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对于蜀王朱椿来说,则完全体会不到周新的人品之好。
“这个周新,真是个祸害,迟早得弄死他!”
从乾清宫出来,一向儒雅的蜀王朱椿脸色阴沉的可怕,心中一直念叨着这句话。
站在宗人府门口,望着红底金字的匾额,朱椿感慨万千。
宗人府,在洪武末年,其实就是个摆设。
当时,秦王朱樉任宗人令,晋王朱棡为左宗正,燕王朱棣为右宗正,周王朱橚为左宗人,楚王朱桢为右宗人,都是正一品,这些藩王都在封地作威作福,没有人愿意留在京里衙门上班,其实也不需要,因为宗人府本就没什么事情需要处理。
宗人府下辖经历司,只有一名五品经历,负责收发来往公文而已。
到了建文朝,经历了多次藩王叛乱及不法之事后,朱允炆觉得应该加强藩王的管理,所以重新启用了宗人府,并扩大了其职权范围和编制规模。
如今宗人府的宗正为蜀王朱椿,左右宗人为韩王朱松和沈王朱模,下面设有经历司、档案司、俸禄司、资产司、工建司等等部门,管理范围涉及了宗室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除了生老病死、婚丧嫁娶以外,还包括俸禄、福利发放,王府以及相关工程拨款,甚至还包括各地王府的资产情况,比如土地和商铺数量等等。
朱允炆的想法,是将宗室的所有事情,都交给宗人府来管理,所以朱椿在宗室中也逐渐变得炙手可热起来。
但实际上,朱椿做的也很辛苦,他本身就是宗室,某种程度上与诸位亲王的利益是一致的,但同时,他又是皇帝任命的宗正,所以他要努力在皇帝和宗室之间找到平衡,没有皇帝的支持,他做不了宗正;同样,没有宗室的支撑和信服,他做起事来,只能是出力不讨好,甚至适得其反。
秦王偷税,在朱椿看来,不是什么大事,他没想到皇帝会这么较真,但是这件事情如果处理的不好,宗室的利益必然会受损。
朱椿可以肯定,如果皇帝真的下令彻查,那么全国这些藩王,个个都是另外一个秦王,只不过是严重程度上有些差异而已。
既然已经开始追查了,陛下就不可能无功而返,所以藩王们必然要接受陛下的惩罚,而且藩王们不敢怨恨陛下,只会怨恨自己这个宗正。
到那时,陛下必然会顺手免掉自己这个宗正,来平息宗室的怒火,而到那时候,双王赏赐自然也就成了泡影。
想到这里,朱椿不由得暗自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一个急促的声音在朱椿耳边响起:“王爷,出事了!”
“什么事?”
朱椿转了转头,看了看身边气喘吁吁的随从闻远。
闻远抹了抹额头的汗珠,靠近朱椿的耳朵,低声说了几句。
朱椿略作沉吟,脸色立刻变得煞白,身子身子晃了两晃,显然被闻远的消息惊到了。
但他很快恢复了过来,他微微喘了口气,低声吩咐道:“好的,本王知道了,你下去吧,一切小心在意!”
“是!”
朱椿又抬头看了一眼牌匾,咬了咬牙,踱步走了进去。
......
站在自己的办公室门口,朱椿感觉到里面有人,不仅愣了一下,继而明白了,推开房门,走到桌子前坐下:“二位弟弟,今天怎么有空来哥哥这里啊?”
身体略胖的沈王朱模首先站起来施礼:“十哥,就别和弟弟兜圈子了,情况怎么样?陛下怎么说?”
朱椿笑了笑,扫了一眼韩王朱松苍白的脸色,道:“二十弟,你身体怎么样了?好些了吗?”
“咳!咳!”
朱松咳嗽两声,微笑道:“不碍事,一时半会还死不了!哥哥快说说吧,陛下怎么说?”
“唉!”朱椿犹豫了一下,低声道:“陛下派去调查的钦差周新刚刚回来,尚炳确实存在偷税漏税、私设关卡的过错,至于殴打陕西税务使牧奔泉,更是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俱在......”
“这些我们都知道,”沈王朱模是个急性子,他不耐烦的打断朱椿,道:“十哥,我们想知道陛下打算如何处置尚炳?”
“陛下已经下了旨意,秦王府所有官吏全部锁拿,彻底追查秦王府偷税漏税的实情;另外尚炳还需要退还所有非法所得,并且还要在宗人府读书三个月,无事不许外出。”
“什么?全部锁拿?退还全部所得?还要在宗人府读书三月?”沈王朱模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陛下的惩罚怎么会这么重?这不是让尚炳威严扫地吗?十哥,不是我说您,您当时就在陛下面前,为什么不拼死力争呢?”
“哥哥我当然力争了,”朱椿赶紧道:“我极力解释,偷税之事尚炳不知情,另外陕西税务司存在贪腐情况,尚炳可能只是一时义愤而已。”
“但是那个查案的周新死咬住不放,说只要对王府属官用刑,自然可以知道尚炳是否深陷其中......”
“什么?他怎么敢?”
看着愤愤不平的两位弟弟,朱椿叹息了一声,道:“幸亏陛下英明,没有采纳周新的意见,否则事情恐怕就要无法收场了!”
“嗯,这个周新,真是个祸害!”
听到朱松的埋怨,朱椿没有接话,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周新已经上了诸王的名单,以后的事情,周新就自求多福吧。
过了一会儿,朱椿突然道:“两位弟弟,刚才哥哥听下人禀报,陛下召见我们之后,立刻召见了齐泰、黄子澄、卓敬、练子宁四人......”
“陛下召见他们四个干什么?”
发现朱椿言语中似有所指,沈王朱模有些不耐,直接问道。
“我明白了,十哥是担心陛下直接夺了尚炳的爵位?”
“什么?”听完韩王朱松的话,沈王朱模愣住了:“不会吧!就为了这点小事?”
朱椿和朱松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你们说话啊!陛下真的会这么做?”
“我也不知道,”朱椿犹豫了半晌,却只说出这么一句话。
朱模看向朱松,却发现对方闭上了眼睛。
......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四哥当皇帝呢!”
良久,沈王朱模蹦出这么一句话来。
“胡说八道!”朱椿骤然色变,却努力压低了声音,道:“你怎么敢说这种话,是不是不想活了!”
“本来就是!”朱模梗着脖子,道:“如果四哥赢了,那么他必然会优待我们,哪像现在这位陛下,整天就想着怎么收拾我们这些亲王!”
“啪!”
朱椿一个耳光扇在朱模的脸上,下手极重,把朱模打了一个趔趄。
“我告诉你朱模,不要整天想些不着调的事情,你想死!我还想活呢!”
“哥,哥,哥哥,我错了!”
摸着略带滚烫的脸,看着朱椿疾言厉色的样子,朱模有些害怕,赶紧点头道:“弟弟错了,弟弟只是顺口胡说,哥哥别见怪!”
见到朱模服软,朱椿微微叹了口气:“二十弟、二十一弟,不要想那些不着调的事情了。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对陛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希望陛下能听得下去我们的逆耳忠言吧!”
“嗯,十哥,您是不是已经想好了办法,和我们说说呗!”
“你们看看这个,”朱椿从怀里拿出一个本子:“我想把这个交给陛下!”
“这是什么?”
“这,好像是秦王府的账本吧!”
“是的,就是账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