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于青萍之末,这件大事初起的时候,一样是非常的平静,静得让人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这一天,张仪带着李岩,又一次来到吴家老店看望吴心蓝。此时尚早,店里没别的客人,吴心蓝也闲着,就弄了壶茶,陪着二人喝。张仪问了问县城中可有什么情况,心蓝摇头,说没有,可又想了想,说道:“两天前,县城里来了一些兵马,只是路过,也没多大动静。”
张仪随口问:“是些什么样的兵马?”
吴心蓝道:“从来没见过,好像和陕西的兵不一样,每个人都骑着马,而且后面还拉着一匹马。”张仪点头:“每个人两匹马,也没什么不同嘛。”吴心蓝道:“可他们穿的和别的兵不一样,而且用的兵器也不同。”
张仪有点注意上了:“有什么不同?”
吴心蓝说:“一般的骑兵都是用长枪和马刀,可这些人除了马刀以外,每个人背上都背着一根铁棍子,大概两尺多长,小腿粗细,看着像狼牙棒似的,可没有齿,不知道是什么。”
张仪又问:“这支骑兵队大概有多少人?”
吴心蓝回答:“大概也就一千多人吧。”张仪不再问了,一千多人的官军骑兵,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势力。他哪里知道,不久之后,他就要为自己这一次的大意,付出惨重代价了。
这支千余人的骑兵,为首的将领叫做曹文诏,而这支骑兵的名字,叫关宁铁骑。他们是辽东督师袁崇焕活着的时候,训练出来的一支精兵。纵观整个大明朝,他们的战斗力,应当排在第一位。
正在此时,门外进来两个差人,来到张仪面前一拱手:“张先生,我家大人有请。”张仪认得这两个人,都是孙传庭手下的,他问道:“你们如何知道我在此处?”
一个差人笑道:“张先生每次来城中,不是都在此处吗?今天您一进城,我家大人就知道了,所以才差我们来此寻你。”
张仪心头暗凛:这孙传庭好厉害,不知道在城中暗伏了多少探子。眼下派人来请自己,肯定有事。于是张仪带着李岩,来到了县衙。
一进后堂,孙传庭显得非常客气,派人上茶,问了问几个村子眼下的情况,这才道:“这几天正想派人去请先生,不想先生倒先来城中了。”
张仪一笑:“大人相请,定有要事,不妨直言。”
孙传庭淡然道:“眼下的陕西先生可能有所耳闻,又是盗贼蜂起,黎民遭秧,各地州县纷纷残破。所幸我华阴县还未有流贼袭扰,可也不能吊以轻心。今日请先生来,是有一件大事差派,望先生不要推却。”
张仪以为孙传庭又要派他们去对抗民军,也没多想:“大人只管吩咐,小民定当从命。”
孙传庭道:“为了以防万一,我在各村都设了团练,教习弓马刀枪,训练民兵,这样一来,就是流贼来了,大家也能抵挡一阵,不致于一触即溃,任人宰割。其他村镇都已派下人去,只有你那四个村子,因为先生是保正,所以先要知会先生一声。”
张仪心头暗自吃惊,孙传庭这哪里是派人教习弓马刀枪,以备流贼啊,分明是怕各村中有人反叛,或串通流贼,事先安插了人手进去。
好厉害的一招。
张仪知道,拒绝是不可能的,那样更会招来孙传庭的猜忌之心,眼下只有先答应下来,再做计较。想到此,他满口答应:“原来如此,就算大人不提,在下也有此意,既然大人已经做好安排,我等从命就是。待我先回村子安排食宿,再来回禀大人,好派人下去。”
说罢他要告辞,孙传庭一笑:“用不着那么麻烦,既然下去,就必须与民同甘共苦,食宿方面,让他们自备,来人,让他们进来。”
说着不由张仪分说,让手下仆人带进八个人来,张仪定晴看去,那八人个个虎躯堂堂,面露精干之色,就知道这几个不是浑人。心头有些不安。
孙传庭吩咐道:“你等随张先生下去四个村子,每村两人,不得扰民,不得偷懒,一定要好好教习,要在最短的功夫,将村民们训出一个模样来,听清楚了吗?”
那八人一齐拱手:“领命!”
孙传庭向张仪一笑:“张先生,事不宜迟,领他们去吧。”
那八人一齐转身,盯着张仪。张仪只好拱手说声谢过,然后带着他们出了县衙。张仪心想,此时最重要的,是先给秦王报信,可是自己若先走,必然后引起别人疑心,他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一行十个人上了大街,来到吴家老店前时,张仪跳下马来,向那八人一拱手,说道:“各位军爷,此时天气快到晌午,我们不妨吃过午饭再走。”
领头的一人摇手:“县令大人吩咐,不可中途耽搁,咱们还是快走吧。”张仪一笑:“咱们说实话吧,我们如果不在城中吃饭,就得回村去吃,我们咸阳人历来好客,如果您几位一到,肯定是大摆酒宴,可是县令大人又明确吩咐,不得扰民,您几位到时候是吃还是不吃呢?因此不妨在此吃了,我掏腰包,不算扰民,各位看如何?”
八个军官相顾看看,觉得张仪的话也有道理,于是便说声叼扰,一齐跳下马来,张仪大喜,带着他们进店,大声喊道:“心蓝姑娘,我有贵客,要一桌最好的酒菜……”
心蓝出来一瞧,见是几个军汉,微微一皱眉,便明白了,这家伙要巴结当兵的,便有点瞧不起他,哼了一声:“眼下这兵荒马乱的,有什么好酒好菜,凑合着吃吧。”张仪当时软了:“也好也好,总之你这店里有什么,就端什么吧。”
说着向几个军官陪笑:“这女人是母老虎,咱们别招她。”
几个军官也知道吴心蓝的大名,知道这女人在这条街上人缘好,不好惹,于是也都偷偷地暗笑,围了一桌。
吴心蓝虽然嘴里说得凶,可还算殷勤,招呼伙计侍候,不多时,一盘盘菜肴端上了来,吴心蓝亲自捧出一坛子高梁酒,给各人满上,张仪十分得意,陪着众人喝起来。
喝了一会儿,他看看身边的李岩:“你小小年纪,又不会喝酒,先回去等着。”
李岩知道他的意思,故意不走:“让我喝一口,尝尝什么滋味好不好?”张仪愠道:“等你长大两岁,再来尝滋味,快走快走……”
李岩嘟着嘴,一脸的不高兴,站起来走出店外,解下自己的马,飞身而上,打马回村报信去了。
张仪陪着众军官,直喝了一个多时辰,这才酒足饭饱,张仪放下几两碎银子,与众军官出了城,向村里而来。
由于李岩早已送来了消息,秦王做了细致的准备,自己当然不露面,白起和范雎也不露面,因为二人在城中闹过一次,怕这八人中有人认出他们,那就坏事了。于是由王翦出头,安顿好了这八个人,每个村子住了两个,忙活了一会儿,天就黑了。安排军官吃过饭后,又带着他们在村中走了一圈儿,便派人带着那些军官去休息了。
秦军这边,秦王与四个大臣紧急议事:“孙传庭毕竟还是不放心。眼下村中安插了细作,咱们一举一动都要小心在意。”
白起点头:“大王之言甚是,只要被他们看出一点破绽,孙传庭就会知道。到那时,我们就不得不提前起事。”
王翦皱眉道:“可是村中的武库,满是刀枪,想要掩藏很久,实在不容易!而且只要一开始训练,咱们的军士肯定会露馅。”
他所说的是实情,久经训练的军兵与从来没有训练过的农民,一举一动都差别很大,久在军中的人要发觉这些,并不困难。
范雎说道:“孙传庭这一手很厉害,如果不被他发觉,只有杀掉这八个人。”
王翦摇头:“如此一来,他会再加怀疑。”范雎一笑:“咱们当然不能明着杀,可以借刀杀人,准确地说是嫁祸于人。”说着看了白起一眼。
白起也笑了,他记起那天夜里,他们冒充点灯子大闹华阴城的事情来。
可是秦王摇头:“不妥,要知道,孙传庭派出来的人分占了各个村镇,别人那边都没事,单单我们这边出事,孙传庭不是傻瓜,岂会不明白?”
白起也赞同:“那么依大王之见……”
秦王哼了一声:“多给金银,收买其心,反为我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