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扬,纵容了晏晏的小女子气儿的试探,也坦诚地展露出了发自真心实意的笑容。
岁月本长,而忙者自促;
天地本宽,而鄙者自隘;
风花雪月本闲,而扰攘者自冗。
我也曾以为,岁月本长,自己还有数十年的光阴要度过。今日,困锁危城,眼见着大伯原本一尘不染的世外气质,亦是一派的心灰意冷的疲态;心底,不由地浮上一层,挥之不去的淡淡的忧伤……
岁月本长?……
身为一个凡夫俗子,最不能把握的便是时间。你以为的“岁月本长”,真的只是“你以为”。你永远不会猜到,看似平静如水,一成不变的生活表相之下,到底蕴藏着怎样的危机四伏的不确定性。无人能去保证,平平安安地度过了这一日之后,还能不能迎来明日的朝阳升起。
命运之轮,从没有依照我们所想的轨迹,运行过。
我抑制不住自己低落的情绪。就算有采扬和萧靖在我的身边,也还是觉得前路茫茫,见不到希望的曙光。
萧靖,像只刚从沙漠边缘游历过了一遭的河马似的,饮够了足量的水;面上绽放出一丝餍足的恬适表情。
他撇着嘴角,斜睇着我:“哎……我说你这个脑子缺根筋的女人,快点找双鞋穿上吧……真想光着脚,去逃命啊?!不怕,扎烂了你的。”
他,一语点醒梦中人——我,颇有些窘迫地低下了头,看了看自己一对儿光溜溜的脚丫子:还真是一双大脚啊!这双脚要是放在古代的闺阁,八成是嫁不出去的!
要不怎么说,倒底是星级大酒店呢,环境卫生真不是盖的!整座楼的地面上,到处铺的是地毯,才没有令自己的足底弄得脏兮兮的。不过是,稍带了些灰尘,和脚底跑起出的汗和在一起,在脚趾头缝里透着一条浅浅的小泥沟。
采扬,拍了拍脑门儿,恍然大悟之状:“我,怎么就没留意到这个呢?……姐,你的脚没有受伤吧?!”
我,含笑,摆了摆头,“没有啊,哪有那么娇气啊。”
晏晏,扭身儿走进了里面的房间,听到她在东翻西找,轻声轻气的动作;不大一会儿,拿出一双白色的男士球鞋,走了过来。对上我,她摊着手掌,眉心一皱,嘴巴嘟嘟着:“姐,我翻了一圈,只找到这个……”她,说。
眼下这样的情形,有一双白球鞋可以穿,也算是雪中送炭;相对而言,是最佳的选择了。
我,连忙接了,毫不犹豫地穿在了脚上;踏地踩了踩,感受了一下,倒是大小正合适。这间房是采扬的,鞋的主人自然亦是采扬;我很泄气地想到,自己和弟弟穿一个码的鞋,也真是够了。古有马皇后的际遇珠玉在前,或许有着大富大贵命格的人,都有一双超出人类认知的大脚吧。
伸出一只脚,炫耀般地向他们眼前比划了比划,笑得那是个知足,得意。
“很好呐,穿着真舒服。”
萧靖,嗤之以鼻地一个冷哼,“聊胜于无……”他,用眼角的余光,溜着采扬,“这审美,也够惊天地,泣鬼神的了。”
我在心里暗笑:萧靖,这是指桑骂槐地针对采扬使劲儿呢!对于一个大手一挥给了他几百万的“大金主”,这样的态度,实在算不上有多礼貌。
采扬,没理萧靖,只是看了看我,半晌才说:“先这样吧,至少跑起来没有问题,不影响行动能力。”
“嗯。我觉得也是……再说,鞋子很好看。”我,歪着脑袋,强调自己是十分满意的。
诚然,华丽的礼服和白色球鞋,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讲,皆是不太搭调的。但是,事出有因,加上特殊情境;反倒显出意料之外的,视觉上的冲撞美感。
好吧,也许是我的自我感觉过于良好吧。
大伯,一直缄默无语,保持着诡异的冷静。带着一身的萧索,慢慢踱到窗前,痴痴地望着窗外,华灯闪烁,宽阔辽远的空旷街道。
忽然,窗外亮起一束强光,一扫而过:射得人,无法睁开眼睛。
大伯,抬起手臂挡住了自己的视线;光束,刺得他的瞳仁有些微痛,所以面部肌肉有些扭曲。紧接着,轰轰烈烈的机器轰鸣之音,开始擂动着耳膜。
大家的目光,齐齐在第一时间,都被吸引了过去——不由自主地跑到了落地窗前。
采扬,最是急速,一马当先地快人一步,先冲在了最前头。
我,跟在他的身后,满肚子的好奇,望向窗外发光的源头。其实,心里是有几分数的,或许是弟弟口中的“救兵”赶到了,应该是有人来救我们了。
那个庞然天物,悬于窗外盘旋着……一架私人的小型直升机。螺旋桨,飞速地旋转着,带动起一圈一圈强劲的风涡儿。风声呼啸入耳,产生了令人恐惧的耳鸣效果。
有一人,迎着猎猎的风响,挂在了机舱门边。一头黄白色的短发,如一朵一朵盛放在夜色之中的夜来香,自由而绮靡。
是,苑扬波。他,来了……来,营救我们。也许,他迫不及待,一心一意想要救回的人,只有采扬一个。
平日里,看似弱不禁风,脆如薄磁娃娃的苑扬波;这个时候,却像是一位乘风破浪而来,威风凛凛的盖世英雄,来挽救他的爱人于水火。
我们,似乎都成了一幕宏篇巨制的故事背景之下不起眼儿的配衬,是这场“英雄救美”的扣人心弦大戏的观看者与见证者。
不计从私心而论,还是公心来论;总之,苑扬波带领飞机的出现,对我们来说,无疑便是“救世主”降临,总算是有了盼头。
采扬的电话,随之以夸张的声势,响亮的分贝,炸响在耳边。
弟弟,按了电话的接听键之后,苑扬波,温润而清亮的嗓音,顺着电波传了过来:
“杜总……你还好吧?……”一秒钟的短暂静默,千言万语,一言难尽。又道:“我,已经到了……现在情势不明,警察已在赶来的路上。就是来了,也不能贸然闯进来。所以,当务之急,你们要做的是尽快赶到酒店的顶层。楼顶的平台,飞机要在那里才能平稳降落。您,听明白了吗?”
“我,明白。”采扬,沉着脸,很是平静,庄重地回答。
“我会在飞到楼顶时,派人往下接应你们。你们,不要惊慌,只管顺着消防通道往上跑就行了,半路上咱们会汇合的。”
“好!”
采扬,结束了通话;眼看着飞机在窗口盘桓了一圈,机身一转,向楼顶飞去。
他,回过头,将我们每一个人扫视了一遍,好像在心里头合计着逃跑的路线。
众人,在长出一口气的同时,也在同一时间,绷紧了全身的神经。要想获救,必须得从这道门里走出去;可是真出了这道门,又会面临怎样的险境,是谁也没有把握的。毕竟,门外可是活跃着数以百计,千计的“杀人尸”啊。
采扬,吩咐两个保镖护着晏晏和大伯;又用一双不大的眼睛,很郑重地瞪了瞪萧靖:那意思,连我都看得出来——若是我姐,有个差池,你可就死定了!
萧靖,自然也领会出了“老板”的意图。他和弟弟不对付,对着我,倒是没见有半分勉强的意思;反而,很积极地站在了我的身侧,习惯性地拉住了我的手。
我呢,也是将习惯当成了自然;把和他手拉手,当成了最正常不过的事儿。在外人看起来,我们俩好像有多大的交情似的。事实上,一起经历过生死离合之后,我对萧靖确实与旁人是不同的。我不太知道,那是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喜欢”;但我很肯定,那绝不是简单的异性相吸。
采扬,瞧着他自然而然牵起我的手,觉得有点碍眼,脸上显出不大满意的神色。碍于现在的情势,又不能太计较这些;算是堪堪忍住了。
我们,一行七人,堆在门口,彼此之间拉开很小的一段间距:最前面,是采扬;中间是两个人高马大的保镖护着晏晏和大伯;我和萧靖在后。
采扬,抬眼看了看桌上的监控显示屏——从中可以清晰看见外面走廊里,没有半个可疑的影子,很是安静。于是,他将食指竖在唇上,比着数字:1……2……3……
当,他的手指变成三根的时候,采扬开启了房门——由他带领着,我们,鱼贯而出,紧跟着跑出了这个暂时的栖身之所。
走廊不宽,却相当的幽静;好似那些骇人的“暴徒”,全都消失不见了。
几个人,猫着腰,东张西望地随时警惕着周遭的环境;抓住难得的机会,向着安全出口的方向开始突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