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二少爷的倒霉完全在意料之内,龙潜发烧后的第二天他就被召回家了。
唐谢里后来回想起来,那天他本来过得是一如既往的快活惬意,虽然那天的天气阴霾得可怕,也丝毫不影响他玩乐的兴致。如果没有之后发生的事,也许他会把这一天很不经意地忘掉,就像忘掉以前的任何一天一样,但偏偏那一天……
又那么不寻常。
唐家深宅大院,每一处物所都布置得极为讲究。唐家有一个刑事堂,位于整个家宅的西侧,它的外观并没有特别之处,但外墙的深色青砖让人没走近就感受到一种诡异的压迫感。
平时除了唐云天,唐家另外两位少爷几乎从不靠近,毕竟那是与他们的生活毫无关系的地方。
唐谢里的脑袋瓜在这时突然开了窍,心想着难道是三弟的事情暴露了?想着想着不由腿脚发软,诚惶诚恐。
果不其然,他的脚才踏进刑事堂的门,一个巴掌就带着犀利的风声迎面刮过来,唐谢里重重地摔了出去,撞到前面的桌子上,不等他站稳身体,唐啸跨步上前把他抓起来往地上一掼,冷声道:“跪下!”
唐谢里从小到大哪里挨过一次打,成年的二少眼眶蹭地蹿红了,委屈害怕让他维持着跌坐在地的动作动弹不了。
“我是你父亲,怎么,给我跪下都不行了?”唐啸面无表情地俯视着自己的二儿子。
唐谢里天生胆小,听着父亲连话里都带着寒意,就着跌坐在地的姿势三下两下在堂前跪端正了。
唐谢里跪下之后刑事堂里反而没了声响,一分钟,两分钟还算好捱的,再久一点他已经跪不住了,带着委屈的哭腔转身说:“爸,你不要不说话,你不说话我心里更害怕。”
唐啸负手而立,双手指关节捏得嘎嘎作响。
唐谢里看着父亲手臂上因为用力而暴起的青筋,以为又要挨打,不等唐啸问急忙扑过去抱住唐啸的腿自己先招了,“爸,我老实说,是我带三弟去玩的,可,可是我也没干什么啊,我只是给他找了两个女人而已……”
唐啸一脚踹开他的动作截断了他接下来的话:“女人?两个女人?”他冷冷地笑了一下,眼神严厉地几乎能从二儿子脸上割下一块肉来。
“你给你弟弟找了两个女支女!”唐啸猛地施力一掌拍在堂上的红木桌上,眼里明明怒气盈满,声音却非常得平静,这时候的平静反而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唐谢里哆嗦成一团,不敢大声说话:“我还特意找了两个价高的,多少人想买她们都买不起,再说我上过那么多次也没见染上什么病啊!”
唐啸反手一巴掌把他扇了出去。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心思,他是你才十五岁的弟弟,你骗他出去,给他下药,还给他招女支,有能耐了啊?”唐啸冷笑地道。
唐谢里趴在地上,像是被打傻了,少爷脾气腾地冒了出来,眼中含泪地大喊:“是,我是给他下药给他招女支,我十三岁就花钱买女支睡觉,大哥十五岁不知道上了多少女人的床了,他和女支女上床有什么不对,我们都是爸爸的儿子,凭什么他要特别一点,为什么你那么疼他,连大哥也那么疼他!”
他就是想让爸爸和大哥看看,他们那么护着的三弟不也是和他们一样的唐家少爷么?也会吃喝玩乐上女人,没什么特别。
凭什么这么疼他?凭什么这么疼他!唐啸铁青着脸,手指捏得泛起青白的颜色。他的二儿子问他凭什么他这个做父亲的这么疼小儿子,这是什么混账笑话!阿潜是他的亲生儿子,还是那么惹人疼爱的小孩儿,他多疼他几分又如何……
唐啸阴霾的双眼阴沉地盯着跪趴在地上的唐谢里,唐谢里大吼大叫的声音硬生生的被堵回了喉咙里,脾气爆发后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而且……他父亲此刻的眼神凶残得像魔鬼,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极度危险的气息。
但却不像是对着他,那是在对着谁?
一时间,父子俩都再没有任何言语和动作,刑事堂里安静得过分。
紧接着,唐啸很轻微地笑了下。
唐谢里眼睁睁看着唐啸蹲下来,整个手掌箍住了他的下巴,警告他:“不要让我知道你第二次用她的母亲来侮辱他!他的身体还留着我的血,别以为我死了!”
唐谢里的牙关不由自主地咬了下,不服的话脱口而出:“他妈本来就是送上门被人操的烂货,是你不要的女人,凭什么拿我和他比!”
“呵呵。”清清亮亮的笑声突兀地响起来,龙潜靠在刑事堂的门框上,笑嘻嘻地看着唐谢里,说,“二哥,你才是唐家最勇敢的人,多少人心里这么想的,可只有你敢说出来!”
唐啸见他突然出现,皱着眉扔开手里的下巴,厉声问道:“伺候阿潜的人呢?还生着病怎么让人就这么跑出来了,怎么衣服也不知道给少爷加一件!”
龙潜烧了大半晚,整张脸都小了一圈,好不容易恢复的一点血色又在这种阴冷的天气里褪了几分,他非常自然又充满拒绝意味地挡开唐啸伸到他额头上的手,乖巧地抬头一笑:“爸爸,我好多了。”
唐啸凝眉审视他笑脸盈盈的小脸和自己被挡开的手,微微眯起双眼看了一会儿,脱下自己的外衣,正待把他纤弱的身子包起来,那边伺候唐潜的佣人已经脚步匆忙地拿了龙潜的御寒外衣过来……
龙潜没有一丝为难地顺手接过佣人递过来的衣服披在身上,仿佛压根没有看到他父亲手里那件带着体温的衣服。
唐家当家那一刻的表情可怕得所有人都不敢直视,只有龙潜,老神在在地穿好了衣服,就往外走,走了几步又转身笑脸盈盈地说:“爸爸,你不要再怪二哥了,二哥说得话一点错都没有呀。”
“……我的妈妈本来就是你不要的女人!”
唐啸紧紧地盯着他笑靥如花的小儿子,英俊的脸孔扭曲了一下,很难说看到小儿子那疏离冷淡的脸色时他心里掠过了多少念头,吴叔等龙潜离开后从门外拐进来,看了眼还坐在地上的唐谢里,低声试探地问:“二公子还在呐?”
唐啸负手站在门中间,看着龙潜从拐角处消失,良久才收回视线,朝唐谢里那边哼了一声,说:“家法。”
唐谢里惨叫了一声“爸!”
唐啸迈开腿大步离开了刑事堂。
吴叔叹了口气,安慰二公子:“二少爷,要说这件事,你真不该啊。”
“为什么不该,只是让他上个女人,有什么不该!”唐谢里失控地大叫。
“……要说为什么……”吴叔起了个头,发现自己也说不清,只能继续说,“等小公子到了能和女人来往的时候,唐爷自然会安排的,但你……也不该给他找两个女支女啊,还有,以后可别再说小少爷的母亲了。”
他又叮嘱了一句。
他跟着唐家两代当家那么多年,心思缜密,有些事一猜就透。
龙潜是因为想起自己母亲的事情才和唐啸突然疏远起来了,他面上伪装得好,像是不在乎这件事,其实心里还是记恨的。
这件事吴叔猜得到,唐啸又怎么可能猜不到。
要是放在之前,他可能会去哄哄,但这回他不打算这么做,难道让他去给小儿子认错吗?当年他是真心不要那个女人,更并不认为那是个错,又何来道歉一说,他的小儿子一颗七窍玲珑心,虚伪的哄骗也瞒不了他。
最近少见见面也好,当二儿子问他凭什么对阿潜这么好的时候他幻想的场景是什么,他眯着眼睛站在窗边抽烟,烟雾缭绕中,他深刻立体的五官变得稍稍朦胧了起来。
顺其自然罢,他想。
那一年的霜降夜,唐啸在自己的卧室里,半宿都没睡,他在想龙潜的事。这些年养下来似乎是一眨眼的工夫,眼看着当年那个粉雕玉琢的小东西也长成大人了。
变成大人少不得要开始考虑事业和女人,这两样都是时候开始让阿潜接触起来了。
这近一个月来他们父子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只是刚开始还一起吃过两顿饭,到后来小儿子就说在自己那里让人做饭吃了,也不大过来唐啸这里,疏远的意味非常明显。
唐啸也就顺势由着他去了。
但有些事,还是得由他决定。
隔天起来,他就给吴叔简单地吩咐了几句,“以后有合适的场合可以带着阿潜去玩玩,多接触几个人,要规矩点的女孩子。”
吴叔点头答应,笑道:“是,小少爷怕也是时候开窍了。”
唐啸的手下意识地紧了紧,回味起少年滚烫又干净的初精在手心里变凉的感觉,怕是连他的阿潜都没想到,他开的第一次窍却是在他手里吧,他摇了摇头,牵起嘴角。
“唐爷您放心,我会留心着点,给小少爷找个正经的女孩子,那些没规矩的,我可不会让她们近小少爷的身,害了他。”吴叔边整着书桌上的一些文件一边微笑地说。
他在这家里的资历老,所以有时候和唐啸说起话来不像是部下到像是长辈。
“这男孩儿女孩儿啊其实都一样,第一回找了什么样的人呢,以后都差不多找什么样的人,开窍的时候才最重要呐。”他又说。
唐啸被手里的烟烫了一下手,手指上发出哧地一声,一股皮肉被瞬间烤焦的味道在鼻尖旁迅速蔓延开来。
“哎哟,您的手,来人……来人……”吴叔闻到味道急忙跑到门口叫了人去拿药箱,唐啸却冷笑了声,将烟在手心掐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