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内,两度遇袭,闭眼之后,甚至不知道明日能不能醒来——张放怎都想不到,自己的穿越生涯,竟如此凶险。
如果说,前日在山林里,被那两名盐隶暴徒截杀,还是个偶然事件,那昨夜的刺杀足以说明,此中另有蹊跷,他夺舍的少年身份绝不简单。但此刻张放更关注的是,“自己”究竟惹下了什么麻烦,引来一波又一波的杀手刺客。
在刺客身上,没有搜集到任何有用信息。天明时分,韩家人按张放的吩咐,将尸体悄然掩埋。
随后,张放召集韩氏父子前来,将思考了一夜的结论倒出:“从两次袭击事件来看,这是一个团伙。或许是不想惊动他人,引起官府注意;或许是团伙的人员不多,不敢明来,只能暗中下手。从现在开始,如果我还想睡个安稳觉的话,就必须要弄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查清楚是什么人在背后下黑手。”
韩父是个老实人,但昨夜发生的事,加上刚刚知晓前日两个儿子与张放的遇险经过,再老实的人也被激怒了。在家门口下毒手不算,更杀到家中来了,真当韩家是面人不成?
“请小郎君示下,我等父子,无不从命。”韩氏父子齐声而应。
张放这时也已经适应了这个时代人与人之间地位差异,哪怕像他这样一个身份不明的人,单凭手中价值不菲的宝剑,以及一身华服,就足以令人相信,他来历不凡。更别说他那出众的仪表,如人中龙凤,更显示其出身尊贵。对于这一点,莫说是普通村民,便是颇有见识的耆老,都深信不疑。
因此,耆老一再叮嘱韩氏父子,定要好生侍奉小郎君,凡事慎遵其命,切莫有违。父子四人,自是遵循。
张放目光朝韩氏三兄弟脸上一扫:“我要到当日出事地点查看,你们兄弟陪我一道前去。”
韩义、韩墨、韩重齐声道:“自当伴护小郎君。”
“只有三人,还是少了。”韩父开口道,“大儿,你去将石牛等人召来,人多安全些。”
……
弯弯曲曲的山道上,走来七八人,当先一人,虽粗衣麻履,却丰神如玉,正是张放,身后跟着韩氏兄弟与四名筋骨结实的青壮。这其中最粗壮的一个家伙名叫石牛,不过二十出头,与韩义并称为青溪里最好的猎手。不同的是,韩义以射箭精准著称,而石牛则以力大扬名。
一听说是要护送小郎君到数里外的三盘口,四名青壮二话不说,扔下地里的活,提起木棒及自制弓箭,跟随而来。
张放一一问清诸人姓名及所居之处,记在心里。看来,下一回买粮,份量得更多才行。
当日张放生怕豺狼尾随,心慌意乱钻入林中,满山乱转,绕了不少弯路。实则从大道走的话,不过半个时辰,就来到当日车祸地点,当地人称之为三盘口的地方。
不出所料,除了当日滚下山坡的那道痕迹宛然,整个山道,干干净净,连木屑都不见一片,血迹更是清理一空。
张放略微搜索,便知难有结果,抬望一侧高耸山峰,问道:“这山要从哪里上去?”
韩重向东南方一指:“从那片林子进入山谷,有条小道,不太好走,到山腰处无路可上,得攀上一处断崖才能继续。”
攀岩?张放前世旅行时也没少干,但愿现在这具身体能撑得住。张放边活动身体边目测山峰高度:“登顶大概要多久?”
韩重正计算着,韩骏已接口道:“最少半个时辰。”
张放点点头,手一指:“咱们上。”
这条山路,是采药人走的路径,连猎人与樵子都很少走,荆棘密集不说,山路窄仄难行,典型的羊肠小道。尤其是山腰断崖处,需搭人梯才可攀上。石牛等人虽然老老实实跟着,嘴上不敢说,心里却老大不愿意跟着这位贵介公子没事爬山玩。
但是,一上山,众人立即感觉出不对。这条羊肠小道上,满地俱是折断的荆棘树杈,开出一条非常顺畅的道路。原本走在前面,手持唯一一把砍柴刀开路的韩义,完全没了用武之地。
眼前情形再明显不过,这条山道,近期有人上去过,而且,不止一个人。
韩义只说了一句:“采药人不会把荆棘劈砍得这么宽敞,这样会磨损一把柴刀。”
张放听出他言外之意,在这个铁器匮乏的时代,一把铁质柴刀,对一个贫困人家而言,绝对是贵重之物,珍惜非常,不可能这样随意摧折。
张放目光闪动:“看来这一趟,定会有意外收获。”
石牛等人也隐隐感觉事态不寻常,但他们的任务就是保护小郎君的安全,其他的事,不去想太多,也想不出什么名堂。
如果放在前世,攀爬这样一座艰险的山峰,虽有难度,但问题不大,只是现在这具少年身体,就吃不消了。若非韩氏兄弟前拽后推,几乎是半推半拖,单只张放一人,绝对爬不上这座险峰。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当然是指张放),一行人终于登顶。
山顶一片狼藉,有明显的多人活动痕迹。满地都是断枝、碎石、割断的树藤,甚至还有一堆灰烬。扒开泥灰,露出一堆吃剩的鸡骨狗腿。
韩氏兄弟与石牛等人检查一番,韩义来到崖边,向负手凭眺的张放欠身行礼:“小郎君,这伙人,不少于十人,而且身怀利器。”
张放略微将半个身子探出悬崖,望着再明显不过的大量落石刮蹭山体痕迹,语气森然:“看来,这不是一场简单的车祸,而是蓄意谋杀!”
……
“此子倒是机灵,居然回到原处探查,更爬上山顶……看来,他已经知道了点什么。”
说这话之人,正是剧辛。此刻,他正与焦孟及其手下十一个弟兄,藏身于山道一侧的丛林中,将张放等人的举动,尽收眼底。
“机灵个屁!我看怕死是真。”焦孟晃着笆斗大的怪异脑袋,狠狠朝地上呸了一口。也不怪他如此窝火,刘快腿与麻七,莫明其妙就失了踪,至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昨夜派出的赵跃,是手下弟兄里身手最利索的一个,结果到如今无声无息,怕也是凶多吉少。短短两天,就折了三个兄弟,目标却好端端地在眼皮子底下行动自如……这活计远比之前预计的棘手得多。
本来终于看到目标出现,可以干活了。偏偏这小子带着七八个随从,全是挟棒带弓的青壮,自己这边根本不占优势,贸然出击,只怕损失惨重,得不偿失。
那腮边长着一撮黑毛的手下目闪凶光:“头,咱们人比他们多,兵器比他们精良。待他们下山,疲乏无备时,突然杀出去,定可做翻大半,剩下的就容易收拾了……”
“放屁!”焦孟毫不留情喷得黑毛一脸唾沫,“黑挞你活腻了?兔子还不吃窝边草,你居然想一下干掉这么多青溪聚的青壮?还想不想在这陀螺山一带混了?咱们接的活是刺杀,不是屠杀!”
黑挞被喷了一脸,见老大发火,也不敢擦,喏喏称是。
剧辛冷冷瞥了黑挞等凶徒一眼,加重语气对焦孟道:“此事不宜拖久,必须在这陀螺山,在这青溪聚解决。记住,只可暗杀,不许明袭,若是惊动官寺,你我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官寺就是汉朝的官衙,焦孟等人身为盐隶逃人,更堕落为盗,比剧辛更不想与官寺打交道。
“黑挞,这事交给你办。”焦孟恶狠狠盯住这个得力手下,“三日之内,你若不能拧下那颗漂亮得不像话的脑袋,我就拧下你的脑袋!”
“喏!”黑挞磨着牙,死死盯住远处山顶那当风而立的身影,目中凶焰如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