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醒来时,躺在一处陌生的地方,在他印象中,他是在哥哥背上的,不过他都已经习惯了,他知道自己有一种病,时常要睡上很长时间,一醒来,就会发现很多陌生的东西,在陌生的地方,甚至一觉醒来,最亲密的那个人也离他而去了。
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什么是悲伤,他只知道心里空空的,仿佛少了很多重要的东西,再也找不回来了。然后他就睡了。
这是一个陌生的房子,墙上没有挂着那些漂亮的字画,房内也没摆着一面精美的桌子和桌子上精美的笔砚。
他身下的床是一块木板,没有被子也没有柔软的兽皮。
吉祥有些不知所措,看了这边,又看了那边,还是没有找到那个人,以前的时候,每当他醒来,那人都会陪在他身边,他对于自己来说,就是一个亲人。
他想起身下床,可是却没有多大力气,吃力的用双手撑起自己那疲惫不堪的身体,艰难的挪到床边。
咯吱一声响传入吉祥的耳中,他看到那个闭着的大门打开了,一束阳光从打开的门外射进屋内,有些刺眼,他是多久没有看到这样的阳光了?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副陌生的面孔,她有一个高挑的个头和一头乌黑靓丽的头发垂落在肩上,头上没有任何饰品,身上也是,一身青色衣袍束起腰身。
当她转过头的时候,吉祥才看清楚她的脸,那是一幅如从画里走出的精致面容,却没有丝毫女子一样的柔弱,浑身英气。
吉祥正看着她的脸,突然看到她眼睛也望向了自己,猛地把头别了过去,不敢和她对视。
女子端着一个碗,她把碗放下时,吉祥看到了里面有些许褐色汤水。
“喝了它。”吉祥正打算开口询问哥哥时,女子声音传进了他的耳中。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女子对他有些不友好,冰冷的声音让他很害怕。
“你若是不想让背着你来的人心血白费,就把他喝了。”
“哥哥呢?”吉祥问她,即便是问她东西的时候,他也不敢看向女子精致的面孔,只是把头深深埋下,声音有些颤抖,却无论如何都伸不出那双毫无力气的双手,颤颤巍巍的去端那个碗。
“我在外面等你,喝了以后出来找我,我就告诉你他在哪里。”
张齐说完就迈着大步子走了出去。
她把那把剑放在了门口,坐在一块石头上把剑横放在双腿上,轻轻的抚摸着剑身,目光望向了天边。
那个青衣男子是她亲手葬下的,谁都没让帮忙,就在后山,这个时候,她才知道这里已经死了这么多人了,难道仙人还会死吗?她很疑惑。
整座阾山上冷冷清清的,虽然以前的时候,院子里只有母亲和父亲他们三个人,也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知道昨天夜里她才发现。
那个叫陆儿的男人告诉他,师兄们都下山帮忙除妖去了,所以山上只有他和几个师父们,后来还添了句,来了个小师妹,这下我终于不是小师弟了。
张齐听闻,正要抬剑打他,他却已经纵身一跃,消失在了她的眼前,只有声音传来。
“小师妹,师兄我一个三十多的人就不和你打闹了,再说你也打不过我,哦,对了,师父说了,让你去照顾那个小子。”
张齐环顾四周不曾看见人,不禁感慨果然神仙手段,以后她也会成为这样的人。
她伸出一只手提起那个躺在地上的锦衣青年,把剑别在了腰间,又用另一只手抱起了那个粗衣青年,只是这人已经是冰冷的尸体了。
常年练剑的她要提着两个人走还是可以的,只是有些吃力,那个粗衣少年的头颅在她衣襟前晃来晃去的,鲜血沾染在了衣服上,白色上面的红很是显眼。
这个锦衣青年每天都要她亲手喂下去那碗师父给她的药,这样已经三天了,她感觉照顾人比拿剑打斗一场更艰难。
“姑娘。”叫声让张齐回过了头,屋内的少年正用手撑着房门,身体依靠在门栏上,眼神有些畏怯,有些闪躲着不去看她。
“跟我来!”
张齐说了一句,迈腿就走,身后跟着一个踉踉跄跄的少年。
她的速度和平常一样,可是在吉祥眼中她却走的很快,他很累,每次想要抬手告知女子一声歇息歇息,就会被她落下很远,他只得再坚持赶上。
吉祥只记得走了很远很远,他以前走过的路加在一起都没有这次走的多,没有这次走的时间长。
当女子停下时,他几乎已经瘫坐在地上,身上却没有一滴汗水。
过了一会,他才看了下四周,这是个一片狼藉的地方,到处都是墓地和杂草,有些坟墓上的草都已经长了比他还要高。
离他最近的,有两座新坟,一座仿佛刚刚埋上,还有一座看样子已经有段时间,但是时间却不长。
张齐伸手指着那座练土都不曾干涸的坟墓,幕前有一块木头做的墓碑,上面却没有任何字。
昨天夜里,这座坟墓就是她亲手挖的,用她手上的这把剑,剑虽然很利,但是挖这样一块大的东西仍旧很费力。
吉祥疑问的看向身旁站着的女子,不明白她带他来这里干什么。
“这就是他的墓。”张齐告诉他,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失落。
吉祥一惊,有些不可思议的往着女子,眼睛中已经有泪水流出。
“不会,不会,他一直很好,怎么会死,有病的是我。”
“他为了救你,背着你从山下爬上来的,这么高的山,就是一个结实的汉子独自爬上来都要废足了力气,他这样一个瘦气的人,再背着你。”张齐越说越气愤,猛地深吸一口气,用低沉的声音告诉他:“他是累死的。”
然后张齐就离开了,师父告诉他,等他醒来以后就送他下山。
吉祥愣愣的看向这块墓,他想起来过去,可是刚刚站起就摔在地上,他用手抓着前面的土,用力的蹬着后面,爬向了那块木碑,本来干干净净的锦衣满是泥土。
碑上没有写字,他的名字张齐不知道,青云也不知道,她不知道碑上要写什么,所以就什么都没写,只要她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就行了。
“父亲死了,现在你也死了,父亲死的时候,你不告诉我他是怎么死的,我却知道他是因为我死的,你也因为我死了。”
吉祥用手抱住了那块没有名字的墓碑,他从地面上捡了一块带角的石头,割破了手指,用血在墓碑上写下了他的名字。
青云来的时候,看到那青年正抱着那个新坟,新坟不大,他用手一环就已经把这墓抱在了怀中。
他走向了那个闭着眼的青年,轻轻拍了下他的肩。
吉祥睁开了双眼,眼睛红红的,眼神涣散。
“孩子,人死不能复生,现在你的病也好了,下山去吧,等离开了这里,好好活着,这样也让他的死没有白费。”
吉祥抬起了头,双眼无神的看着身旁的道人,没有说话。
道人提着他来到了阾山边上,这个时候吉祥才知道阾山原来这么高,以前的时候,他经常看着天,吉祥曾经问他:“你为什么老是喜欢看天?”
“天上有云,有鸟,还是蓝蓝的,多好看,看那块云,又变成了一座城,那鸟儿,刚刚从城上飞过,听说天上还有神仙,就住在云的后面,要是能看一看就好了。”
那个时候,吉祥不懂少年的眼神,那是一种渴望。
突然,吉祥觉得不怎么悲伤了,因为现在他离这片天最近了,可是他还是有些想他。
青云把吉祥放在山边上,吉祥身体还是有无力,摇摇晃晃的看见了山下的样子,猛地往后一扯身子,差点又一屁股跌在地上。
“怎么了?齐儿。”青云问从远处过来的徒弟。
张齐抬起胳膊,她攥着的手里是一个成色极好的珍珠,个头很大。
“这是从那个青年身上掉出来的。”她把那颗珍珠递给了师父。
青云从女子手中接过,弯下身子,把它给了吉祥。
吉祥接了过来,这是他父亲的东西,曾经作为礼物送给了他,那个时候,父亲已经死了。
吉祥把珍珠踹在怀中,那是离他胸膛最近的地方,放入了怀中以后,吉祥感觉很安心,就像他们两个都在自己身边一样。
青云道人提着吉祥,正准备下山的时候,突然面前出现了一个人,那头比他白发还多的男人。
他伸手躲过了吉祥,转身离去。
他边走边说:“师兄,我缺个弟子。”
青云一愣,向来不收徒弟的师弟竟然要收这么一个病怏怏的人当徒弟,他的资质是万万比不得张齐的,但是小师弟向来只按自己的心情办事,他有心插话说了也不会听。
姬胥走的很慢,一步一步,就像平常人一样,从下山的路那里走到小院内,都快把吉祥衣服上的泥土抖干净了。
这是一个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院子了,像这样的院子,当初父亲带他治病的时候,他曾经见过不知道多少,那里面就住着很奇怪的先生。
“你叫什么?”
“吉祥。”
吉祥本来不想说,可是一看男子的眼神,不知不觉就说了出来。
姬胥听到一皱眉,吉祥才看见,他连眉毛都有白的。
“吉祥?这个名字不好。我给你改个名字,愿意不愿意?”
吉祥抿了抿嘴,说:“不愿意。”
说完他还偷偷的看了看这个男人的脸色,生怕他一生气再把自己扔下去。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肯定会摔死的。
“真不愿意?”姬胥又问。
吉祥看着姬胥,他这次不说话了过了片刻,只见他点了点头。
“你愿意叫吉祥就叫吉祥,不过我给你换的名字你也得叫,既然你不想改名字,那我就把给你改的名字叫做道号。”
吉祥有些不明白,什么是道号?道号是干什么的?他却不敢问身旁这个男人,他刚才把自己摔得这么重,肯定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你叫元幽,道人元幽,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徒弟了。”
师父,当初你说元幽这个名字很好。
师父,你说你一生只收一个徒弟,徒弟的名字也很好,就不舍得改了。只能把元幽放在酒里了。
今天,我给你找了个徒孙,他名字很不好,可是名字还是他爹给他起的。山下的人要知道山上人要给他儿子换名字,我和他商量商量肯定会答应的,可是谁让他爹死的早呢?
不过道号也行吧?等时间久了,道人就只有道号了,他也就叫元幽了,酒里的名字,今天就露出来吧,毕竟喝了这么久的酒,早都干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