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刃有余刚刚练完剑的长贵,额上没有一滴汗水,坐在趣味阁外间的秋千上,一边晃着一边拿着一张柔软的帕子,轻轻擦着剑鞘。
剑鞘其实很干净,并不需要擦。
良久之后,长贵收了剑,对坐在另外一架秋千上的卫小歌黯然说道:“姐姐,我希望早点长大!”
“我可没见过哪家十五岁的少年,会如你这般老到,将来的路还长着!”知道长贵意有所指,卫小歌柔声安抚道。
昨日她从灵芝别院回来,灌了满脑袋的狗血,今天一早趁其他几个孩子还没起身,等长贵练完了剑便将顾荷菱的事告诉他。
由她说比长贵从别人口中得知为好,免得他身边无人开解。
“小公主真的要嫁人了,而且竟是嫁给表哥!”长贵仍旧有些难以置信。
“长贵,小公主从来没说过她心中喜欢你,对吗?”
“可我一直觉得她心里有我。”长贵不甘地说道,心想小菱当然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但是她一贯对自己很看重,也非常关心。
“长贵,你呢,你非她不娶吗?”
长贵面露怅然,随即轻轻笑了笑,“哪里有非娶不可的人,世上男女千千万万,我还小呢!”
“既是如此,我便放心了!”
卫小歌不由得感叹。
长贵身体里仿佛住着一个老鬼,用如此沧桑的口吻,说他自己还小!
听口气并非真的情根深种,由此可见,他曾言因为小公主的缘故被岐郡王胁迫,显然是一句大大的谎言。
长贵不再说话,慢悠悠在秋千上荡着,薄唇紧抿,带着少年轻愁的面孔呆呆向着天空。
看在眼里,卫小歌心中一软,“当初狐姬与齐小官人分别,你也是满口道理。道理是一回事,若是心中难过,姐姐总会在这里陪着你!”
长贵展颜笑了。
“有姐姐在我就不难过了,其实小公主嫁给表哥也好,总比被太后强行嫁给不堪之人。我一个年纪小修为不高的穷小子,连长富都顾不上,哪里还能顾得了她!”
“我不是给了你不少银子吗,怎么还叫穷?”卫小歌稍稍打了岔问道。
“你明明知道我说的不单单是钱财。姐,系统是怎么回事,你与秦小姐的来历一样吗,你将来会不会被换掉?”
卫小歌仿若雷击,呆若木鸡。
为什么长贵的记忆没有被改,难道因为他本身是长线任务的主要人物,因此不可以被隐瞒?
不过,亏得还有长贵知道冒牌秦玉灵曾经存在过,不然她几乎以为只是做了一场梦!
半晌她才说道:“应该不会再换了,除非我也被人杀了!秦小姐与我的事,你万万不要同旁人说起。”
“我能同谁说?万姐夫叮嘱过我,你已被阳明真人盯上,因此决计不能露任何口风。”
既然系统抹掉了秦玉灵,阳明真人的危机似乎解决了?意识到这一点,卫小歌心头一松,“长贵,往后也不要与你姐夫提起,咱们姐弟俩放在心里就好。”
长贵忽然愉快地笑起来,“嗯,是姐姐和我的事,与姐夫无关!”
卫小歌忍不住好笑,除了不吃长富的醋,长贵这小子似乎容不得别人比他重要。
隔天长贵便回了天昊宫,道别的场面远远没有薛绍奚那么热烈,只有长富依依不舍,幸好还有懂事的诗诗小声说了一句“长贵哥哥再见”。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已过了数十天,卫小歌脑子里仍旧塞着浆糊。
其实万人屠觉察到记忆稍稍有些混乱。
他比常人警觉,一觉睡得昏天黑地,如同昏迷过去,并且眉心上丹田都感到隐隐作痛,立刻察觉不寻常。
如果给他编造什么狗血“过往”,以他的精细,必然会推演出其中不合理的地方。
因此系统只是做了少量“删除”,并未强加太多信息。
不管怎样,卫小歌暗暗下了个决定,不能将万人屠继续卷入系统之中。
修改记忆难免会对魂魄造成损伤,万人屠能否以武入法,将来成为大宗师,这点他仿佛有些信心,可是若是魂魄受损,恐怕万事皆休。
“......厉行渊会从系统得到什么故事呢?”想到这里,卫小歌忍不住捂着嘴笑了起来,厉行渊为了秦玉灵连皇帝都杀了。
厉行渊乃是开启了上丹田的外窍之人,如果改动的东西太多,他岂不是要活活昏睡一天,头疼欲裂?
将秦玉灵抹去她其实不大在意,问题是,佳欣小公主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出嫁了?
若没有猜错,穆乘风被植入的记忆肯定有些狗血情节,搞不好编造的内容中有小小暧昧,他不得不“负责”。
不然,他为何对自己含着深深歉意。
小公主顾荷菱与穆乘风只见过一次,乃是在知微的住所,两人连一句话都没说过。
如今竟要盲婚哑嫁。
小公主天性好动,为人单纯体贴,被佳宜大公主骂得狗血淋头,却一贯觉得三姐姐“面冷心热”。这样贴心的性情,说不定与从前的秦家表妹有几分相似。
或许......会适合穆乘风吧!
......
月初,无月也无星,天上阴沉黑云密布。
万人屠穿着一身紧身黑衣,全身上下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高大的身形在黑暗中,带着一身凝而不发的压迫,仿佛暗夜使者。
第一次见他穿夜行衣,即使作为枕边人,卫小歌也感觉有些瘆人。
杀气好重!
“万人屠”这匪号绝非浪得虚名!
临行在即,万人屠轻轻抱了抱卫小歌说道:“我去去就回!”
卫小歌忍不住再次问道:“你确定顾少钦不会耍花招?”
万人屠晒然,“他能做什么,难不成找数名外窍高手在王宫里合围?便是如此我必定能脱身,从此以后他全家老小得面对无穷无尽的追杀!”
“不行,我与你一起去!”卫小歌琢磨了一瞬说道。
双眼显得格外亮的万人屠,很爽快地答允道:“好,我们一起去!”
说罢从一寸相思之取出一套黑衣,质料与款式与他身上的相同,只是小了许多。
卫小歌甜甜一笑,原来早准备好了做贼的衣裳,显然并非近期才定制。这货估计连他自己都弄不懂,到底是希望一起涉险,还是希望她安安定定蹲在家中。
去宫中将太后掳走,原定的计划是万人屠单独前往,她本不想拖后腿跟着一起去,事到临头她却担心事情有变。
尽管她并不怀疑顾少钦会设了圈套,可人心隔肚皮。
如果有大法修在场,再添几个困人的宝物,万人屠未必能解决。
两人急奔五十多里路,从城墙阴暗处入京城。
这回卫小歌并没有借助万人屠的力量,很轻松地入城。内窍中期的修为加上已经控制得十分严谨的风卷术,避人眼目,翻越比大魏防守要松懈的城墙,完全不是问题。
万人屠赞叹地看了卫小歌一眼,忍不住传音——如今没有我相助,你也可以独自做贼,咱们贼公贼婆,天生一对!
卫小歌莞尔。
王宫守卫比洛京城墙严密得多,万人屠手里有一份详尽的地图,远非顾少钦给的简易地图可比。
万里江山,富贵之所,万人屠大概只走了五成,而赵无痕恐怕快踏遍了。地图是赵无痕所复制,这位真正的独行大盗,曾在宝梁国王宫蹲过一个多月。
连暗道都画得详尽无比。
进入王宫之后却得极为小心,因为以真气飞跃难免有波动和风声,攀爬降落,两人使用的是蚕丝——妖蚕的丝。
一切顺利之极,没有惊动任何人,便到达太后居住的慈安宫。
按照顾少钦的说法,晚间寝宫外有六名内窍期的武修巡逻守护,寝宫内则是四名女武修。
然而......外面并没有瞧见明面上的人守着。
两人小心搜了搜,在花丛中却发现一只脚,拨开一看竟然躺着两具尸体,均穿着侍卫服饰的男子。
显然其他四名守卫也凶多吉少,尸体被藏在别出。
难道顾少钦这么为了整治他亲娘,竟然放水到如此程度?
脑中传来万人屠的传音——你稍稍等等,我去里面看看究竟。
卫小歌平平躺在屋檐上方静静等候,耳中却在留意里面的动静。
只过了十息,万人屠出来立刻传音——太后死了,我们走!
来不及多想,卫小歌立刻抓紧了万人屠的胳膊,两人用最快的速度撤离。
一路并没有从来路而行,万人屠选择的是一口井中的暗道。尽管污臭难言,里头竟然还躺着几具骸骨,这条地道会通向王宫外的排水沟渠。
污秽到如此地步,看情形连顾少钦都不晓得这暗道。
出了暗道,卫小歌这才明白身上夜行衣的材质肯定昂贵无比,随意抖一抖,身上的污水臭泥便掉滑落到地上。
一路用最快的速度出洛京回到连云镇。
她不用问就知道,人不是万人屠杀的......
即使顾少钦对太后再头疼,但是也是他亲娘,这下似乎有些麻烦了!
轮流在家门外面守夜的北疆武修,依然懒懒散散倒在角落里,如同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显然家中无事,卫小歌松了口气!
换掉夜行衣,洗去一身的污臭,她仍旧不放心,去所有孩子们居住的地方巡视了一番。
回到主院卧房,她却见万人屠换了家常的衣裳,面上一派闲适。
“顾少钦可知你今晚去王宫?”卫小歌站在门口问道。
“不知!”万人屠笑了笑,“过来,瞧你紧张的,有我在你怕什么?”
“若只是我一人,自然没什么可担心的,咱们家的孩子太多。”卫小歌走到万人屠的身前,侧身坐到他的膝上,将头靠在他的肩头,“顾少钦应该不会怀疑是咱们下的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