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小资生活狂想吴杏儿的恋人开着一辆破教练车带她兜风,去沃尔玛会员俱乐部看发烧音响和大屏幕家庭影院。他说等她们有了她们自己的家,她们专留一间大客厅做娱乐室,再给她留意间精致的小书房,把她们两个人的藏书全摆进去,吴杏儿说她喜欢樟木做的书柜,大的那种,三个门,镶着玻璃,还有她这些年天南地北收集的小玩意。
他说:“买,我们什么都买,只要你喜欢的。”
吴杏儿幻想她有一个幸福快乐的家。
她们不断地买影碟,歌碟,正版的,盗版的。从百元一张到五元两张的,什么样的都有。吴杏儿想,等她们有家的时候,她就可以天天在爱媾音响里听这些中外歌碟,在家庭影院欣赏这些激情大片。然后喝着下午茶,就着奶油小曲奇在小书房里看书,摆弄摆弄她的珍藏。阳台上种满常春藤,它已经爬到书房的窗子上。她还要有个可爱的小baby,最好是男孩,他在地毯上爬,她看着他,不去理他。
红给吴杏儿带来生活的向往,她天天都做梦,尽是快乐美好的梦,她觉得这不是难事,她和红有这个能力,即然已经开始想以后,那她的梦肯定会实现,它不应该太远。
发薪的日子,没有发。公司没有资金周转,老总到宁波找钱去了。好几个公司炒得只剩下经理和一个文秘。热气腾腾的景象突然变得死气沉沉。指挥中心的人都忙,但大家忙得没信心,只是为完成工作而工作,大家需要动力,饿着肚子怎么跑?很多人早已囊中羞涩,等米下锅。吃饭,交通,哪样不要钱?房东可不会因为你晚发工资或不发工资而晚收或免收你的房租。公司进入恶性循环,像个癌症病人,病情已经到了晚期,无药可救,心衰,肾衰,最后被折磨得精疲力尽,瘦骨嶙峋,破破烂烂死掉。大家心痛到极点,大家需要杜冷丁。
发薪日从月底变成月初,下个月也许会在月中。下个月再说下个月的事。不要指望年底再有什么双薪和奖金,能把工资发了,就已经很满足了。公司不停地走人,指挥中心也不例外。员工们不得不考虑重新找出路。吴杏儿也跟着起草报告,她不忍看到公司破产的那一天,看着公司被法院贴上封条,到处是债权人翻箱倒柜的惨象。深圳没让她一天安宁,她总是感到累。所有在深圳混过的人,都曾经身心异常疲惫,而且惘然,为找不到自己的点,体现不出自己的价值深深苦恼和困惑过。
两年来,吴杏儿也是这样,好好坏坏的工作换了又换,因为孤独和无聊,大大小小的形形男人,女人也跟着换,她怀疑很多混世的人都有神经病,频繁的失业,失恋,寂寞,危机,精神上多多少少有些崩溃或竭斯底里。她常常看着大白天躺在和平桥下的草坪上望天的整洁男人和坐在荔枝公园长椅上发呆的优雅女人,深圳的天空没有鸟,好像连鸽子也很少见,它们都不喜欢深圳,这里太压抑,太空洞,没有人有时间去欣赏。
吴杏儿不知道她还能再去干什么?她实在太累,没完没了地搬家,没完没了地找工作,她的身心软弱无力,这么大一个公司,也没有给人带来信心,说倒就倒,说没就没了。还有这人,能不能靠得住,真的很难说。她又开始怀疑自己,否定自己,她没有自信,脆弱得不想活着。她想她以后再也不去找工作,她要做个自由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活烦的时候,她就去死,反正她也活够了。她把影碟机和电视机永远开着,只要她睁着眼。她的时间太多,她没有其他事情做,她没有其他办法可以让时间过得快些,再快些。
贼偷了吴杏儿的大皮箱,是从阳台钻入室内的,她出门前,没关阳台的门。她什么都没了,几年的血汗,她的钞票,首饰,微型摄影机,还有那枚润红的戒指。她成了穷光蛋。这个高明的贼还用她的身份证提走了存折上所有的钱,她欲哭无泪。她诅咒那贼烂手烂脚,烂心烂肺,死在街头被野狗吃,案子挂在公安局,材料写了一大叠,她没办法,除了等,只能咒骂。
这样的事情,每天在这里不知要发生多少起?她这算什么?充其量只算小事。有时,不如小偷在街边掏个老板的钱包数额大。吴杏儿和他们可不一样,她是深圳的穷人,她丢的是她的全部,他们只是部分。她彻底无牵无挂,没有工作,没有存款,除了笨重的几件破家电贼懒得拿,连她自己都懒得拿,他们只喜欢钞票,首饰,轻便保值的物品,谁不喜欢?
这就是报应,她偷了别人的老公,她也是贼,所以她应该被贼偷,她应该为她的行为付代价,她没什么好说的,老天对每个人都公平,她应该得到报应。
吴杏儿一趟一趟去跑派出所,红居然不在她身边。他说他在不方便。有什么不方便?和她睡觉那个的时候怎么没觉得不方便?不就是怕他们单位知道他在外面搞小女人吗?她都成了这个样子,他居然还这么自私。他只为他自己着想,生怕沾着什么。他说他是她背后的支持者,接着借口不让她把事情搞得太复杂。
他说:“别怕,还有我,我可以养着你,破财消灾,一切可以重新开始。”
吴杏儿都恨死了,他却不在乎,当然不是丢他的钱。如果不是急着和他出来鬼混,她怎么可能忘关阳台门?贼怎么会有机会下手?死房东也睡死了?他怎么没有一点反应?
对红产生了看法,再看见他时,吴杏儿就觉得他充满假惺惺。一种刻意的伪装和极力的讨好。他怕她发神经,做出一些让他惊得掉眼珠的事。他怕他精心建起的“高楼大厦”被她一炮轰倒,她正处在危险的边缘,搞不好什么时候,因为哪件事就会爆炸。他不敢不理我吴杏儿,不敢不关心她,装,他也要装下去。这也是他造的孽,想跑可没那么容易。她说过,她要让他为她送葬,她已经分不清,他到底是真的爱她,还是另有图谋?
这一年,红收获不小。他给吴杏儿新配部最新款的手机,如果她不被贼偷,她可以买多少部这样的手机。那是新款西门子,在当时看来,既精致又漂亮,万把块钱,她把它别在腰上。她连工作都没有,却拿着手机到处显。总之她很高兴,毕竟,有手机的女孩子还是挺少的。去餐厅吃饭时,她把它放在桌上,服务小姐的态度都会多几分假情,她觉得自己很时髦。
这手机一直跟着吴杏儿,现在看上去很难看,又大又笨,色彩沉重。她天南地北地跑,号码不知换了多少个,可她还是不忍心把它送人或者贱卖。它是红送她的礼物,见物如见人,虽然她们彼此各分东西,但它仍是吴杏儿和红恋爱的鉴证。几年来,它的耳朵灌满了她和红唧唧的情话,它像一部老式留声机,记忆的旋律时时让你回想恋爱的美丽,无论是最痛苦,没有太阳的那些日子,还是最伤人心,一片漆黑的那些语言,都会随着时间变得生动和美好。你不再觉得那是自己的故事,它已经演义成一首诗,凄美的,哀婉的。
吴杏儿喜欢把自己打扮得很独特,很个性。红不喜欢,他说她太招摇,又锋芒毕露。他常常问她:“是不是东北女孩都这样?还是满族女孩是这样?”
她让他去看《叶赫那拉》。她相信她有大智慧,只是思想有可能还没能发育完全,她藏在冰山的一角,等着太阳升起,把她整个溶化。
在没事情做的日子里,她又迷上了喝酒,啤酒,葡萄酒,低度白酒,高度白酒,什么酒都喝,谁叫都去喝。她还吸烟,一天一包的速度。整天在家里看顶级vcd。有时,红怕她出问题,上着上着班,也会跑过来,白天不定时地打电话,晚上尽量不去应酬。她已经没有昼夜之分,想睡就睡,想起就起,她比以前更难受,说不出的难受。她就想什么时候喝它个一醉方休。她只想醉,然后痛痛快快地哭上一场。她很长时间没有哭过了,她丢了工作,丢了所有积蓄,本来她可以无忧无虑地过上几年轻松日子。现在,身边又多了个复杂男人,他从来不说他什么时候娶她,她不好意思问。她不知道她的尽头在哪里?她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过上安稳日子?
人乱,思绪也乱。记忆的概念难免东一下,西一下。想着一件事,不知怎么又跑到另件事上。吴杏儿打扮好了,要去参加他朋友的饭局,想到可以有很多人陪她喝酒,她有些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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