弟妹,增寿的事情到此为止,任何传言都不可信,这是给徐家招祸,你明白吗?”
“嗯,我晓得了!”刘氏低着头,低声道。
“好了,你先出去吧!”
“好的!”
刘氏有些愕然的站起身来,偷偷望了望徐膺绪、徐妙锦的神色,见他们都没什么表示,只好转身出去了。
待刘氏出去后,徐辉祖转头望向徐妙锦,展颜一笑,道:“妙锦,哥哥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皇上说了,三个月后会接你入宫,封宸妃!”
“啊!”徐妙锦一愣,接着脸色一红,赶紧低下头去。
“太好了,妙锦,这是天大的喜事啊!”徐膺绪闻言,高兴的道。
“嗯,妙锦,你下去吧,最近好好准备一下,我估计不出正月,就会有旨意下来!”
“可是,大姐、四哥刚刚故去,这样好吗?”
徐辉祖微微叹了口气,低声道:“所以皇上才说,三月份才入宫啊!”
徐妙锦立刻明白了,这就是所谓以月当年啊,她微微点了点头,起身施礼道:“大哥、二哥,妙锦累了,想要告退了!”
“嗯,好的!”
说话间,徐辉祖不经意的站起身,拱手相送,而徐膺绪也反应过来,起身相送。
徐妙锦注意到了两人的动作,却没有表示什么,而是转身离开。当推开门的时候,徐妙锦心中泛起一丝悲凉,大哥、二哥会做出这种动作,都是因为自己将要封妃的缘故,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那高高在上的皇权。家里刚死了两个人,大姐也许算是罪有应得,但四哥的死,却有些不明不白,可是大哥、二哥并没有多少悲伤,他们表现出来的主要是恐惧,恐惧那触手可及的灭门之祸。
“大哥,那大姐的事情,陛下是不是还不知道呢?”
“怎么可能?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何况那么多人都被抓了!”
“啊!”徐膺绪惊道:“那陛下还给增寿封侯,纳妙锦入宫?”
“是啊,昨晚看到供状的时候,大哥以为徐家在劫难逃了呢!但没有想到陛下如此宽宏,真是皇恩浩荡啊!”说话间,徐辉祖朝皇宫的方向,拱了拱手。
“是啊,徐家的危机总算解除了!”
“嗯,”徐辉祖沉默了一会儿,道:“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陛下仁慈,所以徐家才能幸存下来,但陛下也警告了我,如果再有下次,就不会有这样的好事情了!”
“如今山东白莲教反叛,齐王不知所踪,皇上已经命大哥率军平叛,大军调动事务繁忙,这两天我没什么时间待在家里,你要多注意家里的情况,不能出任何的纰漏。刚才刘氏说的事情,你去调查一下,看到底怎么回事?王度的事情太敏感,不能再提,如果让陛下以为我们徐家不甘心,就麻烦了,你明白吗?”
“嗯,大哥,我明白,我会好好处理的!”
“还有,”徐辉祖抿了抿嘴唇,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最后道:“刘氏那边你要多放点心,我不希望又是一个大姐,另外,景昌也要好好教育,千万不能有怨尤之心,一旦有任何苗头,一定要禀报给我,早做处置,否则迟早是灭族之祸!”
“嗯,大哥,我知道了!”徐膺绪脸色也变了,郑重其事的答应。
“我们徐家,再也经不起风波了!”
……
长福的话虽然震撼了朱允炆,但朱允炆并没有完全听从。作为登基六年的皇帝,他已经有了自己的主见,不会轻易被人所左右,而且对手中的权力更加敏感,所以他才对王度的所作所为非常愤怒,同时也非常恐惧,王度不仅仅是自作主张杀了徐增寿,他更深层次的想法是逼迫朱允炆将徐家灭门,这样武将勋贵必然大受打击,这样朱允炆不得不依靠文臣来压制武将,这样大明的重心就转到了文官特别喜欢的朝堂斗争;另外也可以达到阻止徐妙锦进宫的目的。所以朱允炆才断然决定将其处死,这样的事情他绝对无法容忍,即使王度对他来说很重要,也不行!
因为有了上次手软的教训,朱允炆命令三法司、情报三司顺藤摸瓜,誓要穷尽叛党;另外他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清理朝堂,推动下一步的改革……
所以建文七年的新年,注定是一个血腥之年,因为有些人,是必须要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