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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对了!开耶!你也帮忙说说他啊!求你了!”
秀吉一脸哀求地双手合十,拜托开耶。
开耶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冷眼旁观一场无聊至极、可笑至极的大戏。
她不明白,秀吉怎么有脸求自己,让她发话——请半兵卫去出仕织田家。
虽然原本很不想开口,但开耶也清楚,哪怕自己不开口,也只是延迟半兵卫出仕秀吉的时间而已。
而那延迟的时间,不过是延长她此刻内心的疼痛——让死刑变成无期罢了。
这么久以来,她怎么会不知道,竹中半兵卫这人,下定决心之时,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来?
半兵卫确实已经被秀吉的恒心所打动,加上觉得秀吉这人很有意思……半兵卫之所以不松口,无非是想借着这样一个机会,让秀吉欠她一个人情而已。
毕竟他当时从斋藤家出奔,几乎没和竹中家打招呼,要不是开耶收留他,又把他推荐给了长政,估计就算他没饿死,这将近一年也不会过得有多舒服。
自然更不可能想溜达到哪儿溜达到哪儿,想什么时候睡觉什么时候睡觉,想什么时候玩闹什么时候玩闹了。
对半兵卫和她彼此来说,这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可开耶很清楚,身为军师的半兵卫会这样做,真的已经是他表示善意和好感的极限了。
——虽然还是有着利用的意味,但他是打从心眼里为她着想,所以才布下了这样一步棋。
不仅是让秀吉欠下她一个人情——以后假若浅井家出了什么问题,或者她想要离开浅井家,半兵卫必然会欢迎她去他身边,以此来还清欠她的人情。
她曾在他危难之际收留了他,并且一直承担着一切压力保护他,而他也会在她将来有任何危难之际收留她,并且承担一切压力保护她。
……可是,对他来说,这就算是一切了吗?这就算是所谓的“报恩”?他以为他这是“仙鹤的报恩①”不成!真要报恩,他好歹也把全身的鹤毛拔下来给她看看啊!
早在当初,她就说过,不管他什么时候想走,她都不会阻拦。可却从未想过,他竟然会因为担心她阻拦,而用“让秀吉欠她一个恩情”来作为交换条件。
秀吉欠她的恩情,还用他来给予吗?当年在清州城庇护秀吉之时,秀吉早就已经欠下了她恩情,用宁宁的话来说,那是怎么还都还不清的恩情!
她从没想过要挟恩图报。
从没有——从没有过!一次都没有!
竭尽全力压制住内心的情绪,她用冷淡的声音,机械地说道,“半兵卫,那么你就出仕秀吉殿如何?肯定会如你所愿过得很有意思的。”
(如你所愿。既然你们都要逼我利用你们,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哗——羽柴秀吉好感上升。】
半兵卫故意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的确呢……虽然我讨厌信长,但如果是秀吉的话,说不定还不错哦。尽管我一点都不想看到信长的天下是什么德行,但如果是秀吉的天下的话,说不定我会想要看看究竟是什么样子呢。”
秀吉吃了一惊,“喔哦!?你是说要来俺麾下吗!?那简直是求之不得啊、请务必来俺这儿吧!”
正当开耶感到一阵凄怆之时,秀吉却很坦然地转过身,一副热切的表情看着她——
“那开耶你要不要也跟着一起来织田呢?半兵卫肯定也很想和你一起共事。”
开耶不禁有些好气,又有些好笑。
秀吉摆明了是觉得她能够影响半兵卫的决策,所以才做出这种邀请的。
可开耶很清楚,即使没有她刚才那句疑似推波助澜的话,只要秀吉再多来几次,半兵卫必然还是会离开浅井家。只是那时候,恐怕就不是出仕羽柴,而是真的只能出仕织田了。
她的话对半兵卫究竟有没有影响力,没有人比她自己更清楚了。
半兵卫是个优秀的军师,他是不会让他人影响自己的决策的。他能够给她这一次卖人情的机会,并不意味着她可以利用这一点来拿捏他。
正是因为无比清楚半兵卫的性格,所以开耶不会试图掌控他——阻止他离开浅井家。可这也不意味着,她就会觉得秀吉所说在理,而后飘飘然地跟着半兵卫一起出仕羽柴,在秀吉手下共事。
「系统提示:织田家目前正处于如日中天之势,比起浅井和羽柴更具有往上爬的优势。是否要从浅井家出奔,应秀吉的邀请投奔织田家?」
开耶有些吃惊,(竟然还真的可以爬墙?而且爬的还不是羽柴家,却是织田家?)
然而,不管织田家有多好,她也不可能,更加不会选择离开。
这里有着过去记忆一片空白的她,这些年所构筑出的无数回忆与牵绊,还有那些想要守护的重要之人。
不论是长政、阿市、直经、还是藤堂一家,甚至包括整个浅井家,还有今滨城的人们。
“我不会离开长政大人,也不会离开浅井家。”
「系统提示:拒绝投奔织田家,浅井之章继续进行。」
开耶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没有丝毫的火气和轻浮。
秀吉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半兵卫已经垮下了脸,“这样啊……即将在此与你分别……真的有点寂寞呢。”
虽然还是一副仿佛演戏般的态度,但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他的语气还是流露出了一丝惆怅和不舍。
开耶此时很庆幸,幸亏之前娟江帮自己换了套女装,因此长长的振袖遮掩住了紧握成拳、关节发白的双手。
半兵卫此举,简直就如同在她的伤口上撒盐,为她烦乱哀恸的心情雪上加霜。
那句“我喜欢你,我们结婚吧”成为了一生都没有说出口的,最后的告白。
而那把遗失了刀拵的名物鹤丸,也成为了永远没有送出去的,最后的赠礼。
只是,全部都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知道。她永远也不会再说给任何人听——尤其不会说给半兵卫听。
(多么可笑啊。我真是个愚不可及的笨蛋。为什么我总是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人……)
(……?总是?)
她浑浑噩噩地与半兵卫等人告辞,返回了今滨城中自己的居所。
◇
开耶已经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带着欲言又止的庄兵卫,前去小谷城向长政及久政父子等人,说明半兵卫要出仕织田家,离开浅井家这件事的了。
……虽说实际上半兵卫本人,想要出仕的是羽柴秀吉。但既然已经留不住这个人,她又何必给他使绊子,让他走也走得不痛快?也只有说他想要出仕织田家,才能让浅井家一干人等更容易接受。
不论是长政眉头深锁挣扎不已的神情,久政怒不可遏暴跳如雷的反应,还是罗刹丸面带浅笑提起刀就打算去找半兵卫理论、结果被直经虎着脸拦回来,亦或者阿市惊慌失措地写信给信长询问缘由(说真的,这个锅就连开耶都觉得不该信长来背,至少在知道开耶和半兵卫的婚约之后,信长就没再打过劝诱半兵卫这个主意)——
这些都是关心着她的人们,所作出的反应。
自然的,也有一些惊疑不定、幸灾乐祸的谣言和闲话,从那一天开始,如同涟漪一般向外扩散。
开耶和庄兵卫打算回今滨城时,长政派高虎作为见证人,一并和他们回了今滨城。
当然,高虎虽然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可从他周身散发出来的气场,就能明白这人心情有多不爽。
◇
送别半兵卫当天,天气阴沉沉的,连一丝太阳要露出真容的意思都没有。
久作夫妇先行一步,前往了小牧山城打点,而开耶身边没跟任何人——这是庄兵卫下的判断。他不允许任何人来送行,实际上连开耶来送半兵卫,他一开始都是不允许的。
反倒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高虎,劝服了他家大哥庄兵卫,这才有了开耶独自一人,来为孤身一人前往小牧山城的半兵卫送行。
沉默着送半兵卫来到郊外的大道,开耶停下了脚步。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这个道理他们都知道。何况开耶也不打算送他走出千里。
半兵卫自然也清楚,心愿若不能得偿,终有一天要放手。而如今……正是放手之时。
看到半兵卫转过身来,开耶不带任何感情地、开始念起昨晚就已经拟定好的“台词”——
“从今以后不能再像过去那样见面,实在太可惜了。每当心情苦闷之时,和你谈古论今也好,相携漫步也好,都会缓解消除那份烦闷。虽然不甘离别,但却也无可奈何。”
“既然如此,为何不挽留。”半兵卫面无表情地望着她。
开耶没有答话。她并不认为,若是她挽留,半兵卫就会留下。
看到她没有接话的意思,半兵卫的眼神黯淡了一些,但随后又笑嘻嘻地挥挥手,“——开玩笑的~被我吓到了?”
“……没有。”从今以后,大概她再也不会被他的那些伎俩吓到了。
(对你来说,我究竟是什么人呢……半兵卫。)开耶有些苦涩地想。
也许,她只是错把他的一时怜惜,当成了爱,把他寂寞时想要依赖什么人的感觉,当成了爱。
他所说的那些话,根本就没有任何旖旎的含义,她会错误地理解那些如同暗示一般的话语,只是因为她……太渴望被人所爱了吧。
(我是有多缺爱啊。)她自我嘲讽道。
只是,经过半兵卫一事,她终于发现——不能负责的话,还是少说为好。
“你……真的是樱花呢。那种无法结果的樱花。”不管他施与多少养料,她就算会为他开花,却不会结果。
半兵卫轻飘飘的话,像是利刃一样刺穿了她的心。
“……是吗。”她只能用平淡的表情和平淡的声音,略微点了点头回复他。
(原来是这样……对你来说,我只是个不相干的路人而已。)
就算胸口再怎么疼痛,也不可以表现出来。因为果然就如同她所料,半兵卫对她根本就没有男女之情,那桩婚约对他来说,也不具丝毫意义。
(我果然是在自作多情……真是愚蠢透了。)
抬起头仰望天空,半兵卫沉默许久,才轻声开口,“……下雪了呢。”
一片片轻盈的雪花从暗沉的天空落下,就好像想要隐瞒、掩饰什么一样。
然而,这样的季节,居然会落雪,简直可说是异常。
“嗯。前往小牧山城的路上,一定要小心。”开耶用上了可说是十分的演技,来应对此时的离别。
半兵卫没有答话,而是依旧望向天空,双眼朦胧地望了许久,才轻声道,“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也是这么个日子。”
“…………”
天空明明有着晴朗的阳光,却飘落着一粒粒晶莹剔透的雪花。
「你好~我是竹中半兵卫,是个军师哦~我的神算加上你的武艺,想必胜利必在我方啦!」
他这样笑着,故意从背后和她搭话,在战场上勇猛无匹的她,当时可真是被吓了个半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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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仙鹤的报恩:出自日本民间传说《白鹤报恩传》。即曾受到人类救助的白鹤,化作人形而前往那人家中,用身上的羽毛编织出美丽的“仙鹤织物”,以此卖钱帮助那人富裕,来作为报恩,最后被识破真身,进而返回天上的故事。这则故事有着浓厚的“天女传说”情结,因此也被当做天女的故事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