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葬岗边上的义庄破旧不堪,不过一场厉害些的暴风雨就可以摧毁,元黛随着侍从来到这里,一口薄棺“葬”了老父。
躺进棺材,老父亲哆嗦着手,眯着眼睛瞪她:“你别真把我埋了!”
“您该知道欺骗丞相的下场,”元黛淡淡道:“人家可不只是一品大员,还是陛下亲封的世袭王侯,有封地的。”
老父亲急了:“难道我真要……”
“小点儿声别激动,”元黛皱紧眉头瞥他一眼:“宽心。老东西你家地址多少?”
他喏喏答道:“城西东街六胡同第二十户。”
“行。”元黛站起身拍拍膝盖,转过去找了个看上去很和善很年轻一看当差时间就不长的侍卫:“这位大哥。”她蹙着眉抿着唇盈盈欲泣:“你们会帮我把爹爹安葬吗?”
那侍卫愣愣点头:“自然。”
“唔,”元黛垂目叹息:“那,那,我若想让我爹爹先在这儿,等我娘回来看一眼可好?”
“你娘?”
元黛为难的点点头:“嗯,她,她改嫁了,但我还是想……”
“理解。”那侍卫似乎并不惊讶于这样的事情,他点点头:“那你给你娘传个信儿,我们明天可能还会有一批过来,到时候一起下葬便是。”
元黛笑起来,感激涕零的深深鞠了一躬:“谢谢这位大哥!谢谢谢谢……”她给了侍卫两片金叶子,她知道这数目不大但也不少:“大哥您帮我送给信儿……城西东街六胡同第二十户,就说,转告给他家女主人,太冷了,上家姑娘该走了。”
得了确信儿,她走回棺材边儿,把得的钱掷进棺材里:“你的片酬。”
“什么?”老父亲听不懂,光顾着数钱,还喃喃道:“怎么就这么点儿呢,还有两片金叶子……”
元黛冲天翻了个大白眼儿:“拜托了托人传信儿不得贿赂一下?蠢东西。我还没说呢,卖女儿不说还要演戏只为了多拿钱,真没人性!”
“你不知道,”老父亲撇撇嘴:“现如今日子太难过了,我们那一条街里起码每户都卖过两个孩子,否则日子真没法儿过……还有阉割了送进宫的,”他苦笑一声:“我这算什么?”
他仍旧躺在棺材里,悠悠然闭了眼:“你一看就不像普通人家的孩子,知道我们一个月税多少吗?”
元黛笑了笑,站起身:“你自己选个时间跑吧,明天他们看不着人问我,反正我就一口咬定你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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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帘轻挑,一列新来的丫头们一串儿似的走进堂内,人牙子笑的谄媚:“姑姑,您瞧瞧?个个儿都水灵灵的,人也都机灵。”
“太机灵也不是好事。”站在最前头约莫二十出头的女人挽着妇人发髻,神色很是严肃:“前儿个刚打死一个,今儿又一个,都是填了死契进来的,一个个的还趾高气昂的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儿,没事儿就抖机灵想往上爬——跌下来人人踩一脚,还会有人救你不成?”
她的眼神很犀利,仿佛可以把人穿透看到每个姑娘的本性:“北院儿要格外注意,挑的不能太漂亮,心也不可以大,少爷年轻,可不能娶妻之前就给丫头们带坏了,少爷还心善,总不能老叫夫人去做这个恶人,一个接着一个的打死了丢出去。”
人牙子笑了太久都有些僵了,她活动活动腮帮子又挂上笑:“是是是,您尽管着挑。”她目光一凛扫过一众姑娘们,霎时她昨晚的话在每一个姑娘的耳畔响起:“你们个个儿价钱可都不低,要是明儿个挑不上,便休怪老婆子我狠心,把你们都送进梦回楼。”
梦回楼那地方进去了就出不来了,不管是卖身卖艺的姑娘还是伺候姑娘们的小丫头,都没几个能真在那地方保持干净身子的,个个儿去的都是权贵,最次的也多少有点儿小钱得罪不起,莫说什么不卖身的姑娘,就是丫鬟给看上了,你敢不依?
姑娘们赶紧挺直了脊背,祈祷着自己一定要被选上,有的挺的太狠,后背都弯出了弧度,惹得最前头的少妇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点了几个人,少妇走到元黛跟前,看了看她,问道:“叫什么名字?”
元黛依旧眼观鼻鼻观心:“花想。”
“看你不像普通人家的孩子。”
“是,”元黛垂眼恭恭敬敬的答:“爹爹是读书人。”
“哦,读书人。读书人心气儿高。”
“是,村里旱灾,爹爹举家进京投奔。”
“没找着亲戚?”
元黛咬了咬唇:“差不多……亲戚家过得清苦,也没法子收留。”
“你爹爹是读书人,怎的还卖了女儿?”
“爹爹急病没了,走投无路,卖身葬父。”
“行,”她点点头:“这个也留下……”就当所有人以为这花想姑娘起码也能去书房做个丫头的时候,少妇仔细将人打量了一番,想了想吩咐道:“去浣洗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