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子里,白衣公子坐的石凳子上,铺着一张布,从光泽上就可以看出,这布应该是来自天府之国上等的蜀缎,绝非寻常得见。
石桌上放着白衣公子刚才弹的琴,古韵古色,一看就知不是凡品。
除了放着琴,石桌上还放着一轴已经打开一小半的空白宣纸,纸的两角用几块纯白玉石压住,一旁放着笔墨砚台。
此外,还有一鼎做工精美的熏香炉,正飘着淡淡烟雾、香气萦人。
桌子的另一侧,则放着一个镶着玉石西域造型的酒壶和一尊三首衔环酒爵。
从桌上的名贵物什,到元公子的一袭白衣,妥妥的望族世家子弟做派。
至于鬼脸面具?
哎,自从三十几年前邙山之战时兰陵王戴上鬼脸面具横空出世以来,鬼脸面具早已经成为这些世家公子出门时的标配,而且是越狰狞越受欢迎。
白衣公子看到杨奇他们,先是一怔,随即摘掉了脸上的面具,正是几年前曾经出现在并州的元公子,只是现在的气质看上去,更加的飘逸。
是的,飘逸,好像一切都尽在他的掌握的那种感觉。
元公子微笑着说:“杨公子,别来无恙。”
他伸出右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动作舒缓如这山顶的清风一样沁人心脾。
杨奇走上前去,行了个礼:“元公子,久违了。”
水儿连忙过去收拾石桌上的东西。
杨奇和元公子都坐了下来。
火儿却盯着三郎背上的木盒:“杨公子,这里的东西,能打开看看吗?”
杨奇点着头:“那当然。”
元公子看着三郎:“烦扰三郎兄了。”
三郎把木盒解了下来。
火儿就接过木盒,并打开了。
里面露出一块黑炭一般的长块条来。
火儿抚摸了下黑炭长条:“这,就是雷击木?”
他伸手摸了下,又抬了一下,嘴里说了句:“还挺有份量。”
白衣公子轻挽长袖,端起了酒爵:
“我和这雷击木颇有渊源,不知杨公子可否把这雷击木让给我?”
杨奇摇了摇头:
“如果这东西是我的,元公子喜欢,拿去就是。
不过这东西是我向叶家的当铺暂借的,还要还回去的。”
火儿在下面突然开口:“三万两。”
杨某楞了一下。
火儿补充说到:
“杨公子,你既然和我家公子相识,不如就做个顺水人情,把这雷击木卖给我们。
至于叶家的当铺,三万两应该够你赔偿他们了。”
杨奇轻笑着摇了摇头:
“火儿兄弟,我方才已经说了,这不是我的。恕难从命,勿怪啊!”
元公子的声音让人如沐春风:
“杨公子,可知道这雷击木的用处?”
杨奇点了点头:
“这雷击木是世间顶级的琴材。
据说,用雷击木做的琴,琴声可引来天上凤凰。
为了给贵妃祝寿,皇帝开出了五千两的赏银加子爵之位,悬赏寻找雷击木。
而叛军,也宣称要以雷击木做为打进长安、迎娶贵妃的大礼,更是为此开出了一万两白银的悬赏。”
火儿惊讶道:
“既然知道,那我出三万两为何不让给我?是怕我们付不起吗?”
杨某看了一眼元公子:
“不,元公子气度不凡,仅手中的三首衔环酒爵更是汉晋之物,价值不下五千两......
不过我说了,这雷击木是我暂借的。”
火儿调笑道:
“你大可以把这雷击木卖给我们,反正当铺的赔偿金也就一万两,这样一来一去,你就可以赚个两万两。”
杨奇脸色终于变了变:“当铺的一万两赔偿金的事,你怎么知道的?”
火儿对着杨奇抬了抬下巴:
“不要管我们怎么知道的。这一笔生意,可以赚两万两呢。
杨公子,我知道你们并州商户这几年过得很艰难。自从汉王入主并州以来,没少敲你们的竹杠。
你身为并州商户的带头人,可没少上贡,加上你家大业大,人员众多,早已经入不敷出了,所以你才去接了黑市里的刺客买卖。
现在一次可以赚两万两,你这买卖做还是不做啊?”
杨奇不假思索地再次摇头:
“这雷击木是我向叶叔父暂借的,他再三叮嘱,客人弄的是活当,还要再取回去的。
我们并州杨氏,虽只是商贾之家,却也知道做买卖即做人,自当一诺千金。”
元公子笑了。
水儿伸出了手,手上拿着一张当票。
三郎看着杨奇。
杨奇惊讶:“就是你们把雷击木当在了我们当铺!”
“可惜才当了一万两。”火儿嬉笑着朝着杨奇扬了扬眉毛。
杨奇突然想到一件事,当下脱口而出:“原来就是你们在山西悬赏一万两要黑衣军师的首级!”
。。。。。。。
山脚下。
“匡扶天下!?”杨奇愣住了。
“是的,杨公子,你本领高强,并州城对你而言太小了。
而我家公子师出名门,志在匡扶天下,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是水儿的声音。
杨奇微笑着摇了摇头:“我现在在并州呆得挺舒服的。”
水儿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下个月就是贵妃的寿诞,我家公子和贵妃有旧,还请杨公子务必赶在那之前把雷击木送到。”
杨奇笑着说:“还请放心,我一定会把这雷击木亲自送到贵妃手上的。”
火儿伸手拍了拍三郎的肩膀:“第一刺客,下次见面,你我再好好切磋切磋。”
三郎意味深长地瞥了火儿一眼。
火儿连忙囔起来:“正大光明地比!”
几个人相视了一下,都笑了起来。
“杨公子,三郎兄,现在一路上都是叛军,务必多加小心。”水儿提醒。
……
看着杨奇他们远去的背影。
火儿奇到:“那个戴面具的三郎身为刺客,怎么还会有主人家族辈分排行?”
水儿笑着解释:“杨公子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这个时代,刺客一般都是家族豢养的死士,待遇不差,但身份地位上终究是属于奴仆或者门客,三郎能在主人家中拥有辈分排行,显然主家也就是杨奇对他不薄。
……
杨奇和三郎在路上走着。
三郎说到:“公子,就是去长安城送下雷击木而已,您其实完全不需要和我一起去。”
杨奇摇着头:
“这几年,虽然都是我负责以并州四户当家的身份去踩点,然后你再出手,但并州第一刺客的名头,可是我们一起闯出来的。
此去长安,没有我,你一个人我也不放心啊。”
三郎再劝:“可是七娘那……”
杨奇长叹了口气:“况且,七娘此次的怪病,一天之内有一半的时间身体不能动,我也想借此机会去长安看看,顺便探访下药王孙思邈的下落。”
三郎点了点头,当下不再劝:“那好,公子,这一路上,您得听我的。”
杨奇点了点头,他看向西边,想起水儿说的话:“杨公子,这信物你收下,到了长安城自可畅通无阻。此番西行,一路保重!”
“长安城。”
他嘴里喃喃,张开手掌,掌心里有个古韵十足的黄金鱼龙符。
。。。。。。。。。。。。。
一个同样款式的黄金鱼龙符在一跳一跳的。
它被别在一个人的腰上,因为那人在爬台阶,足足十八层台阶,于是黄金鱼龙符就随着主人的动作在那连跳十八级。
它的主人走向一户大门。
这是两扇十八尺宽的大门。
大门前还横着一道两尺高的门坎。
在这个讲究形制的长安城里,家门口拥有这样多层的台阶,又拥有这么大尺寸的大门、这么高门坎的,只有一户人家——当朝相爷府。
“咿呀”一声,大门开了一条缝隙,不大不小,刚好仅够一个人穿过的缝隙。
“连个开门的,都这么炉火纯青。”它的主人心里暗暗感慨了下,就连忙抬脚跨过门坎走了进去。
在跨过门的瞬间,黄金鱼龙符翻了过来,显示出背面一个古篆文的“贰”。
“得意郎,相爷等着您呢。”
被叫做得意郎的青年人点了点头,加快脚步往府里走去。
他腰间的黄金鱼龙符再次跳跃起来。
黄金鱼龙符上鱼为阴刻,龙为阳刻,他在快步行走的时候,阴阳交换,鱼龙混杂,竟让人看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