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反之前在客栈大堂少年高手的英姿,长贵半垂着头,坐到卫小歌身边的椅子上,瘦长的双腿晃来晃去,一脸忧郁。
沉默了一阵他便气恨恨地说道:“为什么我就这么惨,被爹丢了,娘去世了,姐姐全部都是假的。”
卫小歌忙说道:“不管是什么缘由,我心里一心当你是弟弟。”
长贵将脖子一扭,撅起嘴道:“将我一人丢在天昊宫,从来都不来看我。”
这能算在自己头上?卫小歌挑眉道:“是你自己要当道士,这也怨我?去年不是说得好好的,等你到大魏历练,咱们就可以一家团聚了。”
“反正我就是不高兴,心里不痛快。”不知该如何发泄心中积郁,长贵猛地抬脚想对着桌子踢过去,最终还是收住了力气,换成轻轻的一脚。桌子只是晃了晃,并未倒下。
见长贵如今倒是懂得压制心中的火气,卫小歌一阵心酸。渴望亲情的长贵,盼来盼去的亲姐姐,结果是个西贝货,不知道憋了多久的气。
即便如此这小子忍住没揭穿,或者下毒,这也算是一种进步了吧!
叹了口气,她摸了摸长贵的脑袋,柔声说道:“你若不愿跟着凌云子道长,跟着我回家也使得,长富不知问了你多少次了。”
提起长富,长贵满脸关切,“长富多高了?”
卫小歌在自己的腿上比了比,“这么高了,如今懂得写字了。”
“竟然都会写字了?”长贵顿时满脸惊奇,一扫之前的乌云,“从前小小一点点,连翻身都不懂,将他翻来翻去的,一直翻到他哭......可是,我不能回家啊!”
“我瞧凌云子道长绝非不通情理的人,回家看看也好吧?”
“姐姐,我没有那么多时间,我太弱了。”
“你要做天下第一的高手么?”太久没见到长贵,卫小歌有点摸不清他的心思,或者说这小子的心思藏得更深了。
高手能做什么,即使如师父那般,也不过是一介草莽。感觉到失言,也不欲姐姐看透他的想法,长贵急忙摇头说道:“至少能不被人欺负。”
卫小歌晒笑,“谁能欺负你。”
天下人都在欺负我!长贵在心中默默说了一句。
他拿脑袋蹭了蹭坐在他身边的卫小歌,撒娇似的说道:“哎,姐姐你说该如何解决秦小姐,她成日里跟着,知微师叔祖如今吃了我的心都有,不如姐姐你将她带走,安置在别处。”
卫小歌慌忙摇头,“这可不关我事,你干嘛要留下她,让穆大哥带她走岂不更好。”
长贵撇了撇嘴,“表哥那人你还不知晓,秦小姐不乐意他如何勉强,我又不能做得太绝,若是一副连亲姐姐都不要的架势,师父还不打死我?”
师父......一脸胡渣四十来岁的凌云子道长与秦玉灵,画面太美不忍直视,卫小歌忽然“扑哧”笑出声来。
不可能的任务做个毛啊!
若真成功了,厉行渊恐怕要崩溃了!
当初以厉行渊太粗鲁,过不惯四海为家的理由,撇清了这段关系。如今来一个更加粗犷,更加四海为家的中年道士......秦玉灵能想出什么理由来向厉行渊解释呢?
长贵更加不满了,嘟囔道:“姐,你还乐成这般,我可不管了,回头将她骗到外头,一掌打死,免得成日里瞧着心烦。”
“臭小子你皮又痒了,整日想着杀人,就算......嗯,其实她对你师父起了点心思,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长贵顿时急了,“她若成了师娘,我定然会被人笑死。”
“你师父就没觉察出来?”卫小歌奇道。
长贵无奈,“师父做了一辈子道士,心思虽不见得粗,但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想那么远,最多觉得秦小姐太娇弱了些。亏得师父没觉察到,不然我这张脸真没地方搁了。”
见长贵真是急了,卫小歌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后背,“送她去江陵吧,我在那里有座院子,就怕她不肯走。”
“不肯也得肯!”长贵咬牙切齿。
将秦玉灵的事丢到一边,卫小歌问起去海里历练的事。
宝梁国与乌金国在大魏的西南面,到平安州算不得远,原本长贵便要出门历练,恰巧知微也被师父轰出去了,一路到了这处靠着海的地方。
凌云子早知此地常有水妖出没害人,便想探个究竟。
由知微折腾出来的避水珠效用极好,师徒二人驾船出海,在海下玩得乐不思蜀。一路下潜,竟找到一座水妖宫殿。与乌金国的山妖差不多,这处的妖并不敢随意跑去人族的地盘。
凌云子与一条不知是什么鱼成精的妖王聊了聊。
东海上有不少岛屿,好些个小岛荒无人烟,有不少妖怪占了岛屿修炼,也不全是水妖,竟然有不少辗转从别出来的山妖。大约是人族地盘大,难免受限制,还不如在外海居住免去被人族喊打喊杀。
不过,有些管制松散些的妖岛,难免有贪慕大魏繁华者,化形后混入人群,大肆逍遥。
担心知微一个人住着会出岔子,凌云子没敢呆得太久,弄了些水下和岛上的草药,带着长贵回到平安州。
不料没多久便听到有妖害人,身为道士的凌云子向来以抓妖为己任,寻到些蛛丝马迹,一路查探下去再次出了海。
“......已经叫师父杀了,是个控水本领很高强的水妖,不晓得原形是什么。那妖与人族一般无二,在平安州来来去去多次,这次却不知为何起心杀了那么些人呢!”
“真的是妖怪做的......可是,却为何搞得好似在行侠仗义似的,该死的也杀,不该死的也杀。如此通人性,可真不像妖怪的性情。”卫小歌喃喃说道,心中极为不解。
长贵摊手,“大约因为是个老妖怪,通人性了吧!”
事情解决了就好,卫小歌精神一振,“任务完成可以回家了,长贵你不如随我一起去一趟京城,瞧瞧长富他们,住上半年,回头我再送你去寻师父可好?”
长贵若有所思,“姐,你如今给岐郡王办事,能时时见到那位郡王么?”
“我见他作甚,你在打什么鬼主意?”卫小歌瞟了瞟长贵,这小子的功利心不小,上次在宝梁国已经察觉了。
“好奇嘛,听说佳宜公主,也就是顾三小姐放下话说要嫁他呢!”
“小孩子管这些闲事做什么,反正他们爱嫁还是爱娶,都不关我们的事。对了,你可别瞎掺和。”
“我掺和这些作甚。”长贵不在意地摆摆手。
说了一阵话,外头忽然听到咚咚的踢门声。
“是白泽,估计睡醒了要找吃的。”卫小歌笑道。
隔天一早,卫小歌便赶去州府衙门,分别寻了王总捕与泉中越。不过她却没说是妖怪作乱,只说是一名不知名的海外法修,被凌云子道长给打死了,文书也由王总捕递上去交予刑部。
不撒谎不行啊,之前言之灼灼地说不是妖怪干的,一副要撇清的模样,没料到竟然还是妖怪行凶。收鹅那次不算,头一次办大案子,脸不能丢得太狠......
这事还得与凌云子通个声气,帮忙圆上一圆。
无事一身清,她乐悠悠地回到客栈,刚踏入大堂,便听到一名机灵的小二绘声绘色地同旁人扯闲话,说什么后院的小道士耍剑耍得漂亮。
“尽爱干这些出风头的事......”卫小歌嘀咕了一声便走到客栈后院。
道袍飘飞,越发显得瘦,长贵精神抖擞,手里握着一柄桃木剑,上窜下跳,将满树的黄叶刮飞。好些树叶却并未落地,绕着桃木剑翻腾,一会儿组成一个“人”字,一会儿组成个“一”字。
四周有不少看客,当是看戏法似的,时不时拍手大笑。
卫小歌啼笑皆非,这会儿倒瞧出他的小孩子心性来。
尽管只是耍着玩,不过轻身功法与剑法却是极佳,短短两年的功夫,已经是通脉顶峰,恐怕随时会入内窍,着实不简单。
一路去往知微所居住的小村,长贵也不老实,一会儿在白泽的背上玩倒立,一会儿与白泽赛跑,没一刻安静。
做久了姐姐,卫小歌几乎都快忘了爱热闹的本性,这会儿童心顿起,与长贵凑趣,如蝴蝶翻飞似的动窜西窜,时不时绊他一下,瞧瞧他的重心是否稳当。
还没到村口,一粒石子子不知从哪里飞来,卫小歌侧身避开,长贵却是取出长剑,将石头给拍飞。
“是师父逗我们呢!”长贵嘻嘻笑道。
话音未落,无数个石子如下雨似的飞来,力道还不小,卫小歌忙将那一对柳叶刀抽出,与长贵一起,将手里的兵器舞弄得泼水不进。
“哈哈......都是好孩子!”凌云子从远方飘然而至,笑得极为欢畅。
从未仔细打量过这位凌云子道长,因秦玉灵的缘故,卫小歌不免多看了两眼。一身与长贵一般无二的蓝色道袍,身形很是高大挺拔。如往常一样面上仍旧有些胡渣子,四十上下的年龄,眼角有些细纹,微黑的面庞十分端正。
应该叫做熟男吧,只是秦玉灵不过双十年华,着实不搭,好似也瞧不出这位道长有第二春即将来临的意思,卫小歌心中猥琐地琢磨着。
被卫小歌当新鲜物事打量了好几眼,凌云子奇道:“小丫头,你瞧我作甚?”
“嘻嘻,许久不见道长,多看两眼也不成么?”卫小歌笑呵呵地说道,冲着长贵挤了挤眼。
姐姐你不要戳穿啊,人家会很丢脸的,长贵回瞪了卫小歌一眼,抿着嘴一派无奈。
尽管感觉这姐弟两人似乎在打眼神仗,凌云子浑然不以为意,冲着卫小歌大笑了几声,“我这老道还不是老样子,有甚可瞧的。“
“瞧着挺精神,生龙活虎!”卫小歌若无其事随口扯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