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荣瑾心事重重,紫鸢也瞧出自家主子脸色不大好,紧赶着在面前说笑道:“奶奶,可知晓百花苑里昨儿闹出什么事儿了?”
荣瑾歪了歪脑袋,道:“能有什么事儿?定是薛芙在那里闹生吧。”
“奶奶怎么知晓?”紫鸢惊呼道,这事儿就是昨晚上才发生的。还是她大清早去厨房接水的时候听到的。下人里都传开了,只是谁也不敢跟主子说。
荣瑾冷笑一声,道:“除了她还能有谁?”
“这倒也是。”紫鸢点点头道,眼珠子一转,道:“奶奶应是知晓的。薛三小姐那个性子,谁都拦不住的。昨儿听到自个儿的分位比沈家小姐低,让她当了正,心里不服气,跑去芙蓉阁闹。砸了好些个好东西。可谁知沈家小姐只让人将地上的碎瓷片啊破布啊都扫起来,装到锦盒里,说这些东西本打算赠与忠国侯府的,如今虽然碎了,却也是他们的东西了。让她带回去,给忠国侯府做贺礼。”
紫鸢说这话神气活现的,荣瑾仿佛都能瞧见沈靖蓉那波澜不惊的表情还有薛芙几乎咬牙切齿的脸,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笑了,笑了。”紫鸢拍手笑道,又拍了拍胸脯道,“我这几日见您一直闷闷不乐,想必是还为那事儿在担心。奶奶,虽说二公子的事儿要紧,可您也得当心身子啊。”
“不过是事儿多,乏了。也没什么。去瞧过哥哥了么?他如今可还安分?”荣瑾还是不免担心韩子俊。
紫鸢垂下头,神情黯然道:“奴婢去见过一回二公子,他精神不大好,好在初五照顾着,也没有大碍。”
荣瑾点点头,这她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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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循例给落梅阁送了不少东西去。韩元霜皆是一一收下,却不曾拆封。这回册封,韩家算是匹黑马。任谁都没料到她。愿以为会上的韩白蕊没入东宫,反而去侍奉皇上了。偏其貌不扬的韩元霜却被选上侍奉太子。老早的那些个想攀关系的原本准备给韩白蕊的东西,通通都掉了个头,送到了落梅阁。
大清早起来,房里的两个丫头就忙个不停。收礼收得都手软了。
这夜里落了锁,主仆三人在屋子里点算这些个绫罗绸缎,金银珠宝。
百灵欢喜得抱着这个摸摸,抱着那个抚抚,欢喜道:“小姐。奴婢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好东西。”
莫说是百灵,就连韩元霜也不曾见过这么多的名贵珍品。
惠蓉最熟知韩元霜的心思,拿起一匹蓝色蜀绣锦缎道:“小姐,奴婢瞧着您的衣服穿了好几年了。也该翻新了。这入宫也不能没有些好东西。听说,过几日京都蜀绣局的裁缝要来给府上做新衣。您到时候也做一身,穿着入宫,咱们输人不输阵。”
韩元霜平日里最是喜欢这些精美的绣品,听闻这天下间蜀绣最为难得,一丈蜀绣要花上一个技巧纯熟的绣娘一个月的时间才能织就。其珍贵,一丈十金。
手抚在光华的锦缎上,一针一线,细密紧致。让人爱不释手。眼前的东西那么的华美,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好的料子穿在身上一定漂亮,可是。。。。。。
韩元霜的手轻轻滑过这一匹布帛,转过身,再不看它,走到窗口道:“将这些都包起来。一个不许漏了。我们去戏台子那里。”
百灵怔了怔,语气里掩不住的失落:“这都晚上了,带着东西还去那里做什么呀?”
“不许多言。”惠蓉忙教训道,手脚利索的收拾了东西。
主仆三人到了院子门口,请人去通禀。久久不曾有人回话。
见门口没人,韩元霜便径直走了进去,一路走到了主屋门口。【\/本\/文\/来\/自\/八\/戒\/中\/文\/网\/】却听见里面笑声一片。
屋子里传来薛芙的声音道:“我薛芙自然是最瞧不得这样的人了。她以为她今日巴巴的跑到我面前来,我就会收留她么?也不知使了什么妖法,竟让她入选了。若是那韩白蕊也有几分姿色,凭她竟然也想和我一同平起平坐。她连做我们忠国府门口的一条狗都不配!”
里面又传来老妇谄媚的话语道:“薛三小姐自然是不比她人。瞧她的姿色,就算是入了宫,也是个不受宠的。您都瞧见了,她见了殿下那么多回,殿下连一眼都不曾在她身上多做逗留。”
百灵听了,怒气冲冲往门口去,要去拍门,惠蓉连忙将她拉住,拖到一旁骂道:“谁叫你去的。还不老实跟在后面。”
韩元霜虽听得真切,却恍若未闻,站在门外的石阶上跪下,高声道:“元霜求见薛三小姐。”
百灵怒得上前一步,就要韩元霜拉起来,被惠蓉拦住。惠蓉拉着她的手臂,不做声,眼中充满警示,摇了摇头。两个也跟在身后跪下。
屋子里静了一会儿,旋即又听见薛芙的声音道:“容妈妈,您方才说了什么?我没听清楚,您再说一遍。”
容妈妈声音有些为难到:“薛三小姐,您看,这。。。。。。”
薛芙娇笑道:“有什么不妥的。您只管说了就是,还是您不想和我说了?”
“哪有的事儿,”容妈妈诚惶诚恐道,“哎呦,薛三小姐,既然想听老奴说,老奴自然得说得您欢喜,说得您开心了。方才说的是啊。。。。。”
里面的声音渐渐便弱,韩元霜跪在地上,秋日的石板硌得膝盖分外的疼痛。这让她会不由自主的想起她六岁的时候,跪在雪地里的事情。也是这样一个深夜,她想要去看她的生母所住的院子,却被父亲发现。她被罚跪在她迎春园门口足足三个时辰。没有人为她求情。就连八姨娘也不曾为她说过半句话。她一个人跪在雪地里,只觉得这天那么大,地那么冷,世上竟没有一个人能护得了她的。
如今,又一次跪在石阶上,境况已然那时全然不同。那时,她没有办法。手无缚鸡之力,只能任人欺凌。而如今,这是她自己选择的,她今日的苦痛,来日必会百倍加诸在屋内的那个人身上。
韩元霜正这样想着,门突然打开了。
一瞬间的光芒照得她有些睁不开眼。她低下头,愈发的恭敬卑微,道:“三小姐在上,我能有今日。皆是源于您福荫庇佑。我不敢独享荣耀,只将所有的赏赐都物归原主。还请三小姐手下。”言毕,又恭敬叩首。
薛芙何等心高,听到她这一番。不喜反怒道:“你以为我薛家缺这些么?不过得了几匹好绸子,就敢在我面前这样卖弄。你便是死也只是个九品的婢子,敢在我面前摆谱也不照照镜子!”说罢,一手打落了红漆边金托盘上的蜀绣,扔在地上,踩了个稀巴烂。
韩元霜以额贴地,惶恐道:“奴不敢。奴只是感恩戴德,以报小姐的恩遇和培养。若是惹怒了小姐还请小姐见谅。”
薛芙一脚踩上韩元霜的衣摆,在上面曼步走着。半响总算是走够了,才舒一口气道:“你既然盛情,我也不好推拒。东西我是收下了。不过,你这人还是离得我远些,省的整日在我面前心烦。我若是有事,自然会派人去叫你。下去吧。”
韩元霜从地上慢慢起身。弓着背倒走着退出了院子。
回去一路,百灵都扁着嘴,到了院子,这才耐不住性子,不忿道:“小姐。您作何作践自己。好端端的去她那里做什么?那些好东西平白的送了人家。”
韩元霜进了屋子,洗了手脸,这才坐到椅子上。拉下脸道:“我做什么,还轮得到你置喙?几日不教导你,没了尊卑了,还不滚出去。明日也不用你伺候了。你这样的人,我留不得。入宫时候,我自会再选一个人,你还是回家里去服侍七姐吧。”
百灵从来未见到韩元霜生如此大的气,忙跪在地上求饶道:“小姐,百灵知错了。请小姐饶了百灵这一次。您打也好骂也好,只求您不要将百灵赶走。”
韩元霜沉下脸,毫不留情道:“我早已暗中观察你许久。你不仅平日偷懒,不合规矩,且口无遮拦,目中无人,这些时日,明里暗里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你竟自己也不知晓,在外边,人家只当是我教你这么做。我如今告诉你,你我是留不得了。今晚,自行收拾了包裹,明日就启程回江南。我自然会写信给父亲。让他再选人过来。”
百灵一听,眼泪“唰”的就下来了,哭道:“小姐,百灵不走。百灵不走。”
韩元霜挥了挥手,示意惠蓉将她带下去。惠蓉会意,将还在哭着的百灵领了出去。
屋子里顿时又只剩下她一个人。韩元霜顿时长出一口气,脸痛苦的皱成一团。她扶着椅子的把手,一步一步挪回床上,从床脚的柜子里摸出一瓶药油来,撩起衣裙,就把药油倒在了膝盖上,小心翼翼的揉捏起来。
因为刺骨的疼痛,让她的手有些颤抖,总会不小心就把药油涂到了别的地方去。膝盖上一片火辣辣的疼痛,烧灼得让她差点将手中的药油瓶子摔碎。
经过一番按摩,她的膝盖总算是好些了。她只坐在床上,摸着自己的额头,虽然有些疼,方才洗脸的时候,疼得厉害,可是她却不由的笑了。这点伤受得值得。
能有薛芙的庇佑,至少,她一入宫不会立刻被沈氏一族所打击。这最不好办的就是沁春居的那位和住在芙蓉阁的太子正妃。
不过,她如今制造了她们之间的嫌隙,只能两人疑心加重,她便能够各个击破。
窗外的月亮圆了又缺,月光徐徐行走在屋顶瓦片上,仿佛是一层银白色的霜雪。她徐徐闭上眼,大抵明日又是一个晴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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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教嬷嬷自昨日来了,便安排了福寿园的西厢房歇下。一时间三位宫中嬷嬷都入了院子,庆姥姥那里人手有些不足,忙碌得没功夫照顾宝儿,便将宝儿送回了沁春居。
荣瑾这里丫头嬷嬷不缺,遣了最是细心的飞燕和昔年去照顾宝儿,又让胭脂和冯妈妈照看着。
有了宝儿在屋子里,她也不敢熬夜,早早便睡了。第二天起了个大早。一出门便闻到一阵花香,却见院子东南角摆满了紫鸢尾。这一大片紫色开得绚烂,明明是初夏之花,却开在了这深秋之时,让人莫名的觉得诡异。
荣瑾瞧见正在领头指挥洒扫小厮搬花的柱子,便叫住他道:”柱子,你过来,我有话要问你。”
柱子一见是荣瑾,连忙点头哈腰的跑过去道:“奶奶。您有什么事儿吩咐?”
荣瑾指着这些花盆道:“这些紫鸢尾是从哪儿来的?”
柱子还以为是自家主子见到稀奇事儿高兴了,便奉承道:“奶奶,这是栖霞居吩咐下来的。说是一下子家里出了三位主子,乃是天降大福。您院子最接近接近东南面,在您院子里放些紫鸢尾以示紫气东来。且,夫人说了您今日身子不大舒适,想您接着这股紫气,将您身上的病通通都给带走了。”
正说话着,紫鸢从紧赶着便走过来,见着荣瑾,松一口气,行一礼道:“奶奶。我正打算去屋子里给您说说今日蜀锦局裁缝的事儿呢。这院子里的几位小姐都嚷嚷着要做衣裳,可是今儿总共就来了两位。您说这该如何办啊?”
“让各家小姐将自己的尺寸都报上来,自己选了样式,交给裁缝便是。不必让裁缝一个一个去了。若是,有人问起来,只说是我的意思。”荣瑾不假思索的吩咐道。
紫鸢点头欲走。荣瑾又叫住紫鸢,改口道,“先别说这些,你先去将这事儿回了栖霞居去。若是她们不给答复,便按着我说的去说。”
紫鸢明白。正打算走,却瞧见这一大片紫鸢尾,惊奇道:“奶奶。院子里怎么多了这些?”
“栖霞居吩咐花匠送来的,大清早一开花就都送到这儿了。”柱子讨喜道,还刻意捧起一盆端给紫鸢看。
紫鸢瞧着花朵娇嫩柔美,仿佛风一吹就散了,心里不禁升起一股子惋惜道:“多好的花啊,好端端的非放在这里。紫鸢尾是最受不得冻的,这花不过两三日就会凋零了。”
荣瑾也感慨道:“鸢尾花花期甚短,开不过十日。美则美矣,却似是指尖流沙,繁华易逝。我不喜这花,都给我挪到我见不到的地方去吧。”
紫鸢点头称是。
早上用了饭,荣瑾便回屋陪着宝儿做了功课。时候过的也快,一眨眼就到了该用午膳的时候。
玉函吩咐小厨房做了消暑的可口小菜,最适合孩子吃。宝儿吃了足足有两碗饭,玉函欢喜坏了。
下午,荣瑾吩咐玉函将雪球儿带出来玩耍。宝儿和雪球儿在院子里玩捉迷藏。两个人耍得是不亦乐乎。
荣瑾命人搬了把椅子就在外边的树荫下躺着。
玉函端了糯米糖藕端过来,荣瑾尝了一块,甚为喜欢,本打算收起来。冷不防雪球儿扑过来,将盘子给打翻在地,弄得荣瑾一身脏。
荣瑾这是哭笑不得,只得去换了一身衣服,可脖子上还是黏黏,刚一走出来,便瞧见紫鸢站在门口面露难色,焦急踱步。
荣瑾拿着帕子,整了整衣襟,问道:“怎么了?”
紫鸢一口气道:“奶奶,落梅阁里人来请裁缝亲自过去一趟,说是有些细节想要跟师傅交代一声。”说罢,看了看荣瑾的脸色,松了一口气,又缓缓道:“奶奶,她们还说了,她们出门的时候没带多少银子还期望您能周济她们一些。”
“她说什么便是什么。现在受制于人,我们怎么敢反驳。你带了裁缝从后门坐软轿出去,不要声张,一做完就回来。”荣瑾仔细吩咐着,“另外从我的柜子里拿一张一万两的银票给她。”
这一段小插曲惹得人万分不快。饶是后来宝儿和雪球儿洋相百出,她也再提不起兴致观赏。
原本荣瑾只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夜里,老太太屋子里就来人唤荣瑾过去。
荣瑾一进屋子,便被老太太是一番教训,训得她是云里雾里的。待荣瑾出了门,问过了紫鸢才明白个所以然。
听完了事情,荣瑾登时便火冒三丈,气得在屋子里不停的走动。
紫鸢见了在旁劝也劝不得,只怕火上浇油。心想这到底就是八小姐故意为难,奈何现在又不能动她。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落梅阁内,韩元霜刚送走薛芙,回到屋子,便止不住的笑意。
惠蓉端了洗脸水进来,一边服侍韩元霜洗脸,一边道:“小姐,听容妈妈说,老太太今晚好一通脾气呢。”
“那是自然。”韩元霜笑道,“不过这些不过是些细碎的活儿。真正的还不能动手呢。”
“小姐的意思是?”惠蓉扬眉压低声音道,“难道。。。。”
韩元霜不说话,权当是默认了。惠蓉踌躇道:”小姐,既然您已经达到目的了,何必又再将这件事情给捅出来呢?毕竟对韩家家声不好。”
韩元霜拔下头上的点翠鎏金盘花纹蝶恋花步摇,放在自己面前。步摇的簪子又尖又利,似乎轻轻一碰就会受伤。
灯火下,她的脸照在镜子里,显得无比的柔美,可言语却如此阴森诡异。
“与虎谋皮,不如斩草除根!”(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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