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进祝家的院子,祝书锦就被家仆叫去了前厅。厅堂内灯火通明,祝家能做主的都在,一看便是要几方会审的架势。
祝书锦只心道是这一晌贪睡惹了乱子,心下了然,碎步上前先给祝家老爷和夫人福了一礼,叫道,
“爹,娘。”
主位上的祝家老爷脸色稍霁,但见祝书锦踩着夜色归来,便劈头盖脸的斥问道,
“你上哪里去了?这个时辰才回来,像话吗?”
“爹爹,女儿知错了。”祝书锦捋了捋有些散乱的发丝,偏头瞧着坐在一侧的祝慕湉,释然一笑,有些疲倦的回道,“女儿只是遍寻妹妹不见,心中未免有些着急,这会见妹妹没事,真是再好不过了。”
祝慕湉原本正尝着时下鲜香的瓜果,兴致盎然的看戏,这时闻言一惊,张口便否认道。
“胡说!我在万家的庭院中赏花,压根儿没见着你前来寻我!”
浪费可耻呀。
祝书锦可惜的瞥了一眼地上摔得稀烂的瓜果,仍是关怀的眼神瞅着祝家的三妹。
这祝家三小姐传得元如媚八分容貌,生得清秀可人,偏偏一份沉稳都学不来,年龄尚小,心性所致,还需打磨呀。
“在万家寻妹妹的时候,遇着一个石青稠衫的公子,似是妹妹旧识,他言说妹妹往府外去了,我见那公子生得一副大家气度,且衣质上乘,又是妹妹相熟的,定是不会欺我,才急急的出了万府寻觅。”
祝书锦又是往主位福了一礼,似悔似怨的轻声说道,
“是女儿不好,让爹娘忧心了。”
听闻祝家有三子,但祝家幺子祝新少有回府,在她未归之时,祝慕湉在府中受尽独宠,再加之有一个右相作义父,性格难免骄横。
骄横好啊,没有骄横怎的能衬托出她的乖顺?
祝家这半年来她可是小心又谨慎,行事滴水不漏,人心嘛,总是容易偏移的,瞧,这会祝老爷阴转多云的脸色,显然是对她的说辞,已是信服了八分。
祝慕湉听了这番描述,心下一慎,却是怒目看着她。
不可能!她一直与那人在一起,那人也并未离开过半步,又怎会去指引大姊?难道,是大姊见着他们了?
祝慕湉惊疑的望着她,心底一思索,又暗自排除了这种想法。那时四方皆有守卫,大姊也不可能来无影去无踪吧。
“我从不认识什么石青稠衫的公子。”
祝慕湉平日里寻不着她的纰漏,这时送上门来,自然不肯放过的。料定她在胡诌后,迅速的反驳道。
祝书锦暗叹口气,心里暗自嘀咕着。
啧,不知好赖,给你个软凳儿下还不领情,既然如此,我就把板凳腿拆了,您可站好了。
“既然妹妹这样说,那定是当姐姐的愚笨,受骗还不自知。”
祝书锦轻敲着额头,一副努力回想的模样说道,
“但那时,我见公子腰间挂了一个极其精致的香囊,觉得好生眼熟,想起那香囊竟与妹妹前几日绣成的银丝滚边莲花香囊一模一样,连线脚的‘湉’字都分毫不差,妹妹绣工了得,想必那香囊也是独一无二的,我确信不已,才着了那公子的道。”
“香囊怎可随便赠与男人?”祝兴财听了祝书锦的话眉头直皱,转头对祝慕湉吩咐道,“湉儿,快去把你的香囊拿出来给你大姊瞧瞧,定是她看花了眼,祝家的女儿举止怎会这般轻浮?”
那香囊确实是她亲手交给那人的,现在叫她如何拿得出来?
祝慕湉听得祝书锦详尽的描述,本已是慌神不已,这时经祝兴财这么一提,更是骑虎难下,面色逐渐难看了起来。
祝兴财见她坐着不动,急声厉问,
“你怎的不动?那个香囊难道…”
“老爷,来,喝口茶,莫要气坏了身子。”
一旁原本静然不语的元如媚见老爷有了怒意,体贴的递上茶水,柔声安抚道。
祝兴财也不好拂了夫人的意,便接过茶盏,喝了一口。元如媚对祝兴财面露关怀,转向祝慕湉时,却略带薄责。
“湉儿,你也太不懂事了,都到了这份上,还不将原委与你爹爹细细道明吗?”
“我…”
“行了,你一会笨嘴笨舌,再气到你爹爹。”元如媚将她着急的神色看在眼里,便转头向祝兴财解释道,“老爷,几天前我与湉儿上山为老爷祈福,那庙里香火旺盛,人来人往的,湉儿一不留意就把那香囊遗落了,为此,还偷偷哭了好几次呢。”
元如媚言说至此,似乎觉得颇为逗趣,还执起质地柔软的巾帕捂嘴轻笑了两声。祝兴财听元如媚这般一说,脸面上顿时缓和不少,终是平淡的提醒道,
“湉儿,女儿家的贴身物事要保存好,下次可不能这么大意了。”
“是,爹爹。”
祝书锦仍是垂着眼,毕恭毕敬的听着。即使没正眼瞧着,她也能想象到三妹茫茫然的神情。心道这元如媚手段甚高,一场风波被她寥寥几语就平息了,假的能说成真的,真是厉害得紧。
“锦儿也累了吧,早点儿回房歇着去吧。”元如媚极是善解人意的说道,“下次也别再轻信他人言出府去寻你妹妹了,一来,深闺小姐,在外兜头露脸总是不合礼数的。二来,你尽管师从灵雾上人,但天外有天,你要有一丁点闪失,我怎么跟死去的韵姐姐交代呢?”
这话就高明了,堪堪掠过祝慕湉挑起的事由,明里暗里都在提点她的礼数不周和学艺不精。
“是,娘。”
祝府的院落称不上大,是不幸中的万幸。
她打小方向感稀缺,要真进了那些个深宫大院里,估计得找不着北。再来,院落不大,只因着祝家是京城的小家,人口架构也称不上复杂,无需与那些个妖魔鬼怪斗法,这是最安逸的。偶尔耍耍小心机,权当调剂生活,要玩大了,她可不奉陪了。原由么,她懒。
祝书锦慢腾腾的走在回廊上,廊桥尽头便是居住的院子,敌不过困倦袭来,呵欠连连,不自觉的用手背搓了搓眼睛。
一阵夜风拂过,震得院外的叶子沙沙作响。
祝书锦下意识抬眼一望,符尘果然坐那树上等着她。
“师兄。”
符尘见了她,便从枝上一跃而下。那身行头见着着实厚重,落地却是无声的,可见其功力深厚。
“没为难你吧?”
“哪能啊,”祝书锦打了个呵欠,带出两抹泪花,随手一抹,笑着说道,“嘴上功夫我是不会输的,拳脚功夫嘛,我打不过还不会叫师兄救命吗?”
符尘也笑起来,极为疼惜的说道,
“累了吧?快去睡吧。”
“师兄…”
“怎么了?”
符尘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由心生疑问。祝书锦皱眉想了会儿,又摇摇头说道,
“没什么,我去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