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竞彦见她不说话,便一脸懊悔地道:“以茶代酒,倒是我没有诚意了。只是我手上也只有一个大将军,已经说好送给灏儿做赔礼了。一时倒也找不出什么能当做赔礼之物的……”
“啊!”寂先灏无辜躺枪,“皇叔要把大将军送给县主吗?那,那也……县主要是喜欢,我也……”
一边说,一边纠结地看一眼陌微凉。
陌微凉无语:“我要那斗笼的蛐蛐儿干嘛?”
寂先灏大喜:“皇叔你看,县主不喜欢大将军,你要不送点别的?大将军还是送我吧!”
“别的呀,送什么好呢?灏儿你说说,应该送些什么?”
寂先灏也很苦恼:“送什么呀?”
陌微凉有些恍然,寂竞彦这是,拿她当孩子哄呢?
为什么会这样?
上辈子是她看上了寂竞彦,哭着闹着要嫁给他,甚至豁出去名声都不要了,求着嘉平帝给她指了婚。
那时候他没有拒绝过她。
她以为他不拒绝,便也是愿意娶她的,并没有发现,他从来也没有说过一句钟情于她的话,更没有表达过要娶她的意愿。
直到婚后,他从来都不碰她,她才感觉到不对。
但是那个时候,她早已失身,自觉亏欠他,不敢奢求他原谅,一心念着只要他还愿意与她在一起,不论他要她做什么,她都没有二话。
她从未想过,其实寂竞彦另有所图。
他根本不喜欢她。
她曾经非常迷惘,是什么能够让一个男人,容忍自己的妻子婚前失贞,还坚持要娶,娶回来了却不肯亲近?
后来她知道了,是权力。
如今寂竞彦出现在别苑,想来也是嘉平帝终于发现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儿子,应该给他一个机会罢了。
寂先灏和寂先沐都与她年岁相当,知好色而慕少艾,主动讨好她,并不会让人觉得不妥当。
可是寂竞彦不一样,他足足比她大了五岁,还是长辈。
他要是也来主动示好,这事说出去,堪比丑闻了。
因此寂竞彦这是给自己做了个长辈爱护晚辈的模子,另辟蹊径?
寂竞彦正与寂先灏说得热闹,前方却迎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少年一身青衫,唇红齿白,未语先笑:“诚王叔,堂弟,我在院子里好等,你们宁可在我门前吹风,也不愿进门喝口热茶吗?”
正是吴王十七子,寂先沐。
陌微凉行礼:“见过沐殿下。”
寂先沐微微一笑,拱手道:“沐,见过孝安县主。”
这当是陌微凉第一次见到寂先沐。
吴王自诩风流,酷爱作文士打扮,即便是冬日里,也要一身青衫,飘飘欲仙。生平最看不得人裹得像个熊,对自己子女也是这般要求。
寂先沐自然也是标准的“吴王风格”,青衫磊落,身姿风流,加上他温润平和的气质,端的卖相十足。
但是看着他冻的发红的手,陌微凉心里好笑。
寂先灏客客气气地叫了一声:“堂兄。”
完全没有面对寂竞彦时的亲近自然。
寂竞彦是知道吴王府的坏毛病的,也不为难他,笑着上前揽住他的肩膀,将少年瑟瑟发抖的身子拢在自己的斗篷下。
一边往前走一边道:“我跟灏儿正闹着玩呢。你要我办得事我可都办到了,你那上好的砚台准备准备,送我府上去吧!”
想起打赌的事情,寂先沐就有些担心陌微凉心里不痛快,拉着寂竞彦的衣袖道:“皇叔!您怎么都说出来了!”
“没什么,君子坦荡,这本来也是一桩趣事,掩掩藏藏反而显得小气。”寂竞彦回头看着陌微凉笑了一下,“你看,县主并没有生你的气。”
被裹在大斗篷里,什么都没有看见的寂先沐:“……”
虽说是小宴,寂先沐顾忌着陌微凉正是热孝,肯来赴宴已经是给了天大的面子,这面子还是借了寂竞彦的。
因此也不准备酒菜,而是取了茶果点心,命人折了许多梅花回来插瓶,四人便品茶赏梅,闲话清谈。
陌微凉看见茶室内有围棋,便招呼着寂先灏玩连珠棋。
寂竞彦便与寂先沐观战,一边闲聊。
寂竞彦挑着他认为陌微凉会关心的一一道来:“你们出了城之后,御京又戒严了。御京禁卫军在城中搜查出了逆王余孽,抓捕的时候被逃掉了几人。
如今由宁远侯留守,英国公带着其余的御京卫进行追捕。我出来的时候,戒严还没有开放,等我们回去了,估计那些逆贼便全都落网了。”
寂先沐道:“这些逆王余孽真是胆大包天,竟然敢在天子脚下炸毁相国寺,伏杀福宁郡主!”
陌微凉默然不语,寂竞彦这是将这些事都推给逆王了?他莫非与逆王余孽有所往来?还是纯粹只是甩锅?
那么,月娘是他的人吗?
寂先灏就比较懵懂了:“逆王余孽还没有肃清吗?那我父王在漕运上会不会有危险?”
寂先沐更加担心,吴王可是直接去了秦燕之地啊!
寂竞彦安抚道:“灏儿不必担心,沐儿也是。两位王兄此次出去办差,身边带着许多侍卫,那些逆王余孽如今在御京活动,又被抓捕了大半,恐怕没有那么多余力危害两位王兄。
而且,父皇已经下旨让他们回京。说不得过几日,他们就到了。兴许还能赶上娴妃娘娘的生辰也说不定。”
娴妃不是皇后,她的生辰与群臣无关,但是皇子皇孙们不同,这是家事,即便尊贵如周王、吴王,也还是要来为她庆贺。
寂竞彦又道:“今年事多,父皇估计要为娘娘大办的。”
陌微凉一顿,平静地落下一子。
娴妃的生辰啊。
她终于将娘亲从那冰冷的太液池里救回来了,没了娘亲的那一出大戏,娴妃的生辰恐怕要冷清许多了。
如此,她便为她准备一份大礼吧。
“说起来,娴妃娘娘的生辰,我怕是不便入宫去道贺了。”陌微凉幽幽地道,巴掌大的小脸衬得一双眼睛,湿漉漉的,十分惹人心疼。
寂先沐最是怜香惜玉,闻言连忙道:“娴妃娘娘素来疼你,县主心意到了即可,娴妃娘娘不会怪你的。”
陌微凉递给他一个感激的眼神:“沐殿下所言甚是,娘娘生辰之喜,我实在不便冲撞。既然人不能到,我很该好好备一份礼才是。”
寂先沐就有些尴尬了。
这也不怪他,娴妃生辰,吴王府去贺寿的,一般都是吴王、王妃和嫡出子女,他这样的庶子女,除非是吴王特别喜爱,要主动带着去的,其他都是不能去参加生辰宴的。
虽然近两年,吴王对他颇为关爱,连与镇国公府联姻的机会都交给了他,但是要说带他去后宫贺寿,吴王妃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陌微凉是不适合去,他则是没资格去。
寂先灏就没有这个烦恼了:“你不方便去,可以把礼物给我,我帮你转交给娴妃娘娘。”
寂竞彦笑得直打跌:“灏儿,礼物哪里还需要你亲自转交,县主将礼单呈入宫中,自有管事太监清点入库的。”
寂先灏懵了:“这样的?”
陌微凉无奈了,周王妃这是有多宠着这个小儿子,连这等人情世故都不让他沾手。
见他真的不懂,寂先沐便跟他说起来:“是这样的。人情往来,我们只消定个礼单,剩下的就交给下人去办就是了。”
寂竞彦看陌微凉已经下了一子,寂先灏还没有注意到,便伸手拈起一子,落在棋盘上。
连珠棋讲求的便是棋子先连成一串者为胜,寂先灏只顾着堵她,却不见她遍地开花,胜利在望。
倒是寂竞彦这一子落得恰到好处,堪堪截断了她的去路。
寂竞彦落了子,便抬眼看她。
却见小姑娘肃着一张小脸,正专注地盯着棋盘,粉嫩的唇如同花瓣,衬在白皙干净的脸上,十分可爱。
他很早以前就思考过要与镇国公府联姻,也曾着人细细打探过陌微凉此人。
她骄纵自傲,性子直爽活泼,不喜欢琴棋书画,反而喜欢舞鞭子,也跟着家中护卫学了些花拳绣腿。
最出色的就是她的骑术,不说京中贵胄子弟,便是许多军中将士,骑术也不如她。
这样的女子,他若不谋求那个位子,只做个逍遥王爷,那么她与他,是极为相配的。
他们可以一起纵马高歌,同游天下,想必日子定会过得恣意潇洒,羡煞旁人。
可惜了。
他需要一个机会,陌微凉能够给他这个出头的机会。
但是她不适合母仪天下。
真的是,太可惜了。
陌微凉拈起一子,轻轻落下:“王爷,你输了。”
他将目光从她脸上挪向棋盘,只见在他未曾注意的边缘,她的白子已然连成一串,奠定了胜局。
“啊!怎么就输了!”寂先灏回过神来,见这一局自己已经输了,不由哀嚎,“皇叔!你就下了一子,就下输了啊!”
“对不住!我真没注意到这边已成定局了。”
寂竞彦将棋面细细看过,才发现陌微凉遍地开花之势,不管他的棋子落在哪里,最终都难以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