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子林,一场关于乔峰身世之事别开新章。
“参见帮主”。
乔峰还了一礼,说道:“嫂嫂,有礼”。
马夫人道:“先夫不幸亡故,多承帮主及众位伯伯叔叔照料丧事,未亡人衷心铭感”。
徐长老说道:“马夫人不必如此,大家都是丐帮兄弟,这些都是分内之事”。
听得徐长老的说话,马夫人缓缓回过身来,低声说道:“先夫不幸身故,小女子只有自怨命苦,更悲先夫并未遗下一男半女,接续马氏香烟……”。
她说到这里,话中略带呜咽,微微啜泣。
只听她继续说道:“小女子殓葬先夫之后,检点遗物,在他收藏拳经之处,见到一封用火漆密密封固的书信;封皮上写道:余若寿终正寝,此信立即焚化,拆视者即为毁余遗体,令余九泉不安;余若死于非命,此信立即交本帮诸长老会同拆阅,事关重大,不得有误”。
马夫人说到这里,杏林中一片肃静,当真是一针落地也能听见。她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我见先夫写得郑重,知道事关重大,当即便要去求见帮主,呈这遗书,幸好帮主率同诸位长老,到江南为先夫报仇来了,亏得如此,这才没能见到此信”。
听到这里,乔峰如何不知这是一个针对自己的阴谋,不过他倒也没有阻止,静观事情的发展。
只听马夫人接着道:“我知此信涉及帮中大事,帮主和诸长老既然不在洛阳,我生怕耽误时机,当即赴郑州求见徐长老,呈上书信,请他老人家作主;以后的事情,请徐长老告知各位”。
徐长老咳嗽几声,从怀中取出一只油布招文袋,再从招文袋中抽出一封信来,说道:“这封便是马大元的遗书,我眼见大元自幼长大,他的笔迹我是认得很清楚的。这信封上的字,确是大元所写;马夫人将信交到我手中之时,信上的火漆仍然封固完好,无人动过;我也担心误了大事,不等会同诸位长老,便即拆来看了;拆信之时,太行山铁面判官单兄也正在座,可作明证”。
单正当即附和道:“不错,其时在下正在郑州徐老府上作客,亲眼见到他拆阅这封书信”。
徐长老掀开信封封皮,抽了一张纸笺出来,说道:“我一看这张信笺,见信上字迹笔致遒劲,并不是大元所写,微感惊奇,见上款写的是‘剑髯吾兄’四字,更是奇怪;众位都知道,‘剑髯’两字,是本帮前任汪帮主的别号,若不是跟他交厚相好之人,不会如此称呼,而汪帮主逝世已久,怎么有人写信与他?”
徐长老低沉着嗓子继续说道:“众位兄弟,到底写这封信的人是谁,我此刻不便言明;徐某在丐帮七十余年,近三十年来退隐山林,不再闯荡江湖,与人无争,不结怨仇;我在世上已为日无多,既无子孙,又无徒弟,自问绝无半分私心;我说几句话,众位信是不信?”
群丐都道:“徐长老的话,有谁不信?”
徐长老向乔峰道:“帮主意下如何?”
乔峰道:“乔某对徐长老素来敬重,前辈深知”。
徐长老道:“我看了此信之后,思索良久,心下疑惑难明,唯恐有甚差错,当即将此信交于单兄过目;单兄和写信之人向来交好,认得他的笔迹;此事关涉太大,我要单兄验明此信的真伪”。
单正道:“在下和写信之人多年相交,舍下并藏得有此人的书信多封,当即和徐长老、马夫人一同赶到舍下,检出旧信对比,字迹固然相同,连信笺信封也是一般,那自是真迹无疑”。
徐长老道:“老朽多活了几年,做事万求仔细,何况此事牵涉本帮兴衰气运,有关一位英雄豪杰的声名性命,如何可以冒昧从事?”
徐长老又道:“老朽得知太行山谭氏伉俪和写信之人颇有渊源,于是去冲霄洞向谭氏伉俪请教。谭公、谭婆将这中间的一切原委曲折,一一向在下说明,唉,在下实是不忍明言,可怜可惜,可悲可叹!”
这时众人这才明白,原来徐长老邀请谭氏伉俪和单正来到丐帮,乃是前来作证。
徐长老又道:“谭婆有一位师兄,于此事乃是亲身经历,如请他亲口述说,最是明白不过,她这位师兄,便是赵钱孙先生了;这位先生的脾气和别人略有不同,等闲请他不到;总算谭婆的面子极大,片笺飞去,这位先生便应召而到……”。
谭公突然满面怒色,向谭婆道:“怎么?是你去叫他来的么?怎地事先不跟我说,瞒着我偷偷摸摸?”
谭婆怒道:“什么瞒着你偷偷摸摸?我写了信,要徐长老遣人送去,乃是光明正大之事。就是你爱喝干醋,我怕你唠叨哆唆,宁可不跟你说。”
谭公道:“背夫行事,不守妇道,那就不该”。
谭婆气的也不说话,出手便是一掌,拍的一声,打了丈夫谭公一个耳光。
谭公的武功明明远比谭婆为高,但妻子这一掌打来,既不招架,亦不闪避,一动也不动的挨了她一掌,跟着从怀中又取出一保小盒,伸手沾些油膏,涂在脸上,登时消胂退青。
徐长老继续说道:“赵钱孙先生,请你当众说一句,这信中所写之事,是否不假”。
赵钱孙颤声道:“雁门关外,乱石谷前……我……我……”。
蓦地里脸色大变,一转身,向西南角上无人之处拔足飞奔,身法迅捷已极。
眼见他便要没入杏子林中,再也追他不上,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赵钱孙,别来无恙吧”。
见得来人,徐长老叫道:“天台山智光大师到了,三十余年不见,大师仍然这等清健”。
其余人等不识得智光大师,但乔峰人等却是识得,纷纷上前见礼。
赵钱孙忽道:“雁门关外乱石谷前的大战,智光和尚也是有份的,让他来说吧”。
智光闻言,不由叹道:“杀孽太重,杀孽太重!此事言之有愧;众位施主,乱石谷大战已是三十年前之事,何以今日重提?”
智光大师话音甫落,林中转来一道声音:“既然大师不说,就由我来说好了”。
听得这声音,段誉双眸一亮,喜道:“是师傅来了”。
“是小师叔祖”,听这声音,王语嫣也甚是高兴,毕竟自己等人的安全算是没有问题了。
林中众人也纷纷向着东面看去,但见一手持折扇的儒雅少年,踏着飘逸步伐悠然来到,随之而来的是清逸诗号:“非吾小天下,才高而已;非吾纵古今,时赋而已;非吾睨九州,宏观而已;三非焉罪,无梦至胜”。
见得来人,所有人不由为之一赞:‘好一个飘逸少年!’
“在下三余无梦生,有礼了”,莫玄折扇一收,嘴带微笑,缓缓施了一礼。
段誉与王语嫣对视了一眼,完全不知道莫玄在搞什么鬼,不过好歹两人也没有傻到去拆穿。
作为在场主角,乔峰与几位长老也纷纷还礼,心中暗自揣测来人的目的。
“适逢其会,三余凑个热闹,就为在场诸位说说这三十年的雁门关之事”,莫玄说着又将目光看向赵钱孙与智光大师,说道:“两位就听听三余说的是对是错”。
“三十年前,中原豪杰接到讯息,说契丹国有大批武士要来偷袭少林寺,想将寺中秘藏数百年的武功图谱,一举夺去;这件事当真非同小可,要是契丹此举,大宋便有亡国之祸,我炎黄子孙说不定就此灭种,尽数死于辽兵的长矛利刀之下;所以当时的中原豪杰以事在紧急,不及详加计议,听说这些契丹武士要道经雁门,一面派人通知少林寺严加戒备,各人立即兼程赶去,要在雁门关外迎击,纵不能尽数将之歼灭,也要令他们的奸谋难以得逞”。
“于是当时的中原豪杰选举了一位带头大哥,带头的大哥年纪并不大,比智光大师还小着好几岁,可是他武功卓绝,在武林中又地位尊崇,因此大伙推他带头,一齐奉他的号令行事;这批人中丐帮汪帮主,万胜刀王维义王老英雄,地绝剑黄山鹤云道长,都是当时武林中第一流的高手;那时智光大师并未出家,与那赵钱孙一起参加了这次雁门关的行动”。
智光大师惊异的看着莫玄:这件事也只有当时参加的人才会知晓,眼前这个少年又是如何知晓,他,会不会知道带头大哥的名字?要不要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达到雁门关时,小心戒备,正巧传来一阵辽歌,于是他们一行人埋伏在一处乱世处;当时的中原豪杰以为这群契丹全部是高手,于是他们将淬了毒的暗器纷纷射了出去,哪知这所谓的契丹高手如此不堪一击,在这暗器之下非死即伤”。
“想来诸位一定觉得这是契丹人的计谋,高手一定还在后面”。
莫玄说着,微笑着看向四周,见得众人都在看着自己,于是继续说道:“不错,这时又有两人骑马而来,一男一女,两人神情夷然,显然是一对夫妻,其中女子的怀中还抱着一个未满月的婴儿;带头大哥带着这群高手当即也不隐藏,径直迎了上去”。
“那契丹男子确实是个高手,不过那女子却是一点武功都不会,双方交战之时,那契丹男子处处留手,而那女子,却在中原豪杰的围攻下身亡”,说到这里,莫玄满是不屑,鄙视的看着赵钱孙与智光大师。
智光大师与赵钱孙全都沉痛而又愧疚的低下了头。
莫玄向着乔峰问道:“乔峰,若你是那名男子,接下来,你会怎么做?”
听得莫玄询问,乔峰毫不犹豫的说道:“若是乔某,乔某定当将那群人全部杀死,以报爱妻之仇”。
莫玄点了点头,随后看向段誉,问了同样的问题:“段誉,如果你是那名男子,接下来,你会怎么做?”
段誉脸色一正,说道:“无缘无故被人追杀,自己的爱妻也被人围杀致死,我会和大哥一样,将围杀之人全部杀死,以报爱妻之仇”。
风波恶也插话道:“不错,若是我风波恶,我也会如此做”。
莫玄笑了笑,继续说道:“爱妻身亡,引得那契丹男子狂性大发,直接下死手杀死了两人,随后又陆续将其他人击杀,可就算这样,那契丹男子犹留有余地,剩下几人,只是被打伤,并未击杀”。
莫玄看向智光大师,问道:“大师,三余所言,是否属实?”
智光大师说道:“阿弥陀佛,阁下所言,却是属实,当时我等四人深受重伤,干脆直接装死”。
莫玄继续说道:“那契丹人匍匐在爱妻的尸首旁,哭的是凄惨至极”。
“佛家常说,众生平等,可人终究有好人与坏人之分,就算是契丹人一样,同样有好人与坏人”。
丐帮中有几个叫了起来:“辽狗凶残暴虐,胜过了毒蛇猛兽,和我汉人大不相同”。
莫玄饶有兴趣的看着那几个说话的丐帮弟子,说道:“哦~,你这是在对佛家的质疑吗”。
那几个丐帮弟子见得智光大师还在,乖乖的闭上了嘴,不过明显口服心不服。
莫玄也没有理他们,继续说道:“那契丹男子伤心至极,在一块石碑上留下了契丹文字,随后抱着爱妻的尸体以及那尚未满周岁的孩儿便跳下了悬崖”。
乔峰颤声问道:“那婴儿,那婴儿死了?”
莫玄摇了摇头,直直的看着乔峰说道:“那婴儿被那契丹男子抛了上来,最后被带头大哥带走,交给了少林寺下一对农家夫妇收养,那对夫妇叫作桥三槐”。
乔峰大声叫道:“不,不,你胡说八道,捏造这么一篇鬼话来诬陷我;我是堂堂汉人,如何是契丹胡虏?我……我……三槐公是我亲生的爹爹,你再瞎说……”。
乔峰突然间双臂一分,抢到莫玄身前,左手一把抓住了他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