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的一声,惊天动地巨响,那块巨岩被火药的炸力所震,居然摇摇晃晃地滚下了山去,恰巧不巧地横亘在辽军队列的中间靠前的位置,将绵亘的队伍截成了两半。
巨石的来势汹汹,摧枯拉朽般碾过两辆粮车,朝着另一侧山坡冲上去,在自身的重量下又再度下滑,最后颤颤巍巍地停在山间驿路的正中,恰好挡住了大队粮车的去路。因为躲避及时,辽军和民夫倒是没有被砸中的,只是道路狭窄,两边都是缓坡,人马虽然通过无碍,但装载着两三千斤重的粮车是无法绕过巨岩的。正在全力朝前涌去的粮队顿时停止了下来,大队人马拥挤在巨石之前。
“这些蠢猪!”
耶律延进又急又气,大声喊道:“散开,散开,赶快!”他抬头望见不远处,宋军正在磨坊上架设铁桶炮,心头不禁一寒,耶律延进是身经百战的宿将,对铁桶炮的威力再熟悉不过。他马鞭一指,对偏将喝道:“冲上去放箭,夺下炮垒!”偏将答应一声,立刻带领五个百人队冲上去,汇入了攻打宋军炮垒的人马中。片刻后,只闻杀声大作,箭矢破空伴随火铳鸣响,双方已经交上了手。山道中间乱作一团,契丹骑兵策马来回奔驰,各级军官大声呼喝着,一队队兵卒如无头苍蝇一般,忙乱不堪地搬来跑去。面如土色地民夫纷纷抱着头蹲在地上,有人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看着不远处宋军的赤旗,眼中闪烁着一股期冀地神色,旋即又把头颅低了下去。
这时,巨岩前面奔回一将,气急败坏道:“前面的路被敌人挡住了!”
“中伏了!”耶律延进心底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回头看了看混乱不堪地山谷,心头犹豫了一瞬,眼神一凛,伸手让传令官过来,低声吩咐道:“把本部人马都叫过来,随我一起冲出去。”眼看敌军蓄谋已久,与其和这些南朝人陷在一起,不如断尾求生,保全最珍贵的契丹人。传令官当即会意,飞快地打马,通知散在各处的契丹骑兵朝着前面集中。
在巨岩前面,两千多契丹骑兵和签军惊恐万状地看着列阵已毕的三千宋军,前排是两千火铳枪手,后排是五百刀斧手,侧翼还有五百骑兵照拂。不管山谷中炮声、喊杀声喧天,这支宋军只是静静地等待,阵前旌旗猎猎招展,火铳手上好了弹药,支起了撑棍,对着山谷的出口。
“他娘的,这是那支人马?”
濒临绝境,反而激了刘陵的一死狠劲,他早有准备地召集了近千心腹精锐,赶到了前军,准备和这支打埋伏的兵马拼个鱼死网破。不过,仿佛虚应故事一般,刘陵还是派了一名嗓门大的上前喊话!
“前面挡路的听着,朝廷借辽军平乱,我等是为舒州大营送粮的,快快让开道路,否则的话,大兵一到,直叫尔等化为齑粉,山寨荡平,男女老少鸡犬不留!”这番原本官军警示山贼的话语,此时却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宋军仍然安安静静,竟无人出来答话,沉默中透着一股高傲的蔑视。这时,右侧山坡上“得得得”响起一阵马蹄声,众军闻声纷纷朝旁边望去,只见一骑手从山上奔下,虽然只是一骑,但单手掌着丈许高的大旗,气势如龙。原本散乱的辽军队列顿时更加不堪。
6明宇脸寒如冰,左手策马,右手擎着保义左军的大旗,从山上一路中下来,来到阻拦辽军的本阵中间,方才猛力一了勒马匹,战马吃痛,人立了起来,长嘶一声。铁蹄落下几乎将地面刨出了四个坑来,6明宇顺势将军旗往地上一插,稳稳地插在地面上。大旗舒卷,在山风吹拂下猎猎作响。
“大宋保义左军在此,再不俯投降,今日取尔等狗命!”
他这一手干净利落,后面的众军顿时大声喝起彩来!听说是保义军的嫡系人马,辽军签军丛中顿时引起一阵骚动。刘陵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耳畔轰轰的炮声,显得愈加刺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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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凌晨,消息传回舒州,赵行德立刻通秉了枢密使岳飞。
岳飞面沉似水,翻动着报捷的折片,沉吟不语。
赵行德坐在客座,眼睛扫过帅帐,镇国军诸将都各在本营,与舒州辽军对垒鏖战,只有背嵬营都统制张宪随侍在侧,见赵行德看来,张宪善意地点头示意。房州之战后,保义军赠送给镇国军缴获战马三千多匹。岳飞本来擅长骑射马枪,张宪也非庸手,镇国军从此将背嵬营改为了骑兵,选拔军中精壮之士操练重甲骑兵。
在招募兵马方面,保义军几乎是来者不拒,镇国军向来是兵贵精而不贵多。保义军军卒多是荆襄人氏,镇国军则是以北人为主,而韩世忠麾下的横海军则是以京东人为主。因此,镇国军挑拣骑兵要比保义军容易得多,很快建立起一支两千骑左右的骑兵。按朝廷制度,若论统兵的数量,此时张宪已是一军指挥使。但因为圣上被掳,陈东、岳飞等孤臣不欲轻授名位,以落人口实,因此,背嵬营没有扩充为军,只是里面分了第一营到第五营的称呼。张宪的官衔仍是背嵬营假都统制,实授品级也没有提升,只是俸禄参照一军指挥使。
岳飞慢慢读着报捷的奏折。这一仗保义左军埋伏极为成功,打掉辽军粮队后,又乘胜攻陷巢县、无为两座驿站粮仓,前后击败辽军签军近七千人,缴获战马两千多匹。保义左军自身伤亡一千余人,其余都整军全身而退,夺取军粮二十万斤,也装船运回。其中,保义左军牙兵掷雷手营硬撼急欲突围的契丹骑兵,掷雷手贴近敌骑,抛掷震天雷杀伤敌骑,惊乱马匹,然后以火铳斧头与敌军肉搏,毙敌无算,自身死伤极为惨重。保义左军最大的伤亡,就来自阻止这批拼死突围的契丹骑兵。若不是这两千契丹骑兵近乎全歼,胜果就要大打折扣了。
岳飞眼中流露出一丝欣赏之意,缓缓道:“我看赵将军麾下左军牙兵营,也是能打得硬仗的兵马嘛。”
“得枢密大人一言之赞,左军将士皆与有荣焉。”赵行德松了口气,6明宇争气,这样子,后面的话就好说了,他微笑道,“但像牙军营这样的营头,在保义军中实如同凤毛麟角。我军乃收拢荆襄江湖豪杰所成的。遮断、埋伏、侦测消息,骚扰粮道等,是我军所长。但我成军未久,训练不足,若令其散而自斗,则匹夫皆有报国之志,若和辽军正面对垒,阵而后战,则未免暴露了我军之短。所以,前番所说进驻的舒州前沿营垒事情,还望枢密使再斟酌一二。”
镇国军在舒州与辽军对垒。虽然得山河险阻之地利,两军对峙的营垒还不算绵长,但镇国军以一军之力防守,还有感到有些吃力。因此,当保义军押运着粮草,带同大批州县义兵营来到舒州后。镇国军便要求保义军接管一部分前沿营垒。王贵甚至向岳飞建议,将前沿营垒全面交给保义军来防守,镇国军可从鏖战消耗中抽出身来,休养一段时间,待战机合适,再相击出动,歼灭敌军。岳飞当时也觉得此议不错,提出来和赵行德商量。保义军中部将顿时不愿,罗闲十和6明宇反对得最为厉害,他们都是江湖上混成了精的人物,说这对敌消耗是苦差事交给保义军,而镇国军养精蓄锐,专等时机合适出来摘桃子。相比之下,横海军做得更绝,韩世忠除了派使者和镇国、保义两军商量外,军中上下多住宿在大船上,根本就不上岸,上岸也不与镇国军合营,看在做买卖的交情上,横海军反而对保义军要亲近些。
保义军议事时,诸将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出来了。赵行德拗不过这批部属,也感觉保义军的素质不能与镇国军相比,但总不能呆在镇国军的后面,什么事情也不做。因此,赵行德一边拖延不接前沿营垒,一边主动请缨,派保义左右两军轮番出击,借助他们熟悉江湖道路的优势,不断骚扰辽军的粮道,希望能获得一些战果,让本军有个台阶。就在镇国军连番催促保义军接管营垒,连岳飞都快耐不住性子的节骨眼儿上,6明宇这个大捷可说来得正是时候。
果然,岳飞沉吟片刻后,点头道:“赵将军之言有理。”岳飞沉默了一会儿,对赵行德道:“我军与辽贼相持数十日,将士不得休息,疲累已极。刚才得到了兵部的方略,似乎要与辽军长期相持下去。”他以商量的口气,“既然保义军中也有些打硬仗的营头,可否接管少部分营垒,让我军能抽出部分兵力,轮番休息,养歇力气,以待来日大举破敌。”
他眼神湛然,似乎丝毫没有其它的想法,反而令赵行德有些惭愧,赵行德犹豫了一瞬,点头道:“兵是朝廷的兵,保义军上下便按枢密使的吩咐。”岳飞微微一笑,伸手拿过地图,指点了几个营垒,大约是原先踏白营防守的地方,确实如他所言,只是防线的一小段,保义军接管去也不算吃力,而镇国军为将来破敌打算,可以抽出一部分兵力,轮番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