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我们见到的事物本质,像是雾里观花,水中看月:你明明觉得看得一清二楚了,越是到了眼前,越是变了样子;变得越发磨糊,越发的背离你原有的设想。直至,轻而易举地推翻了先前的种种肯定的判断。
我,对于所谓的“杜家”,便有这样的感觉。
那个地方,恰似洪水猛兽,龙潭虎穴;想起来,都让人不寒而栗。糟糕的是,我偏又想不起一切的根由在哪里。
我,名字前面所挂的姓氏,决定了我无法逃离这座“囚城”。身在其中的恐惧与不安,是外人不能体会的。
人,是群体动物。只要活着,只要想生存,就得社交,与人交往。哪怕,我是一个有着社交障碍的病人,也避免不了。
提到“杜家”,我心神恍惚的模样,令大哥的面色有些既无力又隐忍的忧忿。我,说不出具体的理由,又爱自困自扰。
大哥,没有办法,只得挨到身前,揉了揉我的发顶;和从前一样,安抚着自惊自怪的妹妹。
“真是搞不懂,你到底在怕什么…….”他,语调轻柔,里面全是不解。但是,他没有为此感到厌烦。
哥,其实我也不明白呢。不过,我确实是怕的。我既想弄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怕,又很害怕知道自己恐惧的真相。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隐藏在风和日丽表象下的那段被刻意忘却的记忆,一定是极为残酷,疼痛的伤害。
面对有如此可能性存在的事实真相,我,望而怯步。
“放心吧,到时候我会在。没人能把你怎么样的……你,不要总不理人,就好。”
大哥,可能是为了想要减轻我的心理压力,又特别强调了一句。
他,重新将我的身子,按回被子里,细心地掖了掖被角儿;说道:“你早上才睡,这会儿还早着呢,再睡一会儿吧。”
我听话地微微点头,乖顺地闭上了双眼。
脑子里,为着过几天要回杜家祝寿的事儿,而乱作一团,思绪纷乱。又想着到时有大哥和小弟为我保驾护航,完全不必担心什么,好似踏实了不少。
没事,不怕;有他们在,我必是安全的,不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杜家,是个危险之地。没有缘由,就是直觉的认定。
我长大了,我可以保护我自己的。我已经独立工作了,独自承当我自己的一切,便是一个很好的证明。
反反复复地说服着自己,不停地给自己打油鼓劲儿;我终是把自己给唠叨烦了,不知不觉地又睡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睛,卧室里安静得仿似一场春夜的沉梦,让人分不清梦里梦外。
我,真是睡足了,混身娇软无力,肚子里空空如也。
拉开落地窗帘,窗外:暮色四合,玉兔初升。想来,我是睡了整整一天啊。
简单地用冷水洗了脸,从三楼往下走——二楼主要是弟弟的卧室和书房,多媒体室。房门全部关着,听不到半点人声。
他是众人交口称赞的“成功人士”,每日里工作繁忙到马不停蹄地各处出差,名副其实的“空中飞人”。不在家,属于生活当中的常态。
以前,也是这样。这幢装修华丽,到处雕梁画栋,宽敞阔大的建筑里,通常只有我和几个阿姨,保镖进进出出。满园繁茂的绿树,盛放的花卉,以无比热烈的方式,装扮着它炫灿,奢美的寂寞。
我,忍不住的叹息:对于这个世界,孤独,如影随形。谁也不是谁,一生的陪伴。人生路长,一路上,人来人往;即便有欢歌笑语,青春做伴,也免不了最后的曲终人散。与其这般,不如让自己早点习惯一个人走一条路,平静地接受一个人的生活。
一楼的水晶大吊灯,光华璀璨地照亮了整个空间。满室灿烂的流光,投射出富丽堂皇的视觉效果。
我怔愣着,几乎有点自惭形秽,自己与这个环境的格格不入。
绕过二楼的楼梯拐角,一道自己早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尖锐而又犀利地钻入耳道。
“你怎么搞的?怎么会出这么大的纰漏?你,是干什么吃的?!”我的弟弟——杜采扬,一口一句苛责,又在拿着电话训人。
此类情景,对我是见怪不怪。随着他的身价,在各大富豪排行榜上翻着跟斗的跳跃,声名地位一日千里的提升;脾气,也随之节节高涨。平日里,冷嘲热讽他人的智商,已经算不得什么;对办事不利的工作人员,大呼小叫更是司空见惯的事儿了。
我开口说过几次,劝他要懂得予人尊重。他总说,我是不懂他的管理方式和风格,我只好乖乖闭了嘴。
说的也是,如果他是错的,他怎么会年纪轻轻,就成了世界知名企业的老板呢?他的成功,证明了他的伟大,光荣,正确。
其实,我弟弟是一个刀子嘴巴,豆腐心肠的男人。他做出的事,往往不如他嘴上说的那般狠厉。偏是这三寸利刃,最易伤人,最能惹祸;采扬不会连这么个浅显的道理都不懂,却没有一点收敛。
听到,他中气十足地在骂人,我收住了脚,停了下来。等他教训完别人,我再下去,我替电话那边的人,感到尴尬。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一个星期之内必须把这件事造成的影响,减到最小!”弟弟的口吻非常干脆,态度异乎坚决。
“一个是,技术部那里,几个核心人员,立刻给我单独的看管起来,不能让他们露面,更不能让任何人找到他们。二是,赶快销毁一些敏感性的文件和资料。核心技术的那些,拷贝发给我,然后删除。其余的那些给我加最高等级的防护密码,设置自毁程序,妥善保管。”
采扬,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意,“我倒要看看,这么鲜美的饵,咬钩上来的是个什么货色……”
“三,你马上派人,不管给钱也好,给人也罢,想办法打听出来警方那边查到了什么,他们的办案进度。有什么风吹草动,咱们也好提前做准备!”
看着他,在电话里,沉着的调兵遣将,四下布兵;话里话外流露出来的意思,可不是很单纯的公司运营出了问题,而是遇到了大麻烦啊!并且,牵扯到了执法系统。
难道?……
杜采扬,一家跻身世界行列,知名通讯技术公司的领头人。每天的工作内容,便是应对不同的麻烦,解决别人可能解决不了的问题。他的能力,我一点儿也不担心。
这几年,他指点江山,运筹帷幄;表现得游刃有余,举重若轻。似乎是在谈笑间,一个个劲敌,便灰飞烟灭了。
只不过,这一回要和警方打交道了。不免会让人联想到涉嫌违法犯罪的事情上来,我的心,不由得吊了起来。
“扬波,我可是很认真的警告你:自己办烂的事儿,自己给我料理好了;要不然,可不是你一个人引咎辞职能收场的…….”弟,语调一转,说出的话夹杂着浓重的不满,连我都听得出来的赤—裸的威胁之意。
“还有,最重要的,别他妈的,再连累到我姐身上!”
弟,低声咒骂道,收线挂断了电话。
他经常骂人,但很少说脏话。一般若是让他飙出脏话来,说明他的愤怒等级,相当于六级地震。
我,不太能明白,他公司出事怎么会牵扯到我?那是相差不止十万八千里的事情,根本八竿子都打不着。尤其,我可能接触的人和事,都很有限;没有什么能和我扯上瓜葛。说句不好听的,想要“祸从天降”,都存在相当的难度。
如果说,一定是和我产生什么联系的话,只有昨晚公交车上经历的那场离奇遭遇了。数人不明原因的死亡,被耳机线生生勒死的女孩;在我的心头,投下一片挣扎不出来的愁云惨雾。
我,百思难解。
见我从楼梯上走下来,采扬圆润的娃娃脸,立刻换上了春光洋溢的笑容。与方才那副凛然,冷冽的表情,大相径庭。
这才应该是他嘛。是我最爱的,亲切的小弟。
他有一双晶莹发亮,光如蝇豆的小眼睛。圆乎乎的小团脸,年幼时招人爱的很。长大以后,由于身量的增高,体重的增加,身高体壮,褪去了那层纯真,呆萌,多了几分圆滑,精明的神气。
在我跟前,他笑眯眯的模样,像是一尊和气的“弥勒佛”。转过身,对着合作伙伴,企业员工,竞争对手;则完全是另外一个杀伐决断,不留情面的狠角色。
他的这种快速切换的身份转化,往往令我接受迟钝。
“你,又骂人了。”我走过去,多少有点善意地提醒他。
他一笑,面颊上显出一个可爱的大酒窝,全然不见了身上一点点的刻薄痕迹。
“没有。”弟,笑得自在春山,耐着心对我解释:“这些人,办事情拖泥带水,不长心一样,不骂不行。”
“哦……”我似懂非懂:“那,你也别太凶。”
我有自知,他的公事我是没有道理过多的插嘴的。
“姐,睡了一天,饿了吧?!”采扬,很殷切地望着我,还像小时候一样,充满了脉脉不语的温情。
“厨房已经把晚饭做好了,我让阿姨今天特别煮了红枣山药粥给你。你昨天受了惊吓,要好好补补。”
我点头,含笑看着他像小孩儿似的笑脸;心里,骤然一阵的晴暖。
采扬,高声吩咐人摆饭;我跟着他,走去了餐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