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软的触感,淡雅的兰香,猝不及防,令华珠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僵住,血液冻住,连呼吸也凝住。
廖子承似是很满意华珠的呆愣,大掌一搂,将她抱到了自己腿上。
华珠一惊,想着二人正在冷战,她可不能叫他占了便宜,便拿手推他。
这一招,在廖子承面前从来不管用,廖子承只轻轻一握,就将她双手扣住,为了惩罚她的不听话,又含住她娇嫩的唇瓣咬了一口。
“唔……”华珠吃痛,忿忿地瞪着他,水光闪耀的眸子,比山涧的清泉更清亮动人,“说了不许‘吃肉’!你还在观察期!”
“只是喝点肉汤。”廖子承很赖皮地挑了挑眉。
“你……无赖!”
“侯爷,夫人。”淑云推门而入,打断了廖子承与华珠的夫妻情趣,二人的脸色俱是一变,华珠推开廖子承坐回了原先的位子,淑云忙垂下眸子,“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华珠心中冷笑,这种半路制造偶遇的戏码简直太小儿科了,话本上的小白花儿都是这么勾搭男主的,亏她看起来清丽高雅,做的事却那么俗不可耐。
与华珠的嘲讽之色相比,廖子承深邃如泊的眸子里却是掠过一丝意味难辨的暗涌,仿若一块黑云幽幽地压下,入波涛深处,激起浪漩无数。
这种强势而犀利的眸光令淑云倍感压力,不自觉地低下头,含了一丝委屈地道:“我不知道你们在里面。”
华珠被这副故作羸弱的样子给恶心得快要吃不下饭了,廖子承不在的时候她多嚣张啊,恨不得比她更像个女主人,现在……蔫了?华珠就笑道:“哟,你不是说我没资格做侯府主母吗?还说侯爷把我玩腻了就会甩了我,跟当初甩了你一样。”
淑云慕地变了脸色,矢口否认道:“我……我没有……”
华珠懒得理她了,廖子承信,无需她多辩,廖子承不信,她强调再多也毫无意义。
“子承,我怎么会跟夫人讲那些话呢?”淑云难过地看了廖子承一眼,又看向华珠,“夫人,我已经跟你解释过了,叫流风破坏你们洞房实属无奈,我不希望你遭受血泪诅咒,你可以不理解我的苦心,但不能污蔑我的良心啊。”
“啰嗦。”华珠冷冷地撇过了脸。
“子承,你相信我!”
廖子承目光沉沉地看着淑云:“你是未婚女子,在帝师府居住多有不便,我在城南有一座府邸,你收拾好东西,明后两天我叫七宝送你过去。”
淑云一惊,泪水掉了下来:“子承,你……你要赶我走吗?你新婚燕尔,终日陪着你的夫人,你知不知道流风有多寂寞?他每天一个人蹲在院子里数蚂蚁,数一下望一下门口,看得我的心都痛了……我要是再不陪着他,他会崩溃的……”
“不想吃这里得菜了。”华珠面无表情地站起身。
“我回去给你做。”廖子承跟着起身,牵了华珠小手,不待一丝拖沓地离开了房间。
淑云望着他们双双离去的背影,面色阴冷地握紧了拳头。
……
翌日,天大亮,华珠起床,入宫给赫连笙诊病,顺便查探染如烟的案子和宫妃的窒息案。
昨晚回府后,她与廖子承就目前掌握的线索探讨了一番,得出一个疑点:强。暴染如烟的人与杀害宫妃的人会否是同一人?弄清这个疑点,将能给两起案件带来突破性的紧张。可惜的是,他们俩推理来推理去,也没能破除疑团。
但廖子承告诉她,杀害宫妃的人一定是宫里的人,且位高权重、人缘极好,至少能将宫妃们引到相应的地点而不引起怀疑。
位高权重、人缘极好,汪公公?符合条件,但汪公公坚决不承认啊。
午门外,华珠下了马车。
远远地,听到一阵喧哗,华珠循声望去,就见金銮殿外,大臣们呼啦啦地跪了一地,全都捧着笏板,哀天嚎地。
“圣上——圣上——太子无德,残杀忠良,实非百姓之福,非北齐之福,尔等要求,严厉彻查此事,还徐大人一个公道哇!圣上——”
“圣上——”
……
徐大人?赫连笙?发生了什么事?
疑惑间,温女官神色匆忙地走了过来,若非宫规严明,她都要跑起来了。
“廖夫人!廖夫人!你快跟我来!太子殿下不好了!”
华珠被温女官抓住手,跟着温女官朝东宫走去,边走,边不忘问她:“出了什么事?太子闯祸了?”
温女官惊恐地点头:“太子殿下上朝的时候,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发起狂来,打死了一名御史大夫,就是他们喊的徐大人。”
这名徐大人华珠略有耳闻,两朝元老,性格古板,为人清高,却也清廉,任官期间,不曾贪污过朝廷一分饷银,也从不与人拉帮结派,堪称文官楷模了。在民间也有非常之高的威望,他若真是被赫连笙打死的,那么赫连笙危险了。
这就是燕王的目的吧,在琅琊时就没打算置赫连笙于死地,因为如果他真的弄死赫连笙,朝廷必会彻查,一查之下,能否瞒得住还得两说。但他想法子让赫连笙染了怪病,使赫连笙变得精神失常,频频出错,甚至犯下不可饶恕的罪孽,那么赫连笙,极有可能被文武百官联名弹劾。
赫连笙是圣上唯一的儿子,他失去储君之位的话,唯一有资格继承皇位的就只有燕王了。又或者,学汉代的刘骜,在没有儿子的情况下,立了侄儿刘欣为太子。反正刘欣也是傅太后的孙儿,傅太后没有不疼刘欣的道理,她点头,文武百官点头,亲王儿子成太子不成问题。同样,赫连城也是明德太后的孙儿,如果长孙没出息了,让次孙挑江山也是可以的。所以这一局,无论怎么看,获胜的都是燕王。
华珠呼了口气,好深的心计啊!
二人走入东宫,赫连笙发狂太厉害,皇后出动了大内侍卫才堪堪将他擒住,现在,他被五花大绑,丢在床上,浑身痛苦地扭动着,面目狰狞。
皇后气急攻心,晕了过去,被王歆差人送回了凤栖宫。
王歆见到华珠,黯淡的眼底光彩重聚,上前,握住华珠的手道:“你可算来了,我快急死了,殿下无缘无故打死了徐大人,大家都发现他疯了,朝堂上一片要求罢黜太子的呼声。再这么下去我怕……我怕燕王会继承大统!”
绝不能让燕王做皇帝,他们几个早就跟燕王撕破了脸,若叫燕王得势,等待他们的将是灭顶之灾。
华珠垂眸,思考了一会儿,随即凝眸:“你别着急,殿下的病症与流风的类似,除了性情大变,其余方面是没有影响的。圣上不会那么容易松口,除非有太后施压。”
华珠走到赫连笙身边,试探地拍了拍他肩膀:“殿下乖啊,别怕,没事的。”
这几个字仿佛带了魔力一般,让狂躁的赫连笙瞬间温顺了下来。
华珠对王歆招了招手,叫王歆像这样安抚赫连笙。
王歆的喉头滑动了一下,探出纤细的手,轻轻拍起了赫连笙肩膀:“殿……殿下,别怕……乖,没事的……”
赫连笙浓密的睫羽颤了颤,眉宇间露出一丝倦意,不多时,在王歆的柔声劝哄下睡了过去。
王歆为赫连笙松了绳子,又解开他衣扣,帮他脱掉了外衣,尔后对温女官吩咐道:“你去凤栖宫看看皇后怎么样了。”
“是。”
温女官走后,王歆关上房门,坐下,给华珠倒了一杯茶,她们之间,一直很平等地相处着:“对了,你们昨天又去了哪里查案?”
“去了襄阳侯府。”华珠把襄阳侯府的事跟王歆说了一遍,王歆听到余斌被杖责时,长长地舒了口气,直叹活该。打黑心官司,又算计廖子承,真是报应。但听到强。暴者另有其人时又迅速绷紧了神色,“怎么会这样?”
“一头雾水呢。”华珠鼓了股腮帮子,拿出小册子,把从入京开始的见闻挨个儿浏览了一遍,她不比廖子承过目不忘,所以打小,廖子承就教她做笔记,久而久之,便养成了细心的习惯。真要说她多么聪明,好像也不是。她能办常人办不到的事,不过是费了常人费不得的心罢了。
翻到“东宫厌胜之术”那一页时,王歆凑过来,看到上面画了一个模糊的轮廓,唯独下巴光洁美丽,不由地问:“你画的谁?廖子承吗?”
华珠定睛一看,弱弱地吸了口凉气:“咦?你别说,还真有点儿像呢。”
“像?”王歆捕捉到了华珠话里的敏感词,“难道你画的不是他?”
华珠摇头,又握笔,画了一顶轿子:“颜婳与颜姝诅咒圣上并诬陷你的那天,我去了趟玉湖,当时,有一顶八人抬的大轿从我面前经过。我只看到一个下巴,雌雄莫辨,然后我闻到一股淡淡的熟悉的香味,跟廖子承身上的有点儿像,但又不完全一样。他还在汉白玉观音那里停了一会儿,奇怪。”
“轿子边跟了谁?”王歆问。
“一名眼生的太监。”
“只一名太监?在皇宫,有资格用八人大轿的只有太后、圣上、帝后、太子和我,但我们在宫里走动的话,身边不可能只跟一名宫人啊。直觉像个男人,会不会是廖子承啊?”
华珠再次摇头:“我问过他了,他没在宫里坐过轿子。有没有可能是圣上?”
“我想想啊。”王歆仰头,“唉,实不相瞒,我入宫这么久,连圣上的面都还没见过呢,他总是在自己的寝宫炼丹,不问朝政也不理后宫,所以他子嗣单薄啊。不对,不可能是圣上!我确定!”
“怎么说?”
“你是离开东宫后才去的玉湖,对不对?”
“对。”
“那就是了。”王歆拍了拍桌子,笃定道,“你走后,我去陪皇后用膳,凤栖宫的宫女告诉我,皇后去龙阳宫了,而且当晚皇后还歇在了那里。所以我确定,轿子里的人不是圣上。”
浮出水面的有四个方面的疑惑。
一,强。暴染如烟的人是谁?余老太君为何替他遮掩?强暴动机,恋慕(暂定)。
二,借血泪诅咒的名义,杀了五名宫妃的凶手是谁?杀人动机,不清楚。
三,轿子里的人是谁?入宫何事,不清楚。
四,这三件事之间有没有什么关联?
其中,强。暴染如烟的人,应该是染如烟的恋慕者。可单凭这一个条件无法缩小搜索范围,因为染如烟太美丽、太优秀,恋慕她的人实在太多太多了。那晚又恰逢宫宴,男宾云集。
这边华珠在纸上做着分析,那边,王歆凝思着开口了:“如果……是发生在颜婳的事情败露之后,我大致……有个猜测。”
“你说。”华珠停下笔,认真地看着她。
“颜家被免除被株连的厄运,想来是太后看了你跟廖子承的面子。至于襄阳侯府,我觉得,那个轿子里的人,有可能是入宫觐见太后,并向太后求情,让太后饶过襄阳侯府的。”
王歆话落,华珠猛地记起在余二老爷房间时,透过窗户看到的一幕:余侯爷牵着马,长乐公主笑呵呵地骑在上面……
余世子与长乐公主年纪相仿,余侯爷……会不会真的就是长乐公主的父亲?
“想什么?”王歆晃了晃华珠的小手。
“哦,一些与案件无关的东西。”就算余侯爷是太后的第三个男人,那也不干她什么事。华珠将垂在脸颊的秀发一绕,用簪子固定好。
这时,温女官叩响了房门,手里拧着皇后赏赐的荔枝。但华珠注意到,她拧荔枝的手微微发抖,就问:“怎么了?”
温女官打了个寒颤才回答:“凤栖宫死人了。”
原来,是凤栖宫的地下储藏室里闷死了一名小宫女,那小宫女失踪了三天,大家以为她跟之前的医女一样,犯了什么错儿便伺机溜出宫了。谁料今日温女官奉王歆之名前去探望皇后,皇后心中宽慰,就着赵嬷嬷把荔枝拿出来赏给王歆。可赵嬷嬷打开储藏室时,才发现小宫女死在里头了。刚好廖子承在太和宫陪太后下棋,皇后便请他去验尸。验完,得出结论:窒息致死。
华珠用笔在小册上敲了几下,凤栖宫的储藏室是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它会否就是宫妃们的第一案发现场?
如果是,那牵扯就大了,因为凤栖宫的主人……是皇后!
离开东宫后,华珠找到了廖子承,廖子承在太和宫与太后下了一个时辰的棋,浑身都散发着一种熏香的味道。
华珠的脸一沉。
廖子承捏了捏她脸蛋,轻轻一笑:“又吃飞醋,那是太后,年纪都能做我祖母了。”
太后也是女人,但凡雌性生物靠近他,哪怕是只苍蝇,华珠都觉得不舒服。尤其冷战期,这种不舒服被无限放大,可华珠又不能跑到太和宫找太后较真儿,只能把气都撒在他头上,冷冷地拂开他的手,说道:“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你就算回家整三五个姨娘出来我也不会说什么。”
廖子承的眸光微微一颤,似将什么复杂的情绪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压回了眼底,又云淡风轻道:“太子的事你听说了吧?”
“嗯。”
“我留在太和宫下棋不是为了下棋,我探了太后口风,她似乎……有废黜赫连笙的意思。”
华珠眉心一跳,如果连太后都同意废太子,那么东宫可能真的要易主了……太后与圣上的母子关系果然如传闻中那般冷淡吗?
廖子承抬起手,习惯性地要去牵华珠的,顿了顿,又堪堪收回,负在了身后:“凤栖宫的储藏室与第一案发现场的各项特征吻合,去问问皇后吧。”
凤栖宫内,皇后正扶着栏杆恶心干呕,上午太子打死朝臣已够令她糟心了,怎生转头又死了一个宫女?
赵嬷嬷奉上清茶:“囡囡,喝口水。”
囡囡是皇后的。乳。名,赵嬷嬷叫了几十年,从未改过口。
皇后捏着帕子的手捶在胸口,惊魂未定道:“为什么她会死在地窖?为什么最近这么多事儿?”
赵嬷嬷见皇后不喝,便把茶杯搁在了一旁的茶几上,语重心长道:“娘娘放宽心吧,太子的病会好起来的,圣上与太子的身体里流着南越皇室的血脉,慕容锦一日是皇帝,他们的地位就一日不可动摇。”
真的……是这样吗?为何她觉得不安呢?
皇后揉了揉晕晕乎乎的脑袋,把手递给赵嬷嬷,由赵嬷嬷扶着在藤椅上坐了下来。
“启禀娘娘,定国候与侯夫人求见。”一名小宫女在门外禀报。
廖子承刚走,怎么又来了?皇后眼神一闪,挥了挥手:“宣。”
宽敞明亮、典雅别致的素兰轩,皇后会见了廖子承与华珠。
二人朝主位上的皇后行了一礼,皇后意味难辨的眸光自廖子承脸上一扫而过,随即温声笑道:“坐吧,天热,尝尝御膳房的冰镇酸梅汁。”
廖子承与华珠坐下,从宫女手中接过半透明的琉璃小碗,廖子承客气道:“多谢皇后娘娘。”语毕,看了宫人们一眼。
皇后会意,打了个手势。赵嬷嬷领着一众宫女太监退出了素兰轩。
廖子承开门见山道:“我验过李美人、惠嫔、栗贵人、薄良娣、陈太妃的尸体,断定她们乃窒息而亡,但她们生前没有溺亡或有外力导致呼吸不畅的情况,由此,我推断她们全都是在一个密不透风的地方闷死的。而这个地方,与皇后娘娘的储藏室非常吻合。”
皇后的身子动了动,扬起食指,表情非常意外:“你说本宫的储藏室是凶案现场吗?这不可能的。像这样的储藏室,宫里有很多。”
廖子承一瞬不瞬地盯着皇后的脸,余光扫过皇后的肩:“娘娘,你在说不可能时,右肩膀不自觉地动了动,这是一个撒谎的动作。还有,娘娘你刚刚的眼睛看向左边,食指却指向右边。人在陈述事实的时候,眼神和手指的方向会完全一致。娘娘你为什么要撒谎?”
皇后的脸色就是一变,语气冷了下来:“廖子承,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指责本宫撒谎!你知不知道本宫现在就能治了你的罪?”
“微臣知道。”廖子承不卑不亢地拱了拱手,俊美得天怒人怨的脸上透出一股孩童般的倔强与坚定,“微臣只想查明事实真相,哪怕对方是天子,微臣也照样要进行这样的询问。娘娘您可以继续否认,但微臣向您保证,不出一天,微臣就能查出五名宫妃死前都曾经与哪些人打过交道,届时,怕是还得查到凤栖宫来。”
皇后不是个怒形于色的人,若在以往,她的表情与动作不会有什么破绽,毕竟入住中宫这么多年,该练就的本领全都练就出来了。今儿是赶巧,先是太子出事被百官弹劾,再是失踪三天的小宫女突然死在了储藏室,她一颗心都是乱的。
她觉得自己快要承受不住了,胸腔仿佛皮球一般剧烈地膨胀了起来,膨胀到极限时,廖子承用指尖轻轻一刮,嘭!破了……
皇后身形一晃,靠在了椅背上,单手捂住眉眼,痛苦得接连喘气:“我……是杀了那些宫妃!但那又如何?本宫是皇后,要杀谁杀不得?告诉你也无妨。”
这段话听起来语无伦次,好几句甚至没有意义。但廖子承的眸光动了动,显然,已经听出了她极力想压在心底的声音。
华珠瞪大了眸子,看向廖子承。
廖子承缓缓地眨了眨眼,面色不变:“为什么杀她们?还在杀完之后滴上血泪伪装成诅咒?这很迂回,不是吗?”
一连三个问题,兜头兜脸朝皇后砸来。
皇后苍白的脸色又变了变,阖上眸子道:“她们都是罪有应得之人,李美人与御前侍卫私通,怀的根本不是圣上的龙种;惠嫔倒卖宫中物品,栗贵人在宫里传播邪教,薄良娣为固宠给太子下助兴的媚药,陈太妃还是太后的父皇的妃子,终日辱骂太后与圣上。本宫相信以定国候的本事,一定能查出本宫所言不虚。”
华珠看了廖子承一眼,见对方点头,便笔走飞龙,记下了皇后的供词。
廖子承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几下,问道:“娘娘还没回答微臣,为何要在杀了人之后给汉白玉观音滴上血泪以伪装成哼诅咒?”
“呵呵……”皇后拿开手,似笑非笑的眸光掠过华珠稚嫩的小脸,“有男人撑腰,女人要对付那些莺莺燕燕,总得剑走偏锋的。”
皇后的意思是李美人、惠嫔、栗贵人、薄良娣分别是圣上与赫连笙疼爱的妃子,要动她们,圣上与赫连笙大抵不会同意。至于陈太妃,圣上孝顺,不舍得对一名七旬老妇动手。华珠挑了挑眉,似乎说得过去,可就是觉得哪儿不对劲。
廖子承又看向皇后:“染如烟当年被人强。暴,皇后娘娘知道内情吗?”
一听“强。暴”二字,皇后好不容易缓和的神色再次紧绷了起来。
廖子承根本不给她思考的余地,趁热打铁道:“皇后娘娘既然知道,还请向我们提供一下线索。”
皇后神色复杂地看了看廖子承,似乎想看透他无懈可击的表情,直达他心底:“既然你已经查到这一步了,我也没什么不敢告诉你的,只是,在那之前,我郑重地问你一遍,你所要面对的可能一不小心让你粉身碎骨,即便如此,你也依然要彻查吗?你有了你爱也爱你的妻子,很快也会有你们的孩子,你想好了,可否真要为了替一个死去的人鸣冤而失去你所拥有的一切?”
廖子承搁在桌面上的手指猛地屈了起来。
皇后明白,这个不畏强权、不惧危险,从棺材子一步步走到今天的男人,早已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但年华珠的呢?他会否舍得?
“娘娘请讲。”
是华珠的声音。
廖子承的瞳仁一动。
华珠不看他,只面向皇后说道:“娘娘无需吓唬我们,已经查到这个地步了,不管我们是否继续都无法抽身而退了。请娘娘,告诉我们二十二年前的真相。”
皇后定定地看了他们良久,这丫头真是看得透彻啊,她什么时候变得连一对孩子都瞒不住了?皇后幽幽一叹:“你们啦,初生牛犊不怕虎,也罢也罢,你们非得自寻死路,休怪本宫没好心提醒。”
说着,皇后站起身,走了出去。一刻钟后回来:“我最后问你一次,真要跳进火坑吗?真相一旦揭开,便永远没有退路,等待你们的……很有可能是万劫不复。”
华珠从容地行了一礼:“请娘娘告知真相。”
皇后皱了皱眉,撇过脸道:“染如烟……被人下了药,如果不与人交欢就会死去。那个强迫她的人……是非无奈之举。”
华珠感觉廖子承的身上猛地爆发出一阵冷意,喉头滑动了一下,问道:“给她下药的人是……”
皇后拉过华珠的小手,在她掌心写了一个字。
……
出了凤栖宫,华珠浑身都被汗水浸透了,天热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越接近真相,越觉得自己走在了悬崖之上。
深吸几口气,华珠轻声问:“你怎么看?”
廖子承深邃如泊的眸子里浮现起了丝丝阴翳:“她撒谎。”
“嗯?”华珠杏眼一瞪!
廖子承神色冰冷地解释道:“我问她,为什么在杀人之后给汉白玉观音滴上血泪?这句话我问了两次,她居然都没想起来,血泪是先被滴上,然后才发生凶案的。”
华珠张了张嘴,难怪她刚刚觉得哪儿不对劲了。
“那……她说娘被下了药,是真是假?”华珠用笔在小册子上把皇后写给她的字写给了廖子承,“你看,这是皇后给的答案。”
“这就是我之前说的第三种可能。”廖子承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深远,仿佛望到了天际的界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道:“皇后没杀人,但她知道凶手是谁,愿意替对方顶罪。”
华珠眨了眨眼,思绪混乱得满脑子乱窜,一会儿蹦出一个,都不知该相信哪一个:“能让她顶罪的人是……”
……
内殿,一名身着青衣的男子斜斜地靠在藤椅上,太久不见阳光的缘故,他的肌肤白得泛出一抹苍白和柔弱。他似乎经常皱眉,眉间的纹路很深,除此之外,岁月只在他眼角与唇角刻下了淡淡的、透着一股沧桑的痕迹。从五官的轮廓,不难推断出他年轻时是怎样的风华绝代。可此时此刻,他面如死灰,眸光呆滞,乍一看,如僵尸一般。
面前,摆了一张长方形矮案,上面的熏炉内,檀香袅袅轻烟。熏炉旁,一本翻了一本的《涅槃经》,停在三报那一页。
业有三报。
一,现报,现受苦乐之报。
二,生报,或前生作业今生报,或今生作业来生报。
三,速报,眼前作业,目下受报。
他如玉的长指随手捏起一堆废黜太子的奏折,眸光一深,似陷入了回忆,尔后淡淡笑道:“你和我又属于哪一报?”
“圣上,定国候与侯夫人求见。”一名太监轻言细语地在门外通传,圣上怕吵,他们说话和走路都不敢大声。
皇帝手中的折子啪啪几声,全都砸在了地上,万年不变的、淡漠的脸,以及黯淡无光的、呆滞的眼,忽而有了一丝别样的神采。
他坐起身,看向跟了他几十年的老太监,眸光里颤动起一丝紧张来:“我这副样子是不是很丑、很狼狈?”
看着像个活死人一样浑浑噩噩了那么多年的圣上竟然也有了情绪的波动,老太监心酸得红了眼眶:“圣上很好,不丑,不狼狈。”
皇帝似是不信,走到梳妆台前,拉开遮盖了二十年余年的布,露出一个华丽精美的铜镜来,记不清从何时去,他再也不爱照镜子,龙阳宫的每一面镜子都被遮了起来,但现在,他好想看看。
他盯着铜镜中没逃过岁月巨手的脸,失望地叹了叹:“我都这么老了啊,唉,还有白头发。我长了白头发你怎么不告诉我?我今年多大?”
“圣上四十三,正值壮年。”
“才四十三啊,怎么就长了这么多白头发?快给我拔掉!”
老太监看着华发早生的皇帝,又是一阵心酸,全部拔掉,那得拔多少?“圣上,很疼的。”
“拔掉。”
老太监转过身,抹了眼泪,开始为皇帝拔白头发。一根、两根、三根……不知拔了多少根,他觉得皇帝浓密的发一下子稀疏了。
拔完,皇帝笑了笑:“这样就年轻多了。”
老太监从柜子里取出一件黄色龙袍:“圣上,换上吧,精神。”
皇帝厌恶地看了龙袍一眼,走到衣柜前,亲自挑选了一件银色锦服,尔后坐在铜镜前:“给我梳头,梳精神一点。”
老太监不敢怠慢,将皇帝长长的青丝挽在头顶,戴了黄金冠。
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好,叫定国候夫妇进来吧。”
老太监迈步朝外走,刚走了两步又被皇帝扯住拂尘,皇帝紧张地问:“我真的不丑吧?”
老太监温和地笑了笑:“不丑,圣上是北齐最俊美的男子。”
“最俊美?”不知这三个字怎样触动了皇帝的神经,皇帝如沐春风的脸忽而变得阴冷无比。
老太监暗觉不妙,忙道:“奴才去宣定国候了。”
皇帝的脸色缓和又缓和了几分:“去吧。”
不多时,廖子承与华珠入内,规矩地行了一礼。
“微臣叩见圣上。”
“臣妇叩见圣上。”
皇帝端坐于雕龙长椅上,目光熠熠地盯着大殿中央的男子,放在扶手上的大掌微微地颤抖:“你们坐吧。”
廖子承一口回绝:“微臣不敢,微臣此番前来,是有一个问题要像圣上请教,请教完毕,微臣会与内人离开。”
华珠眨巴着眸子,看看明显很激动却极力隐忍的皇帝,又看看一脸淡漠与疏离的廖子承,只觉二人气氛不对。
皇帝的眼底闪过一丝失望,目光却一直落在廖子承的脸上:“你问吧。”
“为什么?”
皇帝惊愕地张大了嘴,这是……什么问题?
廖子承冷冷地望进了他眼眸,那种冷漠中夹杂着无尽排斥的眼神,令皇帝的眸光霎时一暗。廖子承却不管他表情如何,只又重复了一遍:“我只问你,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
皇帝垂下了眸子,双手交叠在腿上,大拇指一下一下地压着。
气氛陷入了冷凝,皇帝沉默不语,廖子承浑身冷意,华珠被他们两个的气场切割来切割去,头皮一阵一阵地发麻。
就在华珠思量着这种诡异的僵局到底要持续多久之际,廖子承一把拉过她的手,朝着门口走了过去!
皇帝腾地站起身,目光微颤地看着他们:“你等等!”
廖子承与华珠停住脚步。
皇帝走到内殿,片刻后出来,手里多了两幅画,他捧着画卷走向廖子承,每走一步,心跳就加速一分,等与廖子承咫尺之距时,一张苍白的脸竟涨出了丝丝血色,他苦涩一笑:“真是固执啊,跟你娘一样。”
廖子承接过画卷,递给了华珠。
华珠蹲下身,将画卷放到地上,徐徐铺开。
一张俊美得令人窒息的容颜跃入了眼帘,华珠倒吸一口凉气,天啦,这是人还是仙?
华珠又打开另一幅,一模一样,不过前者穿着盔甲,后者穿着常服。
“圣上,臣妇斗胆问问他是谁?”
“他们啦……”皇帝的唇角勾起了一个嘲讽的弧度。
华珠一惊,他们?长得一模一样呢,难道两幅画中的……是两个人?双生胎?
皇帝淡淡笑道:“反面有他们的名字。”
廖子承躬身,翻过画卷,看清上面的名字后,跟华珠一样,露出了无比惊诧的眼神。
华珠指着右边的男子:“他……他……他就是我在玉湖看到过的人,他坐着八人抬的轿子……在玉湖的汉白玉观音旁停了一会儿。”
廖子承眸光一凉:“此案告破。”
日暮时分,夕阳照进六角红边窗子,泄了一地金辉。光洁的大理石地板,幽幽地反射着刺目的光芒,在这光芒中央,一道窈窕娇美的身影正仰着头,望向墙壁上那副不知看了多少年的画:“查清血泪案件了?”
汪公公点头:“回娘娘的话,定国候是这样说的,圣上请您移驾龙阳宫,一听真相。”
“总算可以睡个好觉了。”太后微微一笑,拢了拢青丝,“摆驾龙阳宫。”
等太后抵达龙阳宫时,惊讶地发现她不是唯一一个受邀请的。除圣上、廖子承与年华珠,还有皇后、长乐公主、余老太君、襄阳侯。
太后华美的金色裙裾缓缓拂过光洁的地板,众人全都福下身子,恭迎她走上主位。
尔后,汪公公单手一挥,两名宫人抬来一扇屏风,挡在了她面前。
从头到尾,没人看清她的容貌,只是觉得那种少女般年轻美丽的身姿,着实让人心动。
“子承,查清血泪诅咒案了?”
廖子承对着屏风行了一礼,正色道:“回太后娘娘的话,查清了。”
长乐公主不甚在意地把玩着耳旁的秀发:“母后啊,不就是死了几个宫妃吗?值得这么大动干戈?快点吧,我还赶着去听戏呢。”
看向余侯爷,灿灿一笑,“你要陪我的啊。”
余侯爷宠溺一笑:“好。”
这是华珠第一次看清襄阳侯的容貌,时光若倒退二、三十年,他必定与圣上一样,都是惹无数少女心动的美男子吧。只是这样美好的男子,为何要做出那么令人发指的事来?
屏风后传来太后慢悠悠的、十分年前的声音:“凶手是谁?”
廖子承单手一指:“圣上!”
除了圣上、华珠与皇后外,其余人俱是一惊,余老太君打翻了手中的茶水,余侯爷弄撒了盘子里的果品,连长乐公主都一个震惊踢翻了身旁的矮凳。屏风后倒是没闹出动静,但想必太后心底的震惊不比他们的少。
长乐公主“哇”了一声,不可思议地瞪向廖子承:“你污蔑我皇兄的吧?圣上为什么要杀她们?要杀一句话的事儿就完了呀,干嘛弄什么诅咒?麻烦不麻烦了?”
又侧身面向皇帝,“皇兄,他污蔑你,快治他的罪!”
皇帝避开了长乐公主的视线。
长乐公主疑惑地猛眨双眼:“皇兄你……”
廖子承的神情非常凝重,要当着这么多人旧事重提,作为染如烟的儿子,他没办法不难受。
华珠起身,不疾不徐道:“还是由臣妇来说吧。”
众人齐齐看向了她,神色各异。
华珠定了定神,说道:“要了解圣上的杀人动机,必须从二十二年前的宫宴说起。二”
提到二十二年前的宫宴,余老太君与余侯爷不约而同地眼神闪烁了一下。
华珠将他们的神色尽收眼底,越发笃定了廖子承的判断,眉头一皱,说道:“二十二年前,襄阳侯府的人前往皇后赴宴,宴会中途,染如烟离席,她离席的原因是觉得热,想出去吹吹冷风。但实际上,她是被人下了媚药,燥热的原因是体内有媚药作祟。”
长乐公主疑惑地摸了摸脑袋:“谁给她下药啦?宫里的食物全部是由专门的太监宫女试吃了才能端出去的,你不要随随便便污蔑皇宫啊。”
华珠摇了摇头,说道:“下药的并非太监宫女,而是一个有可能接近她、给她酒水却又不引起任何人怀疑的人。”
“也就是熟人咯?”长乐公主问。
余老太君的眼神慌乱了,捏着帕子的手轻轻抖了起来,但她强迫自己,不要让眼神随便乱飘。
华珠的纤指缓缓指向了她,停在她鼻尖前一尺之距的地方,顿了顿,又往左一移,“余侯爷,你可认罪?”
余侯爷的嘴角一抽,长乐公主慕地拍桌而起,双目如炬道:“年华珠!你够了没有?你们先是污蔑我皇兄杀人,再是污蔑襄阳侯给染如烟下药!你们今天是故意来找茬的对不对?”
当他们在凤栖宫追问皇后谁给染如烟下了药时,皇后在她掌心写下了一个余字,当年赴宴的余姓人只有余老太君、余侯爷和余二老爷。余二老爷可以排除,无论从任何方面来看他都不具备构陷染如烟的动机。剩下的便是余老太君跟余侯爷,但如果真是余老太君下的药,她不可能辱骂染家这么多年。
华珠猜的没错,余老太君根本就不知道染如烟被下药了,她一直以为是染如烟乱勾搭,才引来那场飞天横祸。
余老太君的表情僵硬了,看向余侯爷,满眼的难以置信:“不是真的,你没做出这种事,你不会给自己的弟妹下药,全是年华珠污蔑你……告诉我,是她在污蔑你!”
余侯爷的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目不斜视地盯着自己的鞋面,一言不发。
华珠看着他,正色道:“余侯爷,你喜欢染如烟吗?”
余侯爷的拳头慕地握紧了。
“你不否认,我权当你默认了。”华珠语气如常地道,“你给染如烟下药,想要强。暴她,可惜你没有得逞,对不对?你可以不承认,但我既然敢指证你,就势必是准备了证据,如果你想让局面变得更难看,我也随你。”
证据?不,她哪儿有?便是皇后与圣上按图索骥摸索到了事件的真相,可时隔二十多年,最后的蛛丝马迹也消磨在历史的长河中了,她就是在吓唬他。
长乐公主与余老太君同时望向余侯爷,都期望他给出否定的回答。但令她们失望了,余侯爷的鬓角流下一滴又一滴的冷汗,嘴皮子动了一下又一下,就是没讲出驳斥的话来,倒是咬牙扯出一句:“没错,是我……是我在她的酒里下了药!”
余老太君与长乐公主呆怔了。
“你下了药,看着她忍受不住媚药的燥热走出大殿,走到玉湖,你想在她意识混乱的时候强。暴她。但你没料到的是,你在尾随她时,另一个人也悄悄跟上了她。那个人,是圣上!”
华珠话音一落,屏风后嘭的一声,是茶杯砸落在地的声音。对这样的结果,太后显然十分意外。
皇帝苍白的脸越发没了血色。
皇后难过地阖上了眸子。
“你远远地看见圣上走近她,发现她的异样,开始为她解毒,你不敢上前了,仓皇而逃了。余老太君赶来玉湖时,圣上已经与染如烟行房完毕,并给染如烟穿好了衣裳。圣上听到脚步声和余老太君的呼叫声便躲了起来。可是圣上却不知道,余老太君早已发现了他,只是不敢撞破他和染如烟的事,怕遭灭口,才故意退到老远,喊起了染如烟的名字。我没想通的是,汪侍卫是被谁扒了裤子做替死鬼的?”
语毕,华珠看了看余老太君,又看了看圣上。
谁料,他们二人全都沉默。
皇后淡淡开了口:“是我。”
殿内,又是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皇后抿唇,忍住想要崩溃的冲动,面色如常道:“席上,我看见圣上看染如烟的眼神……又看见圣上在染如烟离开后跟着离开,心中察觉不妙,就叫上汪侍卫跟了上去。我发现了余侯爷,不过余侯爷没发现我。我是后面才知道染如烟被人下了药,一回想,大概能猜到,下药的人是余侯爷。余老太君赶来之前,我不知道她会来,也不知道他会看清圣上,我满脑子只想着,圣上与染如烟的丑闻不能传出去,所以我走到最近的别宫,给汪侍卫下了*药,待到圣上离开后,让他做了替死鬼。”
汪侍卫死后,汪公公入宫为他复仇,一年杀一个,并散播谣言是水鬼作祟。皇后并不知晓其中内幕,只是心头恐慌得很,便央求圣上弄了一座汉白玉观音镇压在玉湖边。
始料不及的是,这种手段被圣上学了去,于是,每年七月,汉白玉观音都会留下血泪,然后不久,便会死掉一名宫妃。
长乐公主压下心底惊涛骇浪:“就……就算……就算真的是我皇兄跟染如烟发生了关系,可我皇兄是救她,额情非得已……”
长乐公主快要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她心乱如麻,完全无法消化这么令人震惊的真相,她不知道的是,这些,仅仅是真相的冰山一角。长乐公主看向皇帝,握住他胳膊,边晃边问:“怎么回事啊,皇兄?你干嘛要杀宫妃?又不是她们害了染如烟!你该杀……”
想说杀余侯爷,可一记起自己与余侯爷多年感情,又心有不忍地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是啊,圣上为何要滴上血泪、杀掉宫妃,在宫里制造恐慌呢?”华珠踱着步子,来来回回地走来一圈,在廖子承面前停下脚步,廖子承把画卷递给她,华珠扬了扬手中的画卷,眸色一厉,说道,“因为圣上,无意中得知了染如烟被害的真相,余侯爷只是一个从犯,真正的主谋还在深宫内逍遥法外!”
长乐公主的脑子完全不够使了,挠了挠发顶,一脸苦相:“你一次性说完好不好?我快被你弄疯了!你就不能别吊我胃口了吗?”
“要了解染如烟被害的真相,就不得不提襄阳侯府的奇迹发家史。”华珠一边说,一边缓缓地展开其中一幅画卷,“染家兵马倾天下,沈家大儒百世华。世人都以为余家能一夜之间崛起,是因为他们与染家结了姻亲。其实大家都错了,余家之所以能以绝对的优势晋级赶上染家与沈家,全赖他们家出了一个谪仙一般的俊美男子。”
华珠单手一展,画卷铺开,一名身着黑色盔甲、意气风发的少年,骑着白马,剑指天下。
长乐公主“啊”的一声大叫了起来:“余二老爷!”
华珠目光一动:“不,他不是余二老爷,他只是一个跟余二老爷有着九分相似的人,南越曦王——慕容拓!”
慕容拓,圣上的二叔。
华珠的神色一肃:“余二老爷做了他的替身,这才是余家飞黄腾达的真正原因!”
余老太君与余侯爷齐齐低下了头……
长乐公主捂住嘴,把第二声惊呼死死地压住,太后跟慕容锦生了孩子,却又在心里帘幕着慕容锦的弟弟吗?而因为余二老爷像她的心上人所以她将余二老爷叫上了自己的凤床吗?所以……染如烟是她害的?所以……余二老爷才这么多年不再娶妻纳妾?
这么说,余二老爷是太后的第三个男人了,那么……那么他……
长乐公主身子一软,瘫在了地上:“母后,余二老爷是我的父亲吗?”
屏风后久久没有动静。
长乐公主的泪水开始在眼眶里打转:“我父亲是不是余二老爷?你告诉我啊?我问了你二十多年了,你怎么就是不告诉我我的父亲到底是谁?”
华珠暗暗一叹,曾经以为余侯爷才是长乐公主的父亲,看了画像才明白她猜错了,能被太后看上的男人绝不仅仅是丰神俊朗而已,一定是美得天怒人怨的。华珠按住她肩膀,轻声道:“是,余二老爷是你父亲。”
长乐公主的泪水掉了下来,是……他?真的是?可如果是他的话,他为什么从来都不理她呢?她去了襄阳侯府那么多回,他跟她一句话也没说过。他不喜欢她吗?他不想认她吗?
华珠暗暗摇头,余二老爷真正爱的是染如烟,可太后看上他,他除了死和顺从,没有第三条路走。他死了,余家跟着灭亡;他活着,余家飞上枝头。他跟染如烟的爱啊,永远没有出路。
余侯爷代替他关爱长乐公主,或许是感激他的付出,或许是愧疚对他的伤害,那块草地,就在他窗子外,一眼望去,能看见自己的女儿骑着骏马在阳光下飞奔。
可是这样的他,心中到底有没有一丝快乐?
廖子承迅速起身,压抑了许久的怒火终于爆发:“我娘究竟犯了什么错,要被你们这群人如此糟践?你们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三步并作两步走来到余侯爷跟前,一拳头砸在了他脸上,“最可恨的就是你!她是你弟妹,你竟窜通别人给她下药!还意图强暴她!你这种靠着出卖弟弟身体爬上权势巅峰的人,怎么会有脸活在世上?!”
华珠从不知廖子承发起火来这么狠,他一定是伤透心了,无法忍受了,连眼泪都气出来了……
廖子承揍完余侯爷,又抬起猩红的眼:“还有,你们这对恶心的母子,一个夺了别人丈夫,一个强了别人妻子!我真是受够你们了!”
取出凤凰令狠狠地砸向了屏风,额角的青筋一根根暴了出来,眼底的红血丝也一道道仿佛要裂开:“看上我了吧?啊?因为我,也有一、两分像你的心上人呢!你这个疯妇,真的太令我恶心了!这个官我不做了,侯爵我也不要了!”
屏风被砸出了一个窟窿,凤凰令不偏不倚击中太后脑门,太后痛得两眼冒金星,抬手一摸,满指鲜血……
太后积展了半个时辰的情绪也瞬间被点燃了,她从不知,一个血泪诅咒案能扯出那么多陈年往事,更不知,自己设计得天衣无缝的计划会被眼前这名年纪轻轻的男子识破。但她,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这天下是本宫的天下!本宫要谁生,谁就生!本宫要谁死!谁就死!”鲜血流了满脸,她精锐的眼,凶光毕露:“来人!给我把这个妖言惑众的乱臣贼子拿下!即刻处斩!”一群黑衣暗卫呼啦啦地冲了进来。
皇帝猛捶桌面,怒火,一触即发:“朕看谁敢动他!”话落,侧殿内,忽而冲出百名银衣暗卫,将太后的暗卫团团围住。
这一巨大的变故发生得太快,余老太君等人根本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双方全都亮出了寒光闪耀的宝剑。
华珠猛地握住廖子承的手,难怪皇后叫他们别彻查真相,这真相,果然是会让人掉脑袋的……
“你……”太后单手捂着满是鲜血的窟窿,气得浑身发抖,随手操起一个茶壶朝圣上砸了过去。
皇帝生生挨了这一下,也是头破血流,他清瘦羸弱的身躯,并没因为这一变故而出现丝毫的佝偻,他依旧傲视地前方,眼底是皇后与长乐公主从没见过的凶狠与果决,记忆中,他早年吊儿郎当,中年颓废堕落,从未有过如此独断的气势,他随手抹了糊在眼角的血,厉声道:“儿臣再问一遍,母后是不是一定要处死廖子承?”
“他蓄意挑拨我们母子关系,你怎么还就信了?是谁怀胎十月把你生下来?又是谁平定天下让你稳坐龙椅?”
“是母后。”皇帝很平静的应下,“母后为儿臣操劳了这么多年,儿臣也该尽尽孝道。”
说着,缓缓抬眸,“太后操劳过度,凤体违和,即日起,送入行宫疗养,非朕旨意,任何人不得打搅太后歇息。”
太后气得目眦欲裂,颤抖着手指向他,恶狠狠地道:“你……你居然要软禁我?你怎么敢?我打天下的时候,你在哪里?我在马背上舔血的时候,你又在哪里?别以为我给了你皇位,你就真能做北齐的主了!”
“这天下,本来就是朕的天下,母后辛苦多年,是时候把天下还给朕了。”语毕,一把撩开下摆,双膝跪下,“恭送母后离宫!”
“你……”太后气得胸口绞痛。
华珠眼神一闪,跪下,朗声道:“恭送太后娘娘离宫!”
皇后揪了揪帕子,也跟着跪下:“儿臣恭送母后离宫!”
长乐公主伏在地上,抱头痛哭。
余老太君跟余侯爷早已失了分寸,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震耳欲聋的雷声响彻了静谧的云霄。
京城的天,要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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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啊,想着要一次性写完,所以更晚了。
赶着发,错别字待会儿再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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