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曾经看过。
母后得知此事后还训斥了自己一顿,所以今天才让自己先去看宸妃,然后再到父皇这里来,只可惜——似乎没什么用啊!
“父皇,儿臣以为,方先生所言,也有一定的道理。”
“是啊,方先生确实很雄辩啊!”
朱允炆拿起奏折,顺手翻了翻,嘴里“滋滋”叹道:“文章写的确实不错,文笔如行云流水,叙事详实有据,从李斯的《谏逐客书》到汉高、魏武的求贤令,再到唐太宗的‘天下英雄尽入吾彀中矣’,不一而足;最后还着重点点出蒙元不重科举,轻视文士,所以前后不过百年,就被逐出中原,退回大漠吃沙子;而我朝太祖皇帝则不然,重金礼聘八方贤才,最终成就帝业......”
“最后得出结论,历代英主皆因招贤、用贤而成不世之功,非常之人,必给非常之遇,岂能与贩夫走卒同样......”
看到父皇的刻薄嘴脸,朱文奎低下头,小脸慢慢变得涨红,然后突然起身跪倒道:“父皇,方先生乃大贤之人,且对父皇、对朝廷忠心耿耿,即使偶尔不合君心,父皇也不应如此轻薄以待,一旦传扬出去,恐伤四方贤士之心啊!”
“唔——”
被儿子当面噎了一句,朱允炆的脸色立刻有些挂不住了,欲要发怒,转念间却压制下来,放下方孝孺的奏折,微笑道:“奎儿起来吧,是朕孟浪了!”
“谢父皇!”
望着有些气鼓鼓的儿子,朱允炆暗自摇头,脑海却急速运转,倏地,他站起身来,走到旁边的书架上,从上面抽出一本书来,放在手里掂了掂,然后走回座位上,递给儿子:“这是方先生的文集吧,听说是还是你帮助结集印刷的?”
“是的!”
朱文奎站起来,双手接过书,轻轻抚摸了一下封面:“方先生诗文俱佳,自当流传后世,让万人敬仰,儿子很喜欢做这种事情!”
“呵呵,”
朱允炆沉默了一会儿,道:“奎儿,如果你来当皇帝,你会怎么使用方孝孺?”
“......”
朱文奎犹豫了半晌,抬起头来:“咨以政事,委以重任,倚为栋梁!”
“啪!”
朱文奎被吓的跳起来,连忙跪倒在地:“父皇息怒!父皇息怒!儿臣错了!儿臣错了!”
“滚出去!”
门口的刘振冲进来,却被朱允炆大骂一声,吓得连忙退了出去。
“你给我起来!”
朱允炆压了压火气:“坐下!”
“是!”
“你知道朕为什么不重用方孝孺吗?”
“儿臣.....不知!”
朱文奎偷偷翻了翻眼珠,然后低声道。
“方孝孺此人,聪明好学,机警敏捷,才智品德都是一时之选,只可惜他有一个致命的弱点。”说到这里,朱允炆叹了口气,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道:“那就是他读书太多,变得过于理想化,总喜欢是古非今,总认为《周礼》所记载的制度,是天下最完美的。”
“当然,这是儒生的通病,不足为奇,只可惜他这些年来,并没有丝毫改变,甚至还有些变本加厉。”
“对于政事,他也能提出不少方案意见,只可惜大多数情况下,都是纸上谈兵,脱离实际,他解决问题的出发点大多来源于《周礼》,而不是大明的现实情况。”
“就比如这个士绅一体纳粮,他认为士绅纳粮、朝廷补助完全是多此一举,一进一出,都是在做无用功,浪费公帑,甚至还会给贪官上下其手的机会。”
“你觉得是这样吗?”
“儿臣以为......方先生所言有一定的道理。”
“呵呵,表面看起来确是如此,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朱允炆站起身来,来回踱了几步,回头望了一眼儿子,道:“所谓士绅,本质上都是读书人,大致可分为秀才、举人、监生、进士以及退休仕宦等五类,他们都有免税、免疫的特权,这是朝廷对读书人的优待,这样做有两个好处,一个是可以改善寒门学子的经济状况,另一个则是方孝孺所说的,争取读书人支持朝廷。”
“如果他们的土地除了规定的额度外,正常缴纳税赋,朕也并不需要大动干戈。但现实情况却并非如此,负责征税的是当地官员,是读书人,他们以及他们的后代,迟早也会变成士绅,因此从他们的角度来看,士绅免税越多,越成为制度,那就对他们越有利,所以他们会不由自主的压低底线,久而久之,就会造成国家税赋大量流失。”
“税赋流失,朝廷必然严责地方官吏,这些官吏不会去找士绅的麻烦,而是会对升斗小民下手,提高他们的税赋。”
“小民无奈,要么卖儿卖女,要么铤而走险,甚至还会将自己的土地送给士绅,自己成为佃户——”
“这怎么可能?”
朱文奎惊诧的道:“为什么要将土地送人?甚至成为佃户?”
“原因很简单,”
朱允炆叹息两声:“因为士绅不用缴纳税赋,所以他们可以保护佃户,佃户交纳的地租只要低于朝廷的税赋,这些佃户就能够活下去。”
“长此以往,朝廷的税基会越来越少,而士绅却会越来越富有。”
“而随着士绅的富有,他们就会勾结官吏,对抗朝廷派驻当地的官员,这样,朝廷在当地的权威就会逐渐丧失。”
“不仅如此,因为大量佃户的出现,还会出现士绅欺压佃户、滥用私行等等弊端,甚至还可能出现士绅拉拢佃户,私蓄刀兵,进而谋反逆天等等祸事。”
“不,不能吧!父皇,这,这可能吗?”
对于朱允炆的分析,朱文奎难以理解,更难以接受,下意识的反驳道。
其实也不怪朱文奎,朱允炆所说的情况在当时并没有出现,土地投充确实有,但规模并不大;而欺压拉拢佃户等等现象,也并不普遍,至于谋反逆天,就纯属艺术夸张了。
“为什么不可能?”
朱允炆看了一眼儿子,沉声道。
“太祖爷时,曾经三令五申,禁止投充,违者以贪污论处,是要剥皮萱草的;如今父皇治理天下,更是井井有条,百姓安居乐业,各级官吏都是兢兢业业的做事,更何况他们都是读圣贤书出来的人,怎么可能做出如此有辱斯文之事?”
朱允炆一时语塞,他发现儿子的执拗超乎自己的想象,这可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