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之后,两人之间的气氛隐隐有些古怪,仍旧粉饰着太平,却有什么真真切切地变了。
不知为何,肖崇言很执着于蒋唯心的病情,几次三番联系她,电话那端却始终没有接通,
白宿像他承诺过的,依旧留在柳川市,隔三差五给阮景打个电话,或是约她吃饭,只是每当阮景试探着问到蒋唯心的时候,白宿都一副不愿意多谈的样子,只说蒋唯心被送回了京都,现在正在接受之前蒋家聘用的心理医生的疏导。
问地多了,白宿毫不掩饰他的暴躁。
“你为什么那么相信他?”
“我......”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过告诉白宿,自己和肖崇言是旧相识,可是这个事实对这件事情没有任何帮助,而且,在肖崇言口中“现在不能告诉你”的事情,或许也意味着,不适合告诉其他人。
在他们一筹莫展的时候,常桉来了。
这天正好是初冬的第一场小雪,道路泥泞得很,常桉一进门就疯狂地抖落着身上的雪花,以防止它们融化在他的外套上。
肖崇言和阮景正在整理他从京都运过来的卷宗,阮景皱着眉看常桉,目光里的探索之意令常桉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常桉显然有心事,挤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
“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就好像我干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话说,你的案子不是了了么,怎么还没回家?”
说话的时候,常桉的目光避免直视阮景,反而几次三番向着肖崇言望过去,后者也不知是没留意到还是刻意忽略了,一个余光都没有回赠他。
常桉和肖崇言的关系显而易见的亲密,这种亲密绝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培养成的,阮景便猜想,常桉或许也是知道自己和肖崇言曾经是认识的,没拆穿他语气里的不自然,阮景起身拿了一块干毛巾递给他。
“想留下就留下咯——擦擦吧。”
常桉在屋子里用空调吹干了衣服,又喝光了一杯原本属于肖崇言的热水,显得有些坐立不安的样子,似乎是为了缓解这份不安,他冲着外面招招手,没话找话地招呼着。
“你就是小王吧。”
你才是小王八......
小王的表情绿中带紫,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应下这个听起来很绿色的称呼。
肖崇言扶额叹了一口气,终于抬头看向他,“好了常桉,你有什么事快说吧。”
常桉尴尬地笑了两声,目光若有似无地在阮景身上打了个转,欲说还休。
肖崇言面色严肃起来,刚要开口说话,阮景就打断了他,识趣儿地站了起来。
“你们说着,我出去喝杯咖啡。”
“等等。”肖崇言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两人视线交汇,肖崇言顿了一下,叹了口气,“算了,你就在这儿,我们出去说。”
他偏头示意了一下常桉,然后又自顾自皱了一会儿眉,转头引着阮景到了文件柜前面,一本正经地说。
“这里都是我这些年经手的一些心理疾病案例,你可以随意看看,有些病例,哪怕在在刑事案件里,也不常见。”
养过宠物的人都知道,主人离开家之前,总是怕宠物在家里孤单,通常会买一些毛线团之类的玩具以供消遣。
阮景莫名地觉得,她现在就像那只被留下来的宠物,肖崇言在安抚她,就差拍拍她的头告诉她,乖一点,他很快就回来。
门关上,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
阮景漫无目的地看着他过往的档案记录,忽然间,一个浅蓝色的文件夹吸引了她的视线,文件夹已经有了使用得痕迹,仿佛经常有人会将它拿出来翻看,阮景点点脚,将它从最上层取下来。
这是一份人为收集起来的藏品的资料,有关于一支簪子,资料的来源广泛,有高清的照片,也有干脆从报纸期刊上裁下来的报道。
主图是一张翻拍的簪子照片,一只通体透彻的玉簪,镶嵌着三种不同颜色的宝石,因着三个宝石边缘天然的凹槽,使得它们之间互相严丝合缝地聚拢在一起。背景上依稀还有这件藏品的介绍,在贵妃墓挖掘出的玉簪,隶属于唐代,历史和艺术价值极高,现在被收藏在京都国家博物馆,是馆藏珍品之一。
阮景盯着上面偌大的三颗宝石,怎么看都觉得有些眼熟,但随即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挤了挤眉心,她又将这个文件夹放了回去。
肖崇言和常桉再进来的时候,阮景发现常桉看她的神情有些奇怪,似乎是想说什么,但顾忌更多,最终咽了回去。
看着肖崇言严肃的面容,她压抑住了心里的那点好奇,疑惑地问道。
“怎么了?”
常桉一反刚才的吞吞吐吐,利落地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本子,沉默地递了过去。
“这是什么?”
阮景好奇地走过去,拿起来翻看,面上的表情逐渐严肃。
这是一本笔记本,泡了水,一大半已经斑驳不堪,里面依稀可见娟秀的字体,从头几页的工工整整,到后面的凌乱不堪,似乎笔记的主人越来越慌乱,以至于下笔的时候,根本就不再留意自己的字迹是否整齐。
阮景的食指小心地翻开一页——
【我爱他,可是他的目光从来都没有在我身上停留过,我便一直以为他不爱我,可是今天,当他拿着钻戒单膝跪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是多么感谢上苍,我终于可以跟他永远的在一起了,我好幸运。】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没有休息好,我无时无刻都觉得,有人在暗处看着我,他笑话我眼花,说我最近压力大,或者是太紧张了——我当然会紧张了,不敢相信,我竟然要嫁给他了。】
意识到了什么,阮景抬起头,看到两个男人如出一辙的淡定的目光,她又低下头,翻了几页。
往后的字迹愈加潦草,看得出来,女人已经颇为慌张了。
【我知道我不应该再多想了,可是我真的忍不住,今天在马路上,我看到那辆跟了我一天的黑色轿车直直地向我冲过来,我甚至能透过车灯,看到那个司机冲着我笑!他是故意的!他想要撞死我!可是没有人相信我,大家都以为我疯了!】
【我确定他爱我,他亲吻着我的眼睛,我的脖子,我胸前的项链,一直安慰我说一切都会过去的,我感到很对不起他,父母找来的心理医生也一直试图告诉我我很安全,没有人想要害我,但是我确定那不是幻觉,我该怎么办?】
......
【那些想要我死的人已经追到家里了!王妈递给我那杯牛奶时,我看见她的手在抖,我问她为什么,我说我不要喝那杯牛奶,她的面色一下子就变了,她甚至想要将牛奶从我的喉咙里灌下去!我不知道这个世界还有哪里是安全的。】
......
到了最后一篇的时候,字迹奇异般的又恢复了不慌不忙,仿佛每一个字都倾注着书写者的心血,就像完成一件使命一样,她一个字一个字的写下了这段话。
【或许我真的不应该再活在这个世界上,但我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去死?他为什么想要我死呢?我猜不透,我也不在乎了,哪怕是注定要迎来的死亡,我要死在我最终想要呆的地方。】
阮景注意到这篇日记的日期——不同于之前的都是一两个月前的日记,这一篇日记的落款日期,就在一周前,她被送回京都的时间。
“这个笔记本你们是从哪里找来的?”
常桉抱着肩膀,讽刺地说,“一个被辞退的蒋家的佣人,我在她家里的垃圾箱里翻出来的......你猜我还翻出来了什么?大剂量的特效安眠药!好家伙,要是有人将这些一口气吃下去,根本就不用去医院了,根本就抢救不回来。”
阮景的眉梢跳了跳,一个念头逐渐浮了起来,“所以......”
肖崇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严肃异常,“蒋唯心没有病,是真的有人要杀她,或者说,她意识到了什么,所以她在装病。”
至此,一个简单的被害妄想症病例,突然演变成一桩预谋杀人案。
阮景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掏出手机,想要给白宿打电话,让他联系蒋唯心,可是在拨号的一瞬间被肖崇言按住了。
他淡淡地说,“没用。”
在阮景不解的目光中,常桉解释道。
“一发现蒋唯心可能有危险,京都的警方就立刻上门了,可是,蒋唯心不见了,她自己走出了蒋家,没人知道她现在在哪,现在京都那边的警方,都在寻找她,也打电话给她的未婚夫了,让他一有消息就立刻通知警方。”
阮景走到桌边,喝了一口水,将喉咙里的干涩压下。
常桉一手拄着下巴,“对蒋唯心来说,蒋家是她最后的堡垒了,可是她现在自己走了出来,我担心,想要害她的人,会闻风而动。”
阮景沉吟片刻,突然问道,“京都那边的警察上门找她是什么时候?”
常桉回答,“早上,准确的说,是清晨,五点多钟,我也跟着去了,然后我就把情况立刻告诉了崇言,并且立刻赶过来了。”
其实常桉这句话有很多漏洞,比如,警方的行动,他为什么要向肖崇言说明,又比如,告诉肖崇言消息就可以了,常桉为什么还要只身前来,可是现在显然不是深究这个问题的时候。
“也就是说,其实我们还有时间,只要能联系上蒋唯心,我们就能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