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恶鬼城,一向是南尺最不被提及的一个地方。
作为南尺人最羞于提及的存在,很少有人能清楚知道鬼城的位置。
有人曾说鬼城在南尺国下,终年毫无阳光照射。
也有人说鬼城位于宴牙山旁,海水底下,作为一座地下王国常年存活。
总而言之,万恶鬼城不论究竟在何处,定然是在黑暗遍袭,一缕阳光都不曾有过的阴暗地。
作为最为神秘的一座城,万恶鬼城历来传说不断,而鬼城之存在,也为世上恶人提供了庇护所,只要其进入鬼城,鬼城便成了一所巨大的庇护所,无人敢贸然进入。
久而久之,鬼城便冠上了万恶之城的名声。
而如今蒋宿癫狂,除了歌图手中的解药,想来也只有什么人都聚集的鬼城才有了。
这样一座城,却吸引了无数江湖名士。
说来好笑,江湖名士名声光明正大,可每每想要的东西却只能前往鬼城探寻。分明是一明一暗,但却不得不为此和睦相处。
蒋迁没有想到姚九歌同秦疏白会为了蒋宿前往万恶鬼城,一时间震惊与羞愧齐齐往脸上涌,让他不知该如何面对方才还对其恶语相向的秦疏白。
秦疏白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只是鬼城神秘,你大可不必抱太大希望。”
蒋迁咬牙。
“但也不必将希望寄托在歌图身上,你若将希望寄托在歌图身上,那才是真正的绝路。”
蒋迁咬牙切齿。
最后,将蒋迁气的险些吐血的秦疏白悠悠,带着姚九歌一同出了门,仰头望向正午阳光,微微眯眼。
“他好歹也是你的侄子,何必恶语相向?”
秦疏白好笑的睨了他一眼,淡淡道:“我又何需要他的感恩?他若能因为恨而撑了下去,总比因为别人的施舍感恩而一辈子窝窝囊囊的好。”
“所以你宁愿自己是个恶人吗?”
“不。”秦疏白难得反驳,悠悠看了一眼姚九歌,这才又道:“我本身便恶,从未有过善。”
姚九歌“哦”了一声,随后不解道:“那你对我这么好是真的别有所图咯?”
秦疏白一怔。
“嗨呀,之前我质问你你还一副冤枉的模样,如今自己承认了自己的别有所图,我倒是想知道你会如何回答。”
姚九歌一边挑了眉头一边双手环胸看向秦疏白。
倘若此时顾左顾右在场,必定会十分惊奇。
秦疏白同姚九歌相遇不过个把月,可每每习惯性的动作却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不知是默契,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秦疏白没想到姚九歌会突然举一反三,倒是让他难得有些怔愣,他轻咳了一声,正欲回答,那边姚九歌已经主动将自己的想法托了出来。
“你不会是喜欢我吧?”
秦疏白脑子“嗡”的一声,仿佛心事被揭穿,那本属于少年的青涩与害羞也在此时出现在了秦疏白的面上。
对于身居高位,自认八风不动的秦疏白来说,真是难得的稀奇。
姚九歌惊讶地挑了眉头,指着秦疏白好笑道:“秦疏白,你不是吧?”
秦疏白单手负于背后,轻咳了一声,轻笑扬眉:“药儿如此好奇,却知喜欢一词的含义究竟是什么?”
姚九歌没想到被反问,迷茫了一会儿,有些不确定道:“就是……”
“药儿同我也算是经历了生死,何尝不算是我的朋友?”
姚九歌一愣。
秦疏白继续道:“我既认为药儿是朋友,又怎会伤害你?”
姚九歌被他的话唬住了,但难得还保持了一丝理智,她望了望屋子,斟酌道:“蒋迁可还是你的侄子呢,怎么不见你手下留情?”
秦疏白笑了一声。
“他终究会成为大晁的皇帝,而皇帝最不需要的便是朋友。”他仰头,已经有了一丝凉薄的神色,一袭白本是最为温和的颜色,可穿在他身上,在此时,竟然也显出了一丝冰冷。
“身为统治者,朋友一词太过沉重,它代表了太多的不确定。”
姚九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可找了许多词却怎么也推翻不了秦疏白的说法,因为那些看似冠冕堂皇的理由若是在此时说出,便成为了太多的托词,变成了借口。
她只得叹了一口气,一副深沉的回头看向已经紧闭的大门。
“叮。”
“嗯?”
秦疏白瞥了她一眼,道:“怎么?”
“我好像……”
“好像什么?”
姚九歌立马摇摇头,抓着秦疏白的袖子就将他往前扯,但走了一段距离后,她又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方才……是银铃声吧。
她拉着秦疏白越走越远,一边走一边郑重地问道:“诶,鬼城阴冷,你准备好御寒的衣裳了吗?”
隐隐约约从远处传来了秦疏白好听的笑声,随风而散,明艳万里。如同情人絮语。
“自然。”
万恶鬼城,阴气之地。地处西北,底下数百米处。
千年岩石,黑而亮,从中不断渗透凉水缓缓而下,砸向地上不知名处。溅起了涟漪,溅出了回声,也溅出了不知名生物。
长相可怖,毒中至毒的罕见毒物到处遍布,或悠闲张嘴,或虎视眈眈,或闭眼假寐。
可一旦有风吹草动,必然形成队伍,不用命令,便是一道永远没有人可跨越的屏障。
一个接着一个的洞口分散不均,有大有小,堆积了货品,也住满了人与毒物。
岩石上的寒水一旦碰及,便是瞬间冰裂,要了性命。
万恶鬼城,这座神秘的城市,俨然已经因为这些要命的毒物以及要命的自然景观而变成了人们口中闻之色变的地方。
姚九歌已经催着秦疏白换了一身保暖的衣裳。
此时正由着秦疏白划动了小船,慢悠悠地晃向了鬼城。
水域平静,但却乌黑,无法用肉眼看清底下都有什么。
姚九歌看了一眼戒备的秦疏白,道:“你不用这么紧张,鬼城对于你们来说或许是地狱,但对于我们来说却是最不可或缺的天堂。”
小船继续缓慢往前,并不是秦疏白不曾想过加快速度,而是这片水域下头仿佛有什么生物一般,阻止了小船屡次三番想要加快速度的心思。
秦疏白探了许久,也只能靠着灵敏的听力猜出底下的水流不息中藏有体积不小的怪物。
“蒋宿的毒很特殊,我们还是去找老毒物比较靠谱。”
等靠了岸,小船便自己飘到了水域中央,随后很是诡异的转着圈圈沉了下去。
“不用管它,鬼城从不允许外来的东西存在鬼城之内。”
秦疏白皱了眉头,道:“那我们如何出去?”
“另有路。”
万恶鬼城常年不与外界接触,但消息却意外的四通发达,但因为自己身份的原因,即便知道的再多,也没有兴趣告密。
姚九歌说的没错,万恶鬼城厌恶外来东西久留,其中包括地上的人们。
眼看着姚九歌熟稔的同路过的一群奇奇怪怪的人打招呼,秦疏白有些好笑的摇摇头。
这些人形态各异,模样也很是奇怪,却都像是认识姚九歌一般,并没有产生什么排斥情绪。
在这万恶鬼城,他确实无法做到像姚九歌这般游刃有余。
跟在姚九歌身后,秦疏白不动神色的查看了鬼城的景象,随后又看似自然的拉着姚九歌躲过了五六条毒蛇的纠缠。
随后,他一把牵住了姚九歌的手,同她站在了一起。
姚九歌疑惑,抬头看他。
秦疏白只是又牵的紧了一些,保护意味十分明显。
两人晃晃悠悠,当散步一般在鬼城自由的走了片刻,这才隐隐看见了远处鬼城的样子。
因是常年无光,鬼城所有人都透着惨白,精神也不比地上的人,看着有气无力的。
因而显得鬼城也很是颓唐,像是下一刻就要倒塌一般。
黑色的木头看着很是潮湿,随意的搭成了十几座屋子的形状。有倾斜了一半的,有窄小一幢,像是被排挤出来一般的,也有高高耸立,巨大无比,耸立在最中央的。
只是看不见有人住在上头,空旷无比,像是一具具骷髅一般。只有一面红色的大旗挂在最外侧的一幢上头,破破烂烂,有好几个大洞侵蚀了原本的形状,根本看不清上头都写了什么字。
鬼城前头便是一道黑色的水流,待凑近,能闻见一股腥臭气,隐隐还能瞧见一具白骨,散了架,东一块西一块的遍布在整个河中央。
鬼城安静,没有闲聊,没有搭讪,像是一具具活死人,鬼城,也活脱脱像是一座死城。
“嘻嘻嘻……”
秦疏白握紧姚九歌的手将她往后一扯,皱着眉头抬头看向声音出处。
就在鬼城最左,有一块宽大的突出的黑石,黑市上头坐了一个衣衫褴褛,头发乱糟糟的老头,整个皮肤看着不像别人那般的惨白,而是透着一股黄。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指甲,这时,秦疏白才看清他身旁血腥无比的一摊东西究竟是什么。
他皱死了眉头,不想让姚九歌看见。
“药儿,若是再找不到解药,我怕我会忍不住从此毁了鬼城。”
姚九歌无语地看了一眼秦疏白的后脑勺。
“你这人,脾气那么冲作甚,冷静一点,你仔细欣赏欣赏,其实鬼城也有一种残缺的美啊。”
“嘻嘻嘻…..”
上头的模样奇怪的老头又在此时嘻嘻嘻地笑了起来,在这阴森的鬼城,听着让人寒毛直立,哆哆嗦嗦。
姚九歌确实仰头乖巧一笑,喊道:“嘻爷,还记得我吗?”
“嘻嘻嘻……”被唤作嘻爷的老头难得听到人声,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生肉,往下看了一眼,片刻后,尖锐地嗓音便从上头飘了下来。
“这不是小九歌吗?”
他说着,将生肉扔在一旁,又将双手在身上使劲擦了擦,随后便撑着黑色的大石块,往下跳了下来。
一头白发垂至脚腕,蓬松又杂乱且稀疏,弯腰驼背,个头矮小,一双小眼透露着精光,将秦疏白打量了个透。
“小九歌,这是你相好的?”
“是啊!”
嘻爷点点头,看着秦疏白打量了好几圈,突然又嘻嘻嘻地笑了两声:“大晁摄政王,小九歌的胆子可真是大。”
“大晁害的你到处流浪,你却将大晁的摄政王给迷惑了来,真是了不得,了不得。”
“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以他的身份地位完全可以保我安然无忧。”
嘻爷赞同的点点头,只是说话间有血腥气而来,闻着很是难闻,秦疏白本不打算阻止姚九歌同他的叙旧,只是看着他们二人的距离,突然将姚九歌往后一扯。
“诶?”嘻爷好玩的盯着秦疏白看了一会,眼珠子咕溜溜乱转,突然又嘻嘻嘻笑了。
他将手往前一伸,留了长长指甲的一双干枯的双手便也在此时露出了真容。
指甲长而黑,手干枯而泛黄,手上还沾染了凝固后的深红色。
秦疏白立马皱眉,手往前一挥,护住了姚九歌,用着强劲的内力将嘻爷往前头扔去。
这蛮横的招式一下子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他们皆在此时放下了手中的东西,摇摇晃晃地朝秦疏白围过来。
秦疏白神色不动,看着不知死活而来的一群人,突然扯下姚九歌用来束发的簪子。簪子在他手中快速转了一个圈后便朝一旁飞去。
一裂为二,二而三,簪子被秦疏白分成了十几根细针,迅速插入了几人的脖子。
身旁人扑通扑通倒地,秦疏白却像是毫不在乎一般,对于自己方才下的狠手一点也没有要解释的意图。
知道秦疏白并没有直接要了这些人的命,只是适当的教训,姚九歌还是被秦疏白的功力给震惊到了。
她摸了摸自己因为没了簪子而顷刻泄下来的长发,无语道:“这下好了,我没簪子了。”
秦疏白未语,只是抬手将自己的暗色画金簪子给取了下来,在姚九歌震惊的眼神下,一把将自己的手插进带着凉意的长发当中,随后很是熟练将最外头的一层长发盘起,极其熟练的束了发。
他束发时很是认真,却也很是生疏。姚九歌贴着他的胸膛,感觉到自己的头发在他手中被轻轻地摆弄,终于垂下了眼眸,带着丝无语的笑出了声。
“狐狸,你真的是……”她说着又忍不住笑出了声,最后索性躺在他胸膛之上,任由秦疏白摆弄发型。
半晌,她这才道:“倘若你束发的簪子只有一根那可怎么办啊?”
秦疏白舒了一口气,戳了戳被自己梳成了包子样的长发,轻轻咳了一声,道:“不会有那样的事情发生。”
“那若是有呢?”
秦疏白低头看了她一眼,见她执意想要一个答案,面上露出了一丝无奈,他看着已经倒地不起的十几个人,道:“那便让给你。”
“嘻嘻嘻……”嘻爷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一步一步从远处重新走了回来,他看着姚九歌的新发型,嫌弃的连连嘻嘻嘻了好几声:“真丑啊,真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