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掌捏着她精致的下巴,路再柯逼她直视自己,“申雪,说实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有什么好说你不都认定是我了吗”她不在意了。
他伤她,还少吗
“小王拜见太子殿下”莫扬匆匆赶来。
他衣衫凌乱,喘气吁吁,看得出有多着急。
虽不满太子与申雪的距离如此之近,却还是求情道,“小妹一时冲动,冲撞了孔伶公主,还请殿下恕罪。”
“你来得倒挺快。”路再柯侧目而视。
莫扬清俊的面庞冒着汗,“家丁一回来通知,小王就急忙赶来了。孔伶公主受伤,小王很遗憾,不过事情尚未查清楚,小王坚信,申雪是清白的。”
事到如今,他多少猜出申雪与太子、颜鹊只间有过一段恩怨。若是早知如此,他说什么也会陪着她。
“清白”仍蹲着的路再柯,凌厉的气势未减,“你身为长兄,却并没有教好她,该当何罪”
这话问的,不就是说她没教养吗
莫申雪眸子一沉,冷声道,“申雪自幼养在粗鄙的边城,家门惨遭暗杀,自然比不得孔伶公主知书达理”
路再柯身子一僵,深吸一口气,神情透着疏离,起身道,“孔伶公主昏迷不醒,你既伤了她,那就该好生照顾她,她若活不了,你就等着陪葬吧”
他竟叫她去照顾颜鹊
莫申雪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太子,您就不怕我杀了她”
“你倒提醒我了,”路再柯回头,心思一转,“来人啊,送孔伶公主到东宫的长笙殿,好生将养,你也一并跟着”
什什么还要去长笙殿
莫申雪恶狠狠地瞪着他,心里苦涩,却盖不过那抹痛楚。
就在这时,一个青衣侍女急匆匆笨来,扑通跪在莫扬面前,“王爷,大事不好,世子不见了”
申雪未婚先孕,丰儿只得记在莫扬名下,莫扬承袭了茵临王,莫丰自是世子。
“怎么回事”莫申雪比莫扬还着急,眸子一凝,沉声道,“快说”
侍女弱弱道,“方才小穗姑娘满身是伤的回来,撑着一口气,只说几个武功高强的黑衣人突然出现在寺里,她寡不敌众,世子就被掳走,然后她就晕死过去了。”
莫申雪一个恍惚,险些倒地,瘦削的肩膀几乎随时会垮掉。
太子见状,幽深的眸子带着深究,莫扬的小孩,为何她如此在意
她是不是又想起那个无缘的胎儿
莫扬见一个两个不对劲,赶紧握住莫申雪的手,暗暗使力,提醒她还有外人在。
可这个时候她怎么可能淡定她的丰儿危在旦夕,她一定要去救他
不再迟疑地,她扑到太子跟前,扑通跪地,扯着他的衣袍,眼眶通红,带着浓浓的鼻音道,“我要去救丰儿,求你放我走”
她竟向自己下跪路再柯浑身一震,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半跪在她面前,与她平视,深深锁住她哀伤的容颜,“那个孩子究竟是你什么人”
莫扬闻言,心下一惊,“五妹”
申雪未婚先孕的消息一旦传出去,不说退出御厨大选,她的一生可就毁了。
莫申雪清醒了一些,低下头,有些底气不足道,“二哥的长子,自是我的侄子。申雪与丰儿朝夕相处多年,难道殿下觉得不该关心他吗”
太子还是不信,周身寒气逼人,他侧目,直逼莫扬,“只听王妃带回了一位小郡主,却是从未见过小世子。”
他说得慢条斯理,但语气森冷,莫扬心里一怵,跟太子打交道,太费心神。
“小王也是三生有幸,能得一双龙凤胎,奈何丰儿自幼体弱,且中了瘴毒,只好请高僧渡一渡劫。”
但凡家底殷实一些的,为腹中胎儿请命算卦不算奇怪,命犯天劫的,久住佛门去去晦气也是情理之中,但太子疑惑的是,为何小穗会陪着那个丰儿而且,为何他也中了瘴毒
“救人要紧,等丰儿回来了,我随你如何处置”莫申雪赫然打断他的思绪,她没功夫听他那些试探。一辆普通的马车在平房小巷里兜兜转转,最后停在一座门面颇为气派的大宅后院。
而沿着后院的正道往前走,便不难发现,这里正是莫家老宅。
车上跳下一个身手敏捷的黑衣人,他转身利索地接过一团麻袋裹着的东西,四处张望,闪身潜入厢房。
“娘娘,人带到了。”黑衣人低声禀报道。
话音一落,却是无人应答,黑衣人壮着胆微微抬头。
正座之上,一身华贵墨衣的女子正不动声色饮茶,额间的深黑凤凰花摇曳而肆意,能将黑色穿得如此张扬的,他此生只见过这么一位。
座上的女子不言不语,眉色微变,掌中凝起内力,刷一下劈过那黑衣人。
甚至不见她如何出手,只听一声闷哼,黑衣人额上流下一道血,闷声倒地。
立在一旁的侍女眼都不眨一下,默默把人拖走,心道这人还真是不开窍,主子分明说过不许再提雪妃娘娘的名讳,他偏不听,活该
室内漆黑幽冷,火光点点,女子身材姣好,冷艳霸气,“带他进来。”
侍女得令,拎着麻袋入内,利索地解开,露出一张白净熟睡的小脸。
室内烛火摇曳,慕容雪菲款步而来,指尖点了几下。
莫丰小小的眉头紧皱,睁眼见对方是个陌生的女子,小眉头皱得更厉害,“你是谁”
“你爹的仇人。”慕容雪菲默默打量着眼前的孩子。
小小年纪,竟不怕她。倒也难得,寻常的大人见到她气场全开,也没几个心里不反怵的。
莫丰心里怕是怕,不过穗姨教过他几个招数,对方应该是点了他的穴道,这才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掳到这里。
既然没直接杀了他,想必也是别有用处。
不过他没想到面前打扮妖冶的女子竟提到他从未见过的负心爹,这倒是挺出乎他的意料,稚嫩的声音响起,“你知道我爹是谁”慕容雪菲凑近白瓷娃娃,“我不仅晓得你爹是谁,还晓得如何解你的瘴毒。”
“是你给我娘下的瘴毒”
他的瘴毒是从娘胎里带来的,莫丰的眸子透着怒火,这个女子竟如此毒辣。
“可以这么说。”慕容雪菲淡笑。
虽然这毒并非出自她手,但和她也脱不了干系。
“你到底是谁”小家伙双手抱xiong,眼里满是戒备。
慕容雪菲蓦然起身,长袖一挥,一个潇洒的转身,稳稳地落座,眉目飞扬,“我是谁不重要,你不必担心,我派人马上把你送回去”
她笑得肆意,既然那人犹犹豫豫,她煽一下风点一下火又何妨
她闹的是哪出
莫丰心智早熟,但毕竟是个孩子,实在想不透她到底想干什么
夜凉如水,弦月似勾。
东宫长笙殿。
训练有素的侍女迈着细密的步子,在殿里来来往往,硬是没擦出什么足音。
太子身上还是白日的华服,临窗而立,望着殿外的园子,凝神冥思。
内殿的颜鹊仍旧未醒,只听侍女来报,她夜里似乎梦中受了惊,浑身抽搐,几个侍女也没能制住,无奈只得又叫来朱明远。
他也只是淡淡听着,并未进去探望,脑海里尽是白日那抹明明不堪一击却倔强得要命的身影。
事情来得突然而蹊跷,到底蹊跷在哪儿,他还没理清楚。
事发在颜鹊的地方,申雪事先应该并不知情,可又不像颜鹊做的,她再怎么狠,也不至于亲手毁掉自己的一身修为。
究竟哪个环节出了错
路再柯不知道的是,此时在长笙殿的后门,一抹张狂的黑影正拎着一个麻袋,轻轻放在门内。
约摸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安康急匆匆进来禀报,“殿下,后门发现了一个三岁左右的孩子,那孩子中过迷香,这会儿醒了。”
安康久居深宫,拿小孩做诱饵,以期刺杀殿下的事也不是没有过,他自己都可以做主杀了那孩子,根本无需禀报主子,这次说这么多,只因那孩子与殿下儿时的画像有七八分相似。
太子薄唇紧抿,“此事你自行处理。”
一般刺客是活不成的,至于孩子,则送到寻常百姓家。
安康低头又道,“那孩子自称莫丰。”
莫丰路再柯反复嚼着这个名字,莫不是她口里的“丰儿”
难道莫扬的孩子被掳,还与他有关
不知怎的,路再柯在听到莫丰这个名字时,心跳突然漏了一拍,“让他进来”
安康再低头,“小世子说饿得狠,这会儿应该还在用膳。”
“那等他吃饱了再送到寝殿来。”
路再柯回到寝殿,案上还有几本未批完的折子,索性坐在贵妃椅上,开始看奏折。
没多久,门口传来响动。
透着薄薄的珠帘,路再柯见那孩子从安康背上下来,一手抓着个进贡的猕猴桃,一手拿着块糕点。
孩子似乎没有丝毫胆怯,他甚至放心大胆地打量起这里的布景,还颇有见地评论道,“嗯,还凑合。”
还凑合
听到这里,太子一下就乐了,奇怪又奇妙的感觉在心底蔓延。
他一向清淡寡情,不喜欢亲近人,更别提小孩。
由小到大,也只有玉琼喜欢粘着他,而他居然能够忍受,也是因玉琼是他的孪生妹妹。
他的一双父母甚至为了治他的这个毛病,还把澈儿丢给他,自己云游去。
可这个尚未见面的孩子怎就轻易合他的心意
轻轻放下毛笔,他起身理了理些许皱拧的下袍,一抬眸就愣住了。
眼前面庞白净灵气十足的孩子,简直就是他幼时的翻版
莫丰打量着房梁和四壁,宽敞是宽敞,可说好的金碧辉煌呢
他大失所望,奶声奶气的音色透着严肃,“这里真的是东宫”
安康抿唇笑道,“小世子原以为的东宫是用金子砌成的”
小家伙撇了撇嘴没应。
安康见自家主子出来了,躬身而退。
太子蹲下半个身子,努力和莫丰平视,盯了他有半晌,越发瞧着像。
心里的疑团膨胀起来,真相呼之欲出,他的心头也渐渐涌上一股怒意。
她瞒他竟瞒得那么紧
莫丰也不恼,由着他打量,直到他的手搭上自己的小肩膀,力道重到他难以承受,他才出言阻止,“看够了没有”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年轻的太子松开手,仍旧直视着他,努力使自己的语气温柔一些,
“你说你叫莫丰”
莫丰点头。
“那你娘亲叫什么”路再柯问完才发现自己的掌心全是汗,不由暗笑,朝堂之上与太傅据理力争也不见如此紧张。
莫丰这回谨慎了许多,娘亲告诉过自己,不能随便说出她的名讳的。
路再柯见他默默啃着手里的糕点,耐着性子又问,“你可还记得抓走你的人是谁”
“不记得了,”莫丰还是一身小沙弥的扮相,佛珠和小布袋都还在,模样萌得不得了。
太子看了,简直心都要被他萌化了,虽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他还是伸手抚了抚他的小脑袋,“那他们可有为难你要不要把他们抓回来揍一顿”
莫丰一听,这人愿意为他做主哪,距离一下就拉近了,“那个黑衣裳的女子好厉害的,你打得过她吗”
当时他在门外,还被装在布袋里,不过他早醒了,是里面传来的那阵痛苦的闷哼声,吓得他不敢睁眼的。
“黑衣裳的女子你可记得她的模样”太子眸子一亮,这孩子还真叫人惊喜。
“当然记得,她的黑衣裳很长,生得也好看,她额上还绣花呢,她还说我娘亲的瘴毒是她下的,真是太可恶了,你一定要抓到她”莫丰滔滔不绝,额上的汗多了起来,越说越乱。
“嗯,不行了,瘴毒又要发作了”一句话尚未说完,小脸已经褪尽血色,苍白的唇紧抿,他倒地蜷缩着,闷不吭声。
方才还神气活现的孩子,一下就没了精神头,闷声忍着剧痛,路再柯的心也跟着揪紧。
俯身抱起他,轻轻把孩子抱上软榻,路再柯连忙叫安康去请御医。
“你怎么样”怀里的孩子浑身颤抖,眉睫盈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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