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干什么?”
已经七十岁的李成桂推开身边侍候的侍女英子:“你出去吧!”,然后紧了紧身上的衣服,顺手拿起一把匕首,揣在腰间,又往床上靠了靠:“告诉他,我身体不舒服,让他走吧!”说完,李成桂闭目假寐。
过了一会儿,房门轻轻被推开,一身铠甲的李芳远出现在门口,进门之前,他稍微犹豫了一下,朝后面挥了挥手,一个人走了进去,在他身后,房门无声无息的关上。
“父亲,您好些了吗?”
李成桂“哼”了一声,翻了个身,背对着李芳远:“我还没死!是不是很失望呢?”
“父亲这是说哪里话?儿子希望您身体永远康健!”
“永远?”李成桂沉默了一会儿:“活那么久干什么?难道是看你杀掉更多的兄弟吗?”
“父亲,”李芳远望着父亲后脑勺的白发,心中酸楚,又有些委屈:“儿子做这些都是为了李家!”
李成桂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翻过身,要坐起来,李芳远连忙过去扶住李成桂,将其后背垫上枕头,让父亲舒服一些。
望着近在咫尺的儿子,李成桂下意识的摸了摸腰间的匕首,最后却叹息一声,靠在了枕头上:“逆子,你靠我这么近?不怕我杀了你?”
“不会的,父亲睿智天聪,即使想杀孩儿,也不会是这个时候。”
“现在什么时候?”
“如今明军大军压境,我李家有倾覆之危,如今的李家,只有儿子我才能力挽狂澜,恢复李家江山,所以父亲是不会杀我的。”
“哼!”李成桂突然掀开被子,将匕首远远的扔到墙角:“芳远,你真不像我,你太理智了,理智到了冷酷的地步,让我这个做父亲的都感到寒心!”
“......所以您在开国功臣簿上抹去了我的名字?所以你一直不喜欢我?”看到李成桂扔到墙角的匕首,李芳远瞳孔微缩,心中立刻有一股气冒了上来,嘶声问道。
“不错,事实证明,我没有错!”李成桂漠然道。
李芳远轻轻的松开父亲的身体,后退两步,跪在地上:“父亲,儿子马上要率军离开庆州,去和明军作战,父亲年事已高,需要静养,所以儿子将尹峰留在庆州,您的安全由他来负责,他是儿子最信任的手下,请父亲大可放心!”
“去汉京?”
听到李成桂的声音,李芳远骤然色变,他下意识的回头在屋里扫了一眼,然后站了起来,朝窗外望了望,然后回头道:“父亲,都明举来过了?”
“他?”李成桂涩声笑了笑:“没有来过!”
“那父亲怎么知道儿子的去向?”
李成桂嗤笑一声:“你放心,都明举是个明白人,不会把宝压在我一个老头子身上,只不过忠、清、尚三州光复的消息,你让人传播的到处都是,我当然也知道。”
“如今瞿能和盛庸南北夹击,你最稳妥的办法是坐镇尚州,指挥作战,但是你肯定不甘心这么做,你没有耐心,肯定希望能够一举奠定胜局,如此以来,除了汉京,不会有别的目标了!”
“......”李芳远轻轻摇了摇嘴唇,脸上阴晴不定,良久,他转过身来,道:“父亲,最近庆州不安定,等我走了之后,恐怕会有居心叵测之徒,所以父亲尽量不要出门,好吗?”
“......”李成桂深深的望了李芳远一眼,没有说话,而是闭上了眼睛。
李芳远朝李成桂深施一礼,反身离开。
就在李芳远开门的瞬间,李成桂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你要小心,汉京也许是个陷阱!”
听到这句话,李芳远身体一震,缓缓转过头来,而李成桂继续道:“你以为瞿能离开了汉京,汉京城内兵力不多,但是不要忘记了,明国是大国,汉京以北有乐浪,乐浪北边有辽东,他们随时可以调军南下,所以你们千万要小心。”
“.......嗯!”李芳远沉默了一会儿,转身出门。
出门之后,李芳远立刻叫过李成桂的贴身侍女和守门的卫兵,道:“都明举最近来过了吗?”
“这个,王上,没有,没有,您看,这个出入登记上,没有都大人。”
“好吧,”李芳远看了一会儿登记册,然后放下,朗声道:“太王受了风寒,嗓子说话困难,从今天起,禁止任何人打扰太王修养,你明白吗?”
“下官明白!”
......
“尹峰!”
“在!”
李芳远骑在马上,望着远处的群山,沉默了许久,最后转过头来,盯着尹峰的眼睛:“此次出征,关系朝鲜国运,所以本王不得不亲临前线指挥;而庆州,是本王的根本,你可以一定要守好,而且要绝对保护太王的安全,明白吗?”
“下官明白!”尹峰拱了拱手:“下官一定竭尽全力保护太王的安全。”
“嗯,这就好,”李芳远转头,又望向了远处的群山,口中嘟囔着:“太王在朝鲜威望甚高,千万不能落入明军手中,你可明白?”
尹峰闻言,身体一震,但是他没有犹豫,但是拱手道:“下官明白王上的意思,请王上放心!”
“好的,尹峰,本王不会忘记你的功劳的!”
说完,李芳远夹了夹马腹,轻挥马鞭,追向不远处的大军。
......
洛东江西岸。
盛庸和齐王朱榑站在山顶上,用望远镜望着对岸。
“看来,李芳远没有渡江的意思!”
“是啊,”盛庸放下手里的望远镜,语气淡然:“不过江也好!”
“呵呵,”朱榑把玩着手里的望远镜,突然道:“听说陛下对忠清道和尚州的丢失非常震怒,已经下旨申斥了盛大将军?”
“嗯,末将办事不力,理当受罚!”
“是吗?”朱榑笑了笑,起身上马,回头看了看盛庸:“盛大将军真是忠臣啊!要不要本王替您上书,说明原委啊?”
“不必了,谢王爷!”
“好吧,”朱榑摇了摇头,打马沿山坡而下,往西方跑去。
......
“总指挥,齐王要为您上书,您为什么不答应啊?”
齐王走后,盛庸身后出现一名将军,他望着沉默不语的盛庸,低声问道。
“楚智,你以为本将军应该答应?”
“将军,”楚智声音有些急促,低声道:“忠清尚三州丢失,事出有因,陛下下旨申斥,您不上书自辩也就罢了,为什么齐王上书,您也不愿意?”
“楚智,你还是太年轻啊,”盛庸回头看了看身边的爱将,沉默了一会儿道:“如果齐王真的上书了,本将军就会有大麻烦!”
“为什么?”楚智有些不相信,指着齐王的方向,低声道:“齐王被派到这里,而且陛下还允许其在这里重编三护卫,据臣的理解,齐王应该是类似钦差大臣的角色,钦差大臣的职责难道不应该是下情上达吗?”
“唉,”盛庸有些无语,他点着楚智的脑壳,沉声道:“楚智,你真的不明白吗?”
“下官不明白!”
“很好,本官告诉你,齐王在山东时,因为白莲教妖女,造成青州失陷,朝廷出动十万大军,耗费大量的钱粮才最终荡平,陛下对齐王很是恼怒,所以齐王到朝鲜来,又重编三护卫,很可能要将其封在朝鲜,原有的青州王府,恐怕要废弃了!”
“齐王是朝鲜的藩王,本将乃平朝的总指挥,如果两个人走得近,引起陛下疑心,那就得不偿失了。”
“啊?”楚智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大人所言甚是,只是即使您不让齐王上书,齐王难道就不可以自己上书吗?”
“本将军今天就会上书陛下,将今日的事情说清楚!只要本将军的奏疏先到陛下手中,那么齐王做什么都无所谓!”盛庸叹了一口气,道。
“但是,将军,难道您真的要承担三州失守的罪责?”
“嗯!”
“为什么?”楚智急的大叫:“明明是陛下认为朝鲜已经平定,李芳远旦夕可破,所以就减少了对朝鲜的补给,如今我军只有一个月的粮草,而忠州、清州、尚州也是因为补给原因,造成兵力偏少,所以才会让叛军有机可乘,从而酿成大祸......”
“胡说八道,陛下远在京师,他是根据我们这些前线将领的描述来做决定,是我们过于乐观,认为朝鲜可以迅速平定,所以陛下才相信了我们,自然不需要供应过多的粮草;另外山东白莲教猖獗,已经酿成民乱,朝廷的粮草必然要先赈济山东,所以我们的补给慢了一些,是可以理解的。”盛庸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厉声阻止了盛庸的话。
“可是,没有补给,我们就没有能力平乱,陛下却连连下旨申斥将军,末将替总指挥您感到委屈。”楚智低头想了一会儿,最后有些不甘心的开口道。
“陛下是明君,他虽然下旨申斥,却没有进一步的处置,说明他还是信任我们的,这一点很重要,只要陛下信任本将军,那么天大的冤屈都不值一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