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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在裴家,是裴谢堂这一辈子最骄傲的事情。
尽管母亲去世得早,但她有天底下最为疼爱她的父亲。她还是一个小孩子的时候,父亲就总是把她扛在自己的肩膀上,走遍京城里的每一寸土地。
六岁,父亲带着裴谢堂登上皇宫宣角四个楼子,指着东南西北的方向对她说:“谢堂,你看,这就是京城,这里就是咱们东陆的核心。你要记住,父亲只有你这一个孩子,以后父亲去后,东陆的天下要由你来守护。”
“可我是女孩子。”她扁嘴,不乐意。
父亲将她放在宣角楼上豁口处,背对着城墙坐着,他望着她的眼睛,抬手抚.摸她的鬓角:“我知道我的谢堂是女孩儿,要让你来做这些事儿,着实是委屈了你。不过,你是咱们裴家的孩子,裴家的孩子,就不能怕吃苦。如果你娘还在,能再给爹生一个儿子,那我的女儿就仍然是我手心里的宝贝,别说是让你去保家卫国,就是一根小指头,爹都能将它养得完美无缺。”
“那别人家的孩子也没去呀……”她不明白。
父亲满目沉稳的笑:“我们裴家的女子,是别人家的女子能比的吗?”
她也跟着笑。
七岁,父亲亲自教导她开始习武,从扎马步开始,一步一个脚印,接连走了六年。十三岁,北魏东进,冒犯东陆国威,父亲披甲上阵,领军前往西北。她不愿意留在家中等候,也跟着父亲上了战场,就在战场上开始磨砺。
在西北呆了三年,跟着父亲无数次出征,从一个城池打到另一个城池,她见惯了生死,看淡了离别,亦更明白父亲心中的情怀和报复。
十七岁,她上了战场。
二十二岁,她掌管了寒铜军。
不为别自己,只是为了裴家,为了父亲的荣耀!
虚岁二十五,她被一杯酒毒死在宣角楼上。
不恨!
即使再走一次,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死掉,她都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查,接着查!
不管是谁想让她死,她都不会轻易束手就擒,父亲的荣耀,泰安王府的辉煌都是她心底不可撼动的东西,她绝不会让任何人玷污了这份荣誉!泰安王府门上熠熠生辉的牌匾,是她父亲用半生戎马、无数刀伤剑伤才换来的,她绝不会让任何人轻易就将这块牌匾摘了下来!总有一天,她要这块牌匾挂回去,重新挂回她泰安王府的门墙上!
裴谢堂眯起眼睛,逼走眼中浓烈的水雾,她不哭,她的死,是真的越来越扑朔迷离,在找出她的敌人的那一天,她不会让自己变得软弱。
原本以为是朱信之的手笔,现在看来,太子也有份!
好啊,一个个都上赶着要动她,她便不会轻易放过。
“小姐,你怎么了?”篮子觉察出她的情绪不对,在一边有些惴惴难安:“是不是大小姐和二小姐又在小姐跟前嚼舌根了?”
“她们两个如今都躺在床上呻yin,哪里能在我耳边嚼什么舌根。”裴谢堂低声闷笑:“我啊,是想到了一些事情,觉得有点郁闷。你说,王爷这一次去南下平乱,听说宜州惯爱出美人儿的,等王爷回来时,会不会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小姐又说笑!”篮子噗嗤笑了起来。
裴谢堂抬起头看她。
她笑:“王爷这次去平乱,奴才听人说最多半年就回来了,孩子是铁定生不出来的。再说,王爷心里有我们小姐,怎么可能跟别的女人生孩子?”
“也是。”裴谢堂嘻嘻一笑,半晌,摸了摸肚子:“饿了,去弄点吃的来。”
“小姐不是在外面才吃得肚子滚圆吗?还能吃得下?”篮子吃惊的瞪大眼睛,不免又开始了嘀咕:“虽说如今咱们满江庭里的伙食是好了很多,小姐从前被待薄惯了,身子骨弱,但要是一直这样敞开了吃也不是个办法呀。”
“我又不胖,你瞎操心什么呀!”裴谢堂哭笑不得,伸出手指弹了弹她的额头:“快去吧。”
篮子数落归数落,但心底还是疼她,不多时,就给她带来了丰盛的饭菜。
另外,额外备了醒酒汤。
篮子苦口婆心的劝着:“小姐满身酒气,等一会儿吃完了东西,小姐洗个澡吧。最近老爷下了朝都要过来看看小姐,若是一会儿见到小姐,闻到味道,老爷指不定还要怎么生气呢。这大晚上的,你们父女两人闹起来不好。”
“知道知道。”这一点裴谢堂不反对。
她吃喝玩乐了一晚上,这会儿全身都黏糊糊的难受,洗个澡的确会舒服很多。
篮子下去准备热水,等裴谢堂一吃完,就能畅快的洗个澡。
但篮子有时候真是乌鸦嘴。
裴谢堂才吃了一半,便听见房里新来的丫头春子跑了进来:“小姐,老爷来了,好像很生气!”
话语未落,便将谢遗江的身子转过院门,怒气冲冲的跨进了屋子里,一看到裴谢堂在吃饭,他的脸都气成了猪肝色:“谢成阴,你晚上去了哪里?”
“咳咳……”果然是东窗事发,前来兴师问罪了,裴谢堂被呛得连连咳嗽:“女儿出去走了走。”
“走了走?好得很,我谢遗江养的女儿都走到潇湘夜雨那种烟花巷柳里去了!”谢遗江的身躯竟有些发抖,上前两步,等闻到她身上散发的酒味,脸更绿:“还喝了酒?你要不要脸?你一个没出阁的闺女,整天跟高行止混迹一处不说,还跟他逛窑子、喝花酒。我……我的这张老脸都是让你丢尽了!原本还以为你这次醒来转了性子,没想到你变本加厉!”
“气死我了!”
“你给我跪下,跪下!”
谢遗江震怒的拍着桌子,手指着裴谢堂,眼里写满怒意,更多的痛心:“我教养你十九年,就算从前忽略了你一阵子,但谢家的家规你背得比谁都熟,抄得也最多,你都给我学到哪里去了?”
裴谢堂见他气得浑身都在抖,跟谢遗江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知道眼前这人固执又守旧,她做谢成阴这段时间里,多多少少听到一些消息,知道谢遗江身体并不如看起来的那样好,不想惹他生气,放下了筷子,缓缓跪了下去。
总算是没对着干。
谢遗江见她愿意做小伏低,这口气稍稍顺了些,坐在她旁边骂道:“你,知不知错?”
“女儿知道错了,就是一时好奇……”裴谢堂揉揉眼睛,不自觉的放柔了身子。
暗地里,不由想笑。
她想起了自己还是泰安郡主裴谢堂的时候,也经常同高行止一起去逛窑子、喝醉酒,谢遗江这人又热爱事业,总是回府最晚,难免会遇到。有时候遇到了,他便要上前来说几句,一开始裴谢堂还说他多管闲事,但管得多了,也知道这人只能顺着来,不能逆着做,说几句“知道错了,再也不做了”的软话,一转身照做就行。
自己是郡主,身份比谢遗江高,谢遗江不好说她什么,见说了她也不会,一转头就去数落高行止。
高行止没有官爵在身,只是个商户,每每被他逮着训斥一顿,还得点头哈腰的装傻充愣,形容看起来格外狼狈。
“你还笑!”谢遗江听她认罪态度良好,心中还宽慰几分,一低头,却见她缓缓勾起了嘴角。
这下,火药桶是真的炸了!
“你,你从今天起,给我待在满江庭,我再看到你在大街上晃悠,我饶不了你!”谢遗江拍着桌子,指着她的脑门:“我也不罚你抄什么家规女戒,从今儿起,每天早上练功的时间增加一个时辰,晚课也是,我会让先生好好盯着你。六月有武举选拔,你要是不能选中,我谢遗江就权当没有你这个女儿,再也不管你了!”
“是!”裴谢堂俯下身子。
谢遗江又怒气冲冲的走了,走到大门口吩咐跟着的人:“给我将三小姐的院子门锁起来,没我的吩咐,谁都不准开。”
篮子准备了热水回来,就听说裴谢堂被谢遗江惩罚禁足院子,还要在六月的武举选拔中选中,否则就要被逐出家门,吓得哐当就落了手中的桶,一桶热水险些全浇在自己的身上。
“有没有烫到?”她没回过神来,裴谢堂倒是被她吓了一跳。
篮子一把抓住她,有些六神无主:“小姐,要是被老爷赶出了家门,咱们怎么办?”
“你怎么就笃定我选不中?”裴谢堂挑眉:“放心吧,你家小姐能耐大着呢,要是让我高中状元或许有点难度,这进前十有什么难的?”
“小姐……”篮子跺了跺脚。
她眼中含着眼泪,委屈的看着裴谢堂,满目都是担忧。
裴谢堂知道她不信自己,毕竟是病了五年的人,这才好起来,怎么可能在几个月的时间突飞猛进,一跃就能同别人学了好多年武功的人并肩?武举对她来说,是有些强人所难,篮子这是操心她不敌,又担心自己因此吃苦。
这丫头,真是个操心的命!
“好啦,你与其在这里哭哭啼啼的,还不如去帮我查一查,到底是谁向我爹告状的!”她怕这丫头又哭,赶紧给她找事情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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