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势的威慑,仅限于那些受权势所控的人。
天高皇帝远,黎民百姓汲汲營營,一生连一名区区县令都不曾见过,又怎会管皇帝是谁。
眼前这名女子,不管她来自“仙界”,还是原本就是此界之人,机缘巧合重生。她根本不受权势所限,自己能杀了她的人,却夺不去她这般与自己平起平坐的姿态。
李中趌终于有些明悟。
从前在寿王府的那次会晤,对方稍作了些姿态,并未过于“冒犯”,现今本性毕露,根本就是个无君无父之人,单凭这一项,便可至她死罪。
“你就不怕我灭你九族?”
卫小歌不禁失笑。
“来来回回就是这句话,不是已灭了王家的九族吗?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孤家寡人一个。另外那头家的弟弟妹妹们,也是秦公子的弟弟妹妹,你杀了他们,秦公子恐怕要与你立刻翻脸。”
打嘴仗,竟处处落下风,李中趌面色沉沉,若对方当皇权如无物,心中毫无畏惧感,无论说什么都是白费口舌。
一时间四周一片寂静。
两名影卫仍旧跪在地上没有起身,心中却均想,难道皇上不是天吗?天子一怒,血流漂杵,如此冒犯天颜,凌迟都不为过吧!
没过太久,再次有影卫前来,乃是之前所说的影三十六与二十七。
“万人屠可服诛?”李中趌问道。
“回皇上,重伤被擒,喂了锥心化气丹,已投入地下秘牢之中。”
李中趌淡淡一笑,对卫小歌道:“你放了秦公子,我放万人屠,将你的秘密说与我听,这不是一趣÷阁买卖,无可商榷。”
“好,你将万人屠带来,我们互换。”
长贵满脸悲戚之色,“姐姐,我宁可死。”
“想死就自己找条裤腰带,勒死自己,别在这里丢人现眼。”卫小歌毫不留情地说道。
眼泪簌簌而下,长贵忽地抬起袖子,抹干了面上的泪痕。
他略略侧过脸对李中趌道:“此生负了皇上,来世若我为女子,必报答皇上的知遇之恩。我不欲见到万人屠活着,就此别过。”
说罢,他立刻就要往卫小歌的刀上撞。
几乎来不及收刀,卫小歌一身冷汗地将刀挪开。即便如此,长贵的脖子上已出现一道不浅的血沟,差了毫厘便能切断咽喉。
长贵这般寻死,万人屠还有活路吗......
她只略略怔了一瞬,一道青影“嗖”地从她身边掠过,将一身是血的长贵夺走。作为外窍高手的李中趌,速度惊人,已扶住长贵。
他轻叹一声,“你这又是何苦,我知晓你至情至性,她心中没有你,便是杀了她那土匪丈夫也无用。”
长贵咬着唇,猛地从袖中摸出一柄锋利的匕首,对着自己的心脏又狠又准飞快捅下去。
“你......”李中趌慌忙拦住,面上滴下冷汗。
他求死之心如此之强!
尽管知晓他一体双魂,许多时候无法控制自身,但是为何如此决绝?
难道自己以帝王之身,与他成为知己好友,还不足够抵御心魔吗?
自己这惊慌失措的模样可不能叫人瞧见,李中趌对着几名影卫厉声喝道:“还不速速退下!”
四名影卫立即倒葱磕头,随即纵身而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卫小歌细细听着动静,知道他们去得极其之远。
按照李中趌的老习惯,不希望人打扰的时候,众人须得走得完全听不到他任何动静的地方。
她心中一动,总觉得眼前的情景有些怪异。
李中趌已拿出与万人屠一般无二的雪莲精,撒在长贵的脖子上,血立刻止住。
长贵微微一笑,“皇上,我如今越发不能自控了,你不必如此!”
“留得一日便是一日,当日叫你去刺杀老皇,还记得你那英气勃发的少年模样,没有丝毫犹豫便答应下来。换上女装的模样,让人至今难忘......”
说话间,李中趌竟略略有些哽咽。
卫小歌心想,看来,李中趌分明不是个正经断袖,喜爱的是长贵的性情,还有他作女子打扮。
当初在宫里见到扮小宫女的长贵,的确有些奇异。
两人一同去杀绑着蓝色丝带的岚郡王属下,竟有无数侍卫杀红了眼,疯狂之下对长贵生出禽兽之念。
她一边竖着耳朵听着,一边握着刀伺机而动。
长贵摇头不语,面上露出许多温柔之色,“皇上,当日有负所托,守阳愧疚不已。”
“时也命也运也,我从未怪过你,你为我做的那些,我牢记在心。”
李中趌说道这里,定定瞧着眼前惨白的脸,手下的腰肢比女子还柔软,只觉得这一生所遇到的人之中,无论男女,再没有比眼前的俊美男子更出色。
他杀伐果断,聪慧到极致,无情之时动人,有情之时更动人。
再也无法忍耐,他将红衣男子揽入怀中,抱得极紧。
“皇上,快放开我。你......我们同为男子,你不可如此冒犯我。”长贵不断挣扎,却是徒劳。
“我再也不要放手,你那姐姐,我替你杀了一了百了。万人屠更加不需要留,回头让人砍了他的头颅。”
“替我杀了万人屠,他辱我甚多,此人不死,我此生难安。”长贵仿佛放弃挣扎,恨恨道。
“好!”
“不可伤了我姐姐的性命。”
“都答应你!”
“谢皇上!”长贵柔情无限,专注地瞧着李中趌,“你是当世枭雄,怎可被情所困......”
“我只被你所困。”
“嗯......”低低地答应了一声,长贵忽地以双手揽住李中趌,将头挨到对方的脖子前,张嘴咬下去。
李中趌浑身一震,面上竟泛起潮红,这感觉仿佛瞬间让他登上极乐仙界,再也无法克制。
百忙之中,他忽然想起卫小歌还在围观,忙转头道:“还不速速退下,我饶你不死。”
“我这就去劫牢,你们慢慢亲热吧,没时间瞧热闹!”卫小歌淡淡说道,转身就走。
她已瞧见长贵的手,按在李中趌的后心。
这小子为求杀人,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连男色都能牺牲。
如此近的距离,只要几枚机括中的毒针,便可要了李中趌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