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殷飞的潜意识中,一直觉得那杨亭侯身份非比寻常,尽管他不是什么攀附权贵之人,但这么多年在外面打滚,经的见的多了,多少也有几分相人之术,能够看出那杨某人的不凡之处。
气度,这是杨亭侯与旁人最大的不同,如果只是以修为而论的话,他比李白眉强不了多少,比丁肃也强不到哪里去,可他身上撒发出来的气度,却是李白眉和丁肃两个人加在一起也比不过的。那是一种天生的上位者气度,根本不是那些纨绔公子所能具备的,殷飞觉得杨亭侯可能出自什么战功显赫的世家,否则他很难想象有什么家庭能够将孩子培养出这种气度来。
虽说殷飞对那种冷漠的高傲有些反感,但这并不影响他对这人的看法,确实是个有资格有本钱高傲的,那种气度让他也非常欣赏,并期盼着什么时候在自己身上也能够拥有,他殷某人好歹也有个显赫的身份,虽说如今落魄了,但将来早晚要承担起殷家的复兴大业,总不能到时候还是现在这副点儿郎当的模样。
再说杨亭侯面前那老头子,此人在殷飞看来完全就是个二混子,没事就偷窥女弟子房间那种,就算不往这么邪恶的路数上想,他最多也就是看门大爷的范畴。
在今天之前,殷飞绝对不能想象,杨亭侯和这老头子会产生什么交集,可就是这么两个身份气质截然不同的人,现在却就站在他面前不远处,正在热情洋溢的攀谈着,似乎在讨论什么很有趣的话题。最让他觉得吃惊的是,杨亭侯对那老头子非常客气,甚至还有几分顽皮之态,这让见过此人排山倒海大杀四方的殷飞,觉得胸腔处有一股热流在涌动,几乎顶到了嗓子眼,若不是他刚刚的接风宴没吃太多,这会儿怕是已经忍不住了。
先不说那摸不清深浅的老头子,即便是杨亭侯,修为也是深不可测,殷飞躲在这里根本不敢大声喘气,修为也被他全部压制在道元壳内,这会儿即便是有人察觉,多半也会以为是什么有些通灵的猫狗兔子之类,这种动物冲天馆内多得是,估计杨亭侯也不会太过在意。
那二人又聊了一阵,杨亭侯似乎在求着老头子什么事情,后者却一直有些或莫如深,始终不肯松口,但言语之中笑意甚浓,末了在殷飞目瞪口呆中,那老头子还很是爱怜的摸了摸杨亭侯的脑袋,而杨大会长居然还就那么让人家摸了,摸完还傻呵呵的笑了几声,似乎找到了人生道路一般,昂首挺胸的走人了。
这么颠覆固有认知的事情,自然让殷飞震撼不已,以至于当杨亭侯离开一段时间之后,他还在那个角落处傻呆呆的扒着墙头,浑然没注意刚刚那老头子已经走到了他面前,站了好一阵子。
“我说小子,差不多该醒神儿了吧?”
“啊?”殷飞终于从懵懂中缓过神来,见那老头子就站在自己面前,脸色稍微有了那么一丁点儿尴尬,不过这种尴尬很快被一个演员的基本素养所冲刷干净,他换上副笑脸道:“老爹,好久不见啊,您挺好的?”
“哎呦,还挺懂礼貌,知道叫我声老爹了。”老头子嘿嘿一乐,脸上表情愈发猥琐,贼兮兮的绕着殷飞走了两圈儿,笑道:“你就是最近名声很大的那个殷飞吧?百工堂罗永的徒弟,果然不错,虽说修为弱了些,但这份根骨没的说,悟性也算上乘,东南分馆近几十年来,还没出过你这样的人才,几年前那一对儿原本有些苗头,却被其他琐事耽搁了,所以本馆一直都被中原总馆压了一头,如今可算是看到些希望了。”
“怎么,这也要争?”听老头儿这么一说,殷飞有些明白夫子们对自己那种莫名其妙的重视,已经看到他时满眼冒绿光的原因了,感情这东南分馆是这几十年来被人家压惨了,想靠他找回面子来。
不过对这些东西他倒是不排斥,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大家都是浮云道会旗下的冲天馆,不同地域之间争上一争是很正常的事情,何况他也是打算在浮云界混出名堂的,若是能有东南分馆借力,又何乐而不为之。
“悟性果然通透!精明练达的很!”那老头子又是赞了一句,显然已经看出殷飞这一瞬间的心思转变,不怀好意的笑道:“我还说罗永这孩子虽说有些小心思,但人品还算端方厚道,怎么会收了你这么个滑不溜手的猢狲顽童为徒,看来也是看重你这份天资,等着为他的百工堂传宗接代。”
殷飞一撇嘴道:“老爹,您这么说就不厚道了,晚辈虽说人是滑了些,可那也是生计所迫,不得不为之,平心而论,咱还是个心地纯良之人。”
“对对对,心地纯良,要不我也不会让白眉把你弄进他那舟山会去,那个是个有前途的地方,若是假以时日,怕是除了亭侯的八方会,谁也比不过他们。”老头子眯着双眼,看着殷飞那愈发诧异的神情,那副得意忘形的表情也越来越欠抽,若不是这厮看起来就已经七老八十的模样,殷飞早上去掐着脖子问究竟了。
“怎么意思,李白眉把我弄进舟山会,还是您老的指示?”殷飞忽然有了些恍悟的感觉,首先这老头子肯定是个大人物,不然刚刚杨亭侯不会对他那么恭敬,这一点即便殷飞暂时还看不出什么迹象,但事实胜于雄辩。
而正是这个大人物在他来的时候露了一面,过不多久李白眉就找上了自己,殷飞和李白眉认识时间也不算短了,此人精于外交,心思灵动,口才也是不错,但肯定没有什么相人之术的。殷飞很有天赋,这一点他自己从来都不否认,开学到现在的一切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他不光在白山剑门的弟子中出类拔萃,来到这精英荟萃的地方,一样能在短时间内脱颖而出。能在那么多学生中一眼就找到自己这种天赋极佳的,他可不相信李白眉有这个本事,只能说那厮当时运气爆棚,可现在看来却不是那么回事,怕是这老头子给了他指点,李大会长才能够那么精准的堵上自己。
现在问题就来了,老头儿既然跟杨亭侯那么亲密,而李白眉又和那杨某人生死仇敌一般,他又怎么会如此好心的将自己推荐给舟山会,莫非这老头儿对自己有什么坏心思?
这番念头不过是几个瞬息的工夫,就在殷飞的脑海中全部过了一圈儿,再看向那老头儿的时候,眼神之中变得愈发无害,手却已经悄悄地摸向了乾坤袋,那里面有好几样逃命工具,足以支撑到他跑回宿舍。
“别紧张,别紧张,演的还真像那么回事,那小眼神儿单纯的,跟个小绵羊似的,谁知道这小绵羊地下藏的是头狼崽子啊。”老头儿哈哈一乐,将殷飞心思戳穿,随即笑着解释道:“我老头子对你绝对不会有什么坏心思,否则的话罗永那孩子该来找我算账了,他当年跟我学炼器的时候,脾气和你可不一样,素来是直来直去,我最怕和这样的孩子打交道,倒是你这样的泼皮滚刀肉,最是对我老头子的胃口。”
“怎么,我师父他是您的……?”殷飞倒是真没想到这一出,若老头儿这话是真的,那这缘分倒是不浅,对方也是不会害他了。
“他跟我学过半年炼器,因为天资出色,课程都没读完,直接就考了号牌走人,回去接任百工堂主了,不过那孩子颇为勤勉,经常就在炼器馆内吃住,也算是跟我颇为相得。”老头子絮絮叨叨说了一通,却半分得道高人的模样都没有,不知是否怕自己这副看门大爷的模样不能取信殷飞,又在后面跟了一句:“对了,现在的馆主古锤也是我的学生,只不过晚上几年而已,他又无门无派,最后干脆便留在了这里,你小子若是不信,可以去问他嘛。”
这就不用问了……老头子既然敢这么说,近在咫尺的古锤自然就是他的徒弟,否则殷飞若真是个较真儿的,这谎言怕是立住脚超不过半个时辰。殷飞根本没有去打听的意思,只是在那里默默消化着这条消息,感情还有这么回事,古锤和罗永师出同门,都是这老头子的学生,那这老头子究竟是个什么身份?上一代的隐居夫子吗?
“你不会把我猜想成上一代的隐居夫子了吧?我要隐居了,没事在学馆里面转悠个什么劲?”老头儿也不嫌脏,随便找了个地方,撩开袍角便坐了下去,饶有兴致的问殷飞道:“来来来,反正闲的没事,你来猜猜看,我是干什么的?”
“你有意思吗……?”殷飞刚刚还对他突然萌生出的一丝敬仰,也随着这副老不休的做派而消失的干干净净,你是闲的没事,小爷家里那位还饿着呢,耽误了你吃罪得起吗?
“对不住了,老爷子,您先歇着,我们家窝头蒸得了,我妈喊我呢。”殷飞说罢,大步流星的朝前走去,任凭那老头子‘哎’了几声,说什么也不带回头的。
见殷飞似乎真的要走,老头儿终于急了眼,急赤白咧的喊道:“你先别走,老夫姓邱!老夫姓邱!乃是东南分馆馆主!有事儿和你商量!”
“什么,馆主?你居然是馆主?”殷飞终于回过了头,看看不远处那位慢头油汗,三缕山羊胡子,无论神情打扮都像个老地棍多过像好人的家伙,这么一位居然说自己是馆主,饶是殷飞因为罗永罗堂主的事迹,已经经受过一次熏陶,也不禁有些怀疑。
罗永那里几乎是与世隔绝,百工堂也就那么几号人,他在家里面当山大王,打扮的宜网什么。可这东南分馆是什么地方?那可是浮云道会在吴越郡城中的脸面,居然就找了这么个老梆子来当馆主?
不过若是按他刚才说的那些来判断,这事儿的可能性还真的挺大,他能够给罗永和古锤当夫子,年头和资历都已经不短了,看刚刚杨亭侯对他那副恭敬模样也不是假的,最重要的是,老头儿说他自己姓邱。
当初他在舟山岛的时候,就一直听李白眉和杨亭侯说什么邱夫子,似乎是觉得这位夫子对李白眉好些,让杨亭侯有些吃醋了,两人的矛盾才越闹越大。那时在殷飞的脑海中,这位夫子应该是个形貌儒雅的书生模样,或者是气势十足的贵族模样,浑身上下要充满着仙灵之气,出门儿身边至少带四个侍奉童子,却无论如何不能跟眼前这位老地棍挂上钩。
直到这位老地棍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来,殷飞定睛一看,赫然便是印着冲天馆标识的牌子,上面镌刻着苍劲有力的‘馆主’字样,从其光泽度和散发出的气息来判断,应该不是假冒的。
“老夫真的是冲天馆馆主,也真的找你有事商量。”馆主大人一把拽住殷飞,整了整风中凌乱的胡子,吐吐舌头道:“好家伙,说走就走啊,你可当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行,你说是馆主就是馆主,可我现在有事要做,能不能改天再说?”殷飞基本已经认同了这位馆主的身份,仔细想想除了疯子傻子之外,就算是居心叵测之徒,也不会在这冲天馆的腹心之地冒充馆主,何况那令牌不像是假的,若是这人当真假冒馆主,那令牌恐怕就是从真馆主那里偷来的,其修为可想而知,就算是为了不惹怒他,殷飞也要先认同身份,然后想个理由从容离去。
馆主大人倒是光棍儿的很,一摊手道:“我肯定不是假冒的,令牌也不是偷来的,你可以随便叫个人来,你认识的竹林子或者古锤,让他们说我是不是馆主。至于你说有事我也知道,不就是给屋里面那位大爷送烧鸡嘛,我帮你送来不行,先来听听我老头子的事情。”
此言一出,殷飞心口如中大锤,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