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旬已过,渡船早已进入大洛王朝境内。
这一日,东羽的安魂散用尽,结束月余以来的静坐养神。宁白峰游方杖早已炼化完成,正坐在桌旁看书练字。
恰巧此时渡船下沉,落出云海之后,可以站在渡船上俯瞰山河大地。
宁白峰无意中看向窗外时,便再也收不回目光。
渡船侧前方,一片望不到尽头的黄土高原,厚重的黄土地貌上,无数道纵横的沟壑遍布其上,层层叠叠的土层犹如鳞片,又如同巨浪。高原上不时掀起一阵阵大风,拉起一道道土黄色龙卷,当这些土黄色龙卷擦过某一道沟壑时,被沟壑里升起的无形气劲切成粉碎,瞬间消散于无形。
看见这片高原,宁白峰第一感觉就是厚重与嶙峋。
厚重是因为整片黄土高原高出地面极多,站在渡船上俯瞰地面,下方的城池小如棋子,而高原就是近在眼前的棋盘,一望无际的土黄色给人以苍凉雄壮之美。
嶙峋本是瘦弱的代名词,但是在看了这么多书之后,宁白峰依旧还是将这个词用在对这片高原感官上,只因沟壑与沟壑间突起的山势极为险峻,黄土堆叠出的山脊突兀傲然,纵横遍布的沟壑更显幽深。
东羽看着那片高原,眼神有些恍惚,离开此地数年,这一刻又终于回到这里,他微笑着说道:“是不是很壮观?”
宁白峰下意识点点头。
东羽走到渡船上的观景台,指着那片高原,笑道:“这就是你想看的春秋天渊!”
宁白峰惊讶道:“春秋天渊不是一条深沟峡谷?!”
东羽翻着白眼反问道:“谁告诉你春秋天渊是一条深沟峡谷?!”
宁白峰哑然无语。
东羽用看土包子一样的眼神瞥了一眼宁白峰,有些自豪的笑了笑,说道:“春秋天渊很大,粗略估计方圆有近数十万里,其中春秋实际上名为春秋台,指的是这片高出地面数十里的的土高原,而天渊指的就是高原里纵横的沟壑,合称为春秋天渊。”
宁白峰惊叹的看着这片雄壮大地,问出每一个首次来春秋天渊的修士都会问的问题,“曾经的刀剑之争就发生在这里?”
东羽看着春秋天渊,眼神仿佛穿越无数年,回到当初那个久远惨烈的年代,感叹道:“不错,曾经的春秋台是一片灵气浓郁广袤的高原,数之不尽的修行宗门坐落其上,直到一场旷日持久的刀剑之争发生,将春秋台全部摧毁,你所看到的这些沟壑,就是刀修剑修争斗之后留下的刀剑痕迹。”
宁白峰看着沟壑纵横的春秋天渊,深深为之震撼。
东羽忽然神情有些严肃起来,郑重说道:“既然来了春秋天渊,有些事情我不得不给你讲一下,不然很容易就把命留在这里!首先,高原上肆虐的风名为天罡风,地仙卷进去都挣脱不得,瞬间就能将人挤压成重伤,凡胎落进去眨眼间便会形销骨立,其次山谷沟壑上空弥漫着积郁不散的剑气刀
罡,不要妄图去汲取,那样做的后果只会切成一堆肉泥,所以高原上空绝对不能去,除非你是修为通天的天仙,否则只能老老实实的在山谷沟壑里闯荡。”
“在天渊沟壑里闯荡,同样很危险,第一点就是我曾经给你讲过的疯灵,这种东西你进入天渊之后,看一眼就知道是什么样,第二点,天渊里镇集村落无数,龙蛇混杂,各种野修邪修诡异的练气士极多,探幽寻遗之余,最重要的就是防着身外之人!第三点,方圆数十万里的天渊,越是往中心区域,剑意刀罡越强,遗迹自然越多,疯灵的强度甚至能跟元婴地仙比肩,所以少去为妙,最中心的近万里区域,曾经有天仙境修士进去过之外,再无人能进去,里面有什么无人得知。”
两人说话间,渡船已经绕着天渊而行,并且持续缓缓下降。
宁白峰摘下腰间酒壶,喝了口酒,将东羽说的这些默默记在心里。
突然间,宁白峰觉得头顶一暗,抬头上看,只见一座里许大小的山峰砸破云层缓缓下降,逐渐与渡船平齐。
站在观景台上,宁白峰清晰看到对面山峰上亭台楼阁处处,不时有人来往行走,更有几道身影或御剑,或是骑着灵禽飞离山峰,去往远处的春秋天渊。
这样的山峰宁白峰在《坤洲图志》上见到过记载,名为行云峰,又叫飞来峰或是飞去峰,也是一种洲内渡船,但造价高昂,比他们现在所站的江河战船类型渡船要高上数十倍,青玉宗虽然是一家宗字头山门,但身处小国,财力依旧还是有限。
两艘渡船并行着缓缓倾斜飞向地面。
前方数十里之外,三座山峰出现在人眼前,山峰高低不一,孤悬在春秋天渊之外的丘陵原野上,显得有些突兀。
东羽看着那几座山峰,抢过宁白峰手里的酒壶,大灌了一口酒,畅快的大笑道:“终于到家了,待会儿下了船,我请你吃烤全羊,喝高粱烈酒!”
宁白峰笑了笑,看过了这等雄壮玄奇的一幕,突然又回到吃羊肉和烈酒的凡俗情况,让他觉得有些突兀的同时,又感到很新奇。
转头再次看了看广袤的春秋天渊,然后又将目光落到三座孤悬在外的陡峭山峰,宁白峰暗叹书上记载的虽然粗略,但却很真实。
悬剑山外,春秋天渊。
渡船缓缓下降,终于落在三座山峰里最矮的一座山头上,经东羽介绍,这座洲内渡口山头名为临台山,专门供洲内渡船起落,曾经悬剑山开宗立派时并没有这座山峰,只是后来为了建造洲内渡口,这才被学塾峰的长辈以术法聚集黄土而成山峰。
临台山渡口对面的两座山峰中,最高最陡峭的山峰名为峙望峰,取自与春秋天渊对峙相望之意,另一座稍矮且并没有那么陡峭的山峰,就是东羽多次提及的学塾峰,相隔里许的两座山峰中间,横架着一道拱形梁桥,连通着两座山峰的山腰处。
拱形桥梁之下,悬挂着一柄巨大的长剑,剑尖几乎快要垂落到山脚。
东羽笑着告诉宁白峰,这柄巨剑就叫悬剑,可不是样子货,悬剑山的守山大阵,就是这只巨大的利剑,只是他也无缘一见悬剑发动是什么样的景象,或许以后等他师傅死了,他接任掌门以后,可以拿来实验一下。
东羽兴冲冲的下了渡船,领着宁白峰径直去往渡口边缘,越过两座高大山石架起的禁制界壁后,来到一处伸出山外的平台,东羽站在平台边缘,从怀里摸出一只木哨子,鼓着腮帮子一阵猛吹,却无一丝声音发出,正在宁白峰疑惑间,一只金色大鸟从峙望峰飞出,眨眼间便飞掠到平台处,带起一阵狂风。
待到狂风消失,一只两人来高,威武霸气的金翅雕站在平台上。
东羽伸手抚摸着金翅雕低垂下来的脑袋,显得极为亲密,然后他转头笑道:“此物是我上山的拜师礼,金翅雕中的异种,天罡风里也能穿行,上去吧,我们去山上吃肉喝酒!”
有过一次驾驭飞禽的经历,宁白峰从容许多,金翅雕发出一声鸣叫之后,振翅而起。
东羽一拍斗笠,踩着稻草御剑而行。
片刻之后,金翅雕载着宁白峰落在峙望峰山腰处的一座石台凉亭边,东羽踩着稻草紧随其后。
凉亭里,一名身穿书生衫,头戴逍遥巾的俊俏少年看见两人之后,对着头带斗笠的东羽,作揖行礼,显得极为方正,然后少年老成的说道:“学塾峰静思堂柴宽,见过大师兄,恭喜师兄修行有成”
少年话没说完,就被跑进凉亭里的东羽打断。
东羽如同揉面团一样,使劲搓揉着少年的脸庞和脑袋,大笑道:“几年不见,小木棍都长这么大了。”
少年努力的挣脱东羽的魔掌,鼓着腮帮子,愤怒道:“师兄!我一看到金翅雕有动静就知道你回来了,特地跑过来接你!再这样动手动脚,我可生气了啊,还有,多说过多少次,不要叫我小木棍!”
东羽直起腰,哈哈大笑一声,摘下头上斗笠,一把扣在头巾散乱的少年头上,笑道:“敢跟我生气,长本事了啊,下山前你连聚气都没有,说说看,现在啥境界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少年瞬间跟打了霜的茄子,低头恹恹道:“还没聚气”
东羽一手叉着腰,笑着按在少年头顶的斗笠上,“你这资质真是好的可以啊。”
少年挥手拍开头了,我们读书的跟你们拿剑的不一样,只要养出浩然气,哪怕你们先破镜百年,我们只要书读的好,照样可以后来居上!”
东羽立即点点头,“是是是,柴小夫子说的都有道理,先赶紧给师兄讲讲,山上和天渊里到底出啥事了。”
一路赶回悬剑山,尽管嘴上没有多说,东羽心里对于悬剑山极为牵挂。
尤其是天渊有变四字,始终是压在东羽心里的一块石头,就连在渡船上安心养神之时,依旧心神不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