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梦”上的血慢慢滑落,平滑得没沾上一滴。
仿佛从未杀过人一般,纯净如仿佛刚刚出鞘。昏沉沉的灯火下,也能瞧见刀身泛起淡淡的幽蓝色,仿若传说中深海人鱼的眼泪,仿佛有无数个无言的故事藏在其中。
无端令人心碎。
卫小歌以手指轻抚寒刀,感受那股侵透人心的冰冷。
刀太沉,也太冷,杀气极重,仿佛自带死亡和毁灭的魔性。
并不适合自己。
她求的是平平静静的生存,一个可以喘息的空间,并非要去颠覆和摧毁。
可是,若有人毁掉她的世界,那么刀光也将是对方在这个世上,最后能见到的光芒。
死亡之光!
刀是好极好的刀,远超“赤冶”,胜过“含光”,加上万人屠助她所增加的真气,还有最后的随机应变,不然死的就是自己。虎王的强大,除了远超人族的力道,最可怕的是他本身媲美绝世武器的身体。
想倚靠单薄的柳叶双刀,恐怕连虎王的皮都划不开,便会崩裂成数段。
沉思一阵,卫小歌猛地抬起头,甩了甩头上不断滴落的血,这才还刀入鞘。然后潇洒地抬起腿撩起裙子,将寒刀插上。
挺起胸膛,她感受到发自内心那股强烈的,身为武修的荣耀和使命。
无比的扬眉吐气!
一颗激昂澎湃的心,终于平静了少许,她这时才听到外面有兵器交接的铿锵之声。那两个和尚似乎在和谁动手,仔细地凝听,却隐隐听到传来穆乘风的声音。
只是距离稍微有些远,不过是只言片语,全然听不清他说些什么。
原来是穆大哥拖住了那两个僧人,不晓得是不是万人屠暗中鼓动的。她心中暗想,既然万人屠因师出无名,不过她和穆乘风在明面上,却是有复仇的理由,事后金山寺的和尚也无话可说。
僧人们说要“感化”虎妖,作为受害者杀了虎妖,身为善良而伟大的佛门之人,难道你们还能为这头禽兽报仇吗?
不过,穆乘风却不能作为主力,因为他绝对进不了牢房。反而是自己,却因为显不出什么明面上的战斗力,又作为一名毫无威胁的女子,这才有机可乘。
卫小歌笑了笑。
虽然被当了刀子帮万人屠给和尚们添堵,其实她自己也恨不得分分钟那颗畜生头,摘下来当球踢。
被逼得人走投无路,弱者也有弱者的尊严,牙齿打落何必含血吞之。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说起来,若是没有丁土的女主系统,其实她早早就死在虎王的撞击之下。
最后关头,只能将最后那一线生机,寄托在五百个救命功德点上,她这才奋勇螳臂当车。果不其然,被虎王撞飞的那一瞬间,最后关头身子却是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往后猛地扯了一下。
尽管系统碍手碍脚,若是没有丁土相助,恐怕她的尸体都寒了。
怀着满腔沉冤得雪的愉悦感,卫小歌走过去,抱起躺在地上的虎娃娃。动静这么大,小娃娃竟然没哭。她苦笑,大概已经到了荣辱不惊的地步,被虎王吼来吼去,耳朵都习惯了吧。
用脚踹了踹大铁门,她高声呼喊:“外面的,不要再打了,虎大王已授首。”
铁门以粗铁链在外间拴住,除非用刀劈开这扇几寸厚的铁,压根就出不去。不料等了一阵没有人回应,她又继续喊道:“虎妖见阎王了!”
兵器铿锵之声戛然而止,一阵死一般的寂静之后,沉重的铁门被缓缓拉开,外面站着面带惊异穆乘风。
比起卫小歌的意气风发,他却没有多少欢颜,即使听到虎王死了,似乎也难以让他感到愉悦。
不远处的二十八,手握双剑仿佛是个透明人一样,挨着墙角站定。原来除了穆乘风,二十八也出手了,卫小歌再次看了看这人和他的武器,终于确定他到底是何许人也。
心中一直有所怀疑,然而看到他那两柄短剑,哪里还有任何疑问。
糜红尘!
二十八是糜红尘。
难怪他一直对自己过于关注了。
余情未了?
那么万人屠岂非是紫薇星的大头目?满怀疑虑和惊惧,她却暂时将此事放下。
眼前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因为两名僧人握着刀,正恶狠狠地站在她的面前,仿佛随时准备扑过来,将自己给杀了。
杀了虎王却叫和尚们激愤之下劈掉,那才是冤透了,卫小歌急忙往后抽身而逃,旁边的穆乘风却是朝前走了两步,挡在她身前。
定定地看着身前傲然挺立的消瘦身影,她不由得心生无限感激。这名男子,是她身陷虎王洞府后,唯一的光明。如无尽黑暗中不曾熄灭的火光,总是不经意地温暖着她的心。
常痴和常悟与其是说怒火中烧,不如说震惊得彻底不知该怎么去想这件事。
因为极其不合理!
他们如何瞧不出卫小歌是个武修,可是最多只是通脉期的修为,并且之前还要死要活的,浑身是伤。
她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可能,有杀虎王的本事!
虎妖名声在外,威猛强悍之极,便是无垢大师亲自出手也不可能制服得了,还得与犀牛王合作。即便是打折了四肢,伤了内脏,寻常武修彻底无法砍得动那身铜皮铁骨。
他们二人已经是内窍顶峰,却全然不敢走得太近,生怕虎妖发狂,一掌拍到身上打个半死。
然而,两名僧人却不知晓,卫小歌是“宝刀在手,天下我有”。
此刀枕梦!
枕梦——兵器谱排名第十九,由三百多年的铸器大师卢谚真,以深海寒铁精髓并耗费无数日夜,为他所深深爱慕的女子所打造。
其后的每一任主人,都是女子,而这柄刀后的故事,却是太多太多......
两名僧人怔怔然了许久,冷静了一些的常痴,彻底不相信卫小歌说的话,收刀急奔进囚牢查探。
而脾气暴躁的常悟则是高声厉喝:“你......你怎么能杀了虎王,你竟然杀了他!”
反正已经是势不两立,卫小歌从穆乘风的身后闪出,昂起头冷冷地讥讽道:“没见过人报仇雪恨吗?要是你妹子,你亲娘给虎妖抓去欺辱了,你难不成还能好饭好菜地伺候虎妖,用一辈子劝他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这和尚真是脑子有病,如此为祸人间的妖,难道还杀不得了。
常悟一窒,狠狠地盯着眼前的年轻女子,仿佛面对生死仇敌似的,一副要将她杀了为虎王报仇的架势。
随即他又狂叫,“我们金山寺要保的人,你也敢杀,你活得不耐烦了!”
卫小歌冷笑一声,“恶妖不杀,却要杀我一个被欺辱的弱女子,金山寺好大的威风,好大的杀气!原来慈悲为怀竟是这个意思,真是十分佩服得紧啊!”
常悟待要继续发飙,却张口结舌,发现竟无话可辩驳。
里面查看虎王生死的常痴,匆匆忙忙出了牢房,眼神阴阴地看了看卫小歌,仿佛是在看一个死人。不过他却比常悟要沉稳得多,静静地一言不发。
目睹常悟被噎得无话可说,穆乘风终于露出一丝浅浅的笑容。这丝笑容却让感到更加的痛苦,仿佛他心中埋藏着永远无法解除的魔咒。
仿佛,心事已了,再无生趣。
对着穆乘风展颜一笑,卫小歌轻轻说道:“大哥,咱们走吧,我知晓你心中痛楚。那些人死不能复生的话我就不说了,杀了这禽兽,大哥的表妹在地下也会心安许多。”
原来卫姑娘猜到了,穆乘风默然,眼眶中有淡淡的水渍。
见穆乘风面容惨然,强忍着悲伤,卫小歌不免怔怔。只因死了,那女子会在他心中永存,无论何时想起,都是阵阵疼痛。
若是自己死了,会不会有人这般惦记。
其实,她转念一想,若是表妹愉快地活在王宫之中,恐怕也未必会那般惦念。痴情者,最怕的不是那女子嫁了旁人,而是她过得不如意不开心,或者如表妹这样,惨遭横死。
按说身为一名宫妃,压根就无法离王宫。只是这位表妹,是什么时候落到虎王洞府的?
恐怕穆乘风的悲伤,不单单只是表妹的死,卫小歌心中暗自揣测。
一身是血地回到青楼,洗刷了两遍去除去腥味。
穿上从后方箱子里取出的衣裳,卫小歌本想喝一口茶水,却瞧见桌上摆着的大半瓶奶。
没由来的,她顿时口水横流,心好似被螃蟹夹着似的,麻痒难受,让人痛苦烦闷之极。被药物所控制的感觉,再次回到身体之中。
卫小歌一阵气急,手脚哆哆嗦嗦地,忽然舌尖猛地一痛,原来是将自己给咬了。
“啊!”
她忍不住伸出舌头,用手当蒲扇呼了几呼,好似扇两下便不会痛似的。
好在舌上尖锐的痛楚,竟然让这股难熬的劲稍微缓解了一下。
正在此时,外间传来几声紧凑的敲门声,随即便听到穆乘风带着些关心问道:“卫姑娘,可是受了伤?”
打开房门,卫小歌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烦躁地说道:“没有,是狐姬的毒药。”
这一张开口,却见满嘴的血,穆乘风顿时着急,“你又呕血了?”
“啊?没有,咬到舌头了。”卫小歌更是苦闷。
穆乘风轻轻蹙着眉头,“这该如何是好?万兄并未寻到狐姬,据狼将军报上早在十天前就离开了。卫姑娘,知微道长可有说如何解毒?”
不欲穆乘风多担忧,卫小歌若无其事地说道:“他手头上并无就手的药材,无法调配解药。因不是致命毒药,只需忍忍就过去了。只是得忍多久药性才能从身体中除去,却是没有准信。”
见卫小歌不以为意,穆乘风点点头,稍微放心少许。(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