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望荣背上背着那个昏迷的醉鬼,本来还想把他和老爷子的两个行李包都重新挂在肩上背起来,被老爷子强硬着分担了一个行囊过去。
他不想老爷子受累,偏偏老爷子犟着脾气,一脸“不让我背就是看不起我”的表情,时间不等人,也只得作罢。
那小姑娘的爸爸刚才自称姓梁,单名一个征字,此时背上挂着一个手提箱,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地抱着他女儿和他们一道赶路。
老爷子多年未来过省城,很多路都记不大清了,还好有个认路的梁征在,一行人顺着梁征气喘吁吁的指路声,埋头往离这里最近的人民医院赶去。
等几人走到大路上时,今天也是奇了怪了,一个经过的人或车子也没有,最近的人民医院还有约摸十二里路,此时日头正高悬,酷热的阳光把柏油路面都晒化了,人走在上面直烫脚,更不用说顶着大太阳赶路了。
秦望荣背着浑身**的醉鬼,经太阳这么一晒,背上被湖水浸湿的地方干了阵儿,又被自己身上流出的汗湿透了,贴身处都结出了盐花子。
“啊……”
梁征许是早上吃坏了东西,刚才在公园的时候就腹痛不止、腿软无力,经热气这一晒,整个人摇摇欲坠,走到半道上的时候一个脱力,左脚绊右脚摔到了地上。
为父则强,摔到地上之前,梁征直觉的第一反应是牢牢地护住了怀里昏迷不醒的女儿,不让女儿磕到一点半点。
走在前面的秦望荣和老爷子听到动静,赶忙回头张望,一看梁征摔倒了,急忙回头赶了过去。
梁征的额角、右边脸和两只手背全被地上的沙砾磨破了,一时鲜血直流;身上穿的夹克也被路面擦破了几个条痕和破洞,鞋都摔跑了一只。
此时他都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满脸小心地托着女儿查看着她身上的情况,生怕刚才把女儿摔出了个好歹来。
秦望荣背上还背着人,一时行动不便;老爷子把手里的行李包放下,赶忙上前给梁征帮了把手。
梁征身上都是擦伤,伤倒是都不重,就是被太阳晒出的汗渗到血口子上,咸得伤口激疼。他自觉今天实在倒霉,肚里翻江倒海地疼不说,腿刚才在公厕里都蹲麻了,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嘴皮都晒脱了两层,口里又干又涩。女儿现在又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一时心里身上都不得劲。
老爷子帮着梁征把小鱼接过来抱稳了,梁征这才一手强撑着地,借了力从滚烫的路面爬了起来。
“梁哥,你还能走吗?”
秦望荣看着梁征这步履艰难的样子,不由担心地问了一声。
“唉,我今天也不知道是倒了什么霉,浑身的力气都拉脱了,前面还有十里地,我应该能行……”
梁征一脸沮丧地说着,努力让自己站直一点,积蓄点继续往前的力气。
“梁哥,这样吧,你要是信得过我,我还有把子力气,再抱一个人没问题。我包里有两条结实的腰带,劳你用腰带帮忙把我背上的人系紧了,好让我腾出手来照顾小姑娘。”
“这……小秦啊,你能行吗?”
“能行的,我们家人天生力气大……”
秦望荣抹了抹身上流出的汗,冲梁征笑着答话。
时间紧张,三人也不多磨叽了,老爷子帮忙暂时照看着孩子,梁征则手忙脚乱地帮着用腰带把秦望荣背上背着的醉鬼系紧了。
秦望荣适应了一下背上的重量,从老爷子怀中接过昏迷的小姑娘,三人重新出发,一路往医院抓紧赶路。
离医院还有四里多路的时候,几人总算遇到了一辆路过的三蹦子,人太多坐不下,考虑到孩子毕竟不比大人结实,便先让梁征父女和老爷子带上所有的行李,坐上车先往医院去。
后头秦望荣背着那个醉鬼,一个人埋头赶路,过了半个多钟头也到了玉江市人民医院。
老爷子正一脸焦急地在医院大厅等着,一看到自家三小子背着人过来了,赶忙迎了过去,又请大厅的值班护士帮忙把病人从秦望荣背上卸下来,一路担架抬着送进了急救室。
“唉,阿荣啊,咱们这一时半会看来是走不了了,梁小子也被送去治病了……”
梁征到了医院目送女儿送进诊室急救后,自己也撑不住倒下了。他眼睛紧闭,嘴唇苍白,紧紧捂着腹部,在医院大厅里昏得不醒人事,在秦望荣到医院之前也被送进了急救病房里。
“嗯,阿爷,没事儿,那咱们在这边等等吧。”
秦望荣扶着自家老爷子在大厅里找了把椅子坐下,安抚着老人道。
“刚才送进来的三个人的家属在哪?劳烦去挂号室交个费……”
一个护士从里面走出来,朝秦望荣这边张望着找人。
都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这一时半会也找不到梁征他们的家人,老爷子叹了口气,没多说什么,把身上贴身藏的钱袋取了出来递给三小子,让他去找护士交钱。
毕竟是三条人命,秦望荣也没多想,顺着护士的指点一路往挂号室过去了。
下午四点半,玉江市去往丰都的唯一一趟火车在“匡当匡当”的轰鸣声中开走了,绿色的车身蜿蜒着顺着轨道一路朝前,不回头地往北行去。
而本该乘坐这趟火车前往丰都的秦望荣和孙老爷子,此时正心情复杂地守在玉江市人民医院的一间病房里,小心地照看着眼前三个病倒了的陌生人。
小姑娘小鱼是呛了水后受了惊吓,没什么大碍,输点葡萄糖补充一下精力就好;小姑娘的父亲梁征是食物中毒,洗了胃后还需要输液治疗。
秦望荣帮忙把路上救的醉鬼搬上病床后,醉鬼那一头盖住脸的半长发被整理病服的护士梳开了,他无意中抬头看了看,辨认了半天终于发现这个醉鬼还是他认识的人。
是他第一年读高三的同班同学,以前脸蛋圆乎乎的王金宝。
一年多不见,王金宝的脸和身上瘦得都脱相了,又剪了个奇怪的半长发,他之前一直都没把人认出来。
安阳镇竹溪村,大夏夏难得地回到了自己年幼的小身体里,围着妈妈舍不得离开。
就在刚才,一直萦绕在她心头的那种心悸之感,突然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