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舟安静地躺在那里,面上毫无血色,苍白得有些无力,露在外头的左手瘦得有些脱形。
郭嬷嬷认识静仪,率先上来行礼。
静仪扫了一眼床头傻站着的那两个大夫,都是生面孔,转而对郭嬷嬷问道“为什么不请太医过来诊治”
公主还没叫起,郭嬷嬷和两个婢女都跪在地上,面对着居高临下的固伦敦宪公主感受到了十足的压力。
郭嬷嬷对着静仪赔笑道“回公主,奴婢还没来得及去请太医。”
雪楼忍不住对郭嬷嬷质疑道“打我出门时候算起,也过了快半个时辰了,嬷嬷为什么还没有把太医请来”
郭嬷嬷对着静仪把姿态放得低,却根本不吃雪楼这一套,当即就对着雪楼阴阳怪气道“公主喜欢用姑娘,素日里抬举着姑娘,可我劝姑娘也小心着些,也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宫里太医要伺候皇上、各位妃主子,各路王爷福晋,咱们这样的人,就是能把太医请回来,也只能请那些不入流的人来,也不比医馆里常年坐诊的这些大夫们更好多少。”
静仪冷冷看了郭嬷嬷一眼,转头对着身边揽月道“拿咱们府里的腰牌去请太医。”
郭嬷嬷闭嘴了。
静仪示意雪楼上前来,蹙眉问道“公主都病成这样了,怎么不见你们驸马”
郭嬷嬷膝行上来,抢在雪楼前头回话“回禀公主”
静仪直接打断“你闭嘴。”
雪楼也跪了下来,给静仪磕了个头,说话的同时止不住有泪水落下来。
在舟舟新婚之时,驸马多尔济塞布腾执意要在外头置办宅子,静仪便早有过“多尔济塞布腾不是个省油的灯”的定论。
但实际上,前两年里静仪的定论并未得到验证,多尔济塞布腾虽然不是什么模范丈夫,但整体而言也算不上多么差劲。
静仪平常也没少来舟舟这边串门,温锅宴、舟舟生辰以及小阿哥的洗三礼、满月宴都来过,再加上舟舟是个报喜不报忧的性子,静仪也没发现多尔济塞布腾有什么大的问题。
多尔济塞布腾对着舟舟虽然没多少浓情蜜意,但至少应该也算相敬如宾。
雪楼也道之前时候驸马和公主面子上还算过得去,小阿哥出生前后还感情好过一段时日。
但其实都是表象。多尔济塞布腾同和惠公主第一次大的争吵爆发在雍正七年的十二月,也是那次争吵为后来的很多事情都埋下了隐患。
从前时候,即便蒙古的贵族子弟尚主,公主府也是要建在蒙古的,可和惠公主得万岁青眼,将公主府建在了京中。多尔济塞布腾是喀尔喀智勇亲王丹津多尔济的长子,自幼也是被众人捧着长大的小王子,身上本就有很重的大男子主义。而今成了一个远离故乡、留在大清京城的驸马,心理上总有一种低人一等的感觉。
雍正八年的新年之前,多尔济塞布腾想要带着公主回蒙古过年,自己却又不敢面见四爷提及此事,便叫舟舟去求四爷恩准。
舟舟考虑到此事不合规矩,且自己腹中还怀有孩子,好言相劝想叫多尔济塞布腾打消这个念头。
多尔济塞布腾和舟舟吵了一架,出了正月后赌气自己回了一趟蒙古,并从蒙古带回来一个美人儿,养在外头。
她们是在舟舟诞下小阿哥后才知道此事。
雪楼气得够呛,驸马不准纳妾,是自古以来的规矩,多尔济塞布腾这番作为简直是在打和惠公主的脸。
雪楼想着叫公主把事情禀了王爷和皇上,请长辈们替公主主持公道,可郭嬷嬷却劝着公主息事宁人。
“这事儿闹出来,只能叫京里人看咱们和惠公主的笑话。说是驸马不许纳妾,可那也只是明面上的,驸马爷又没有把人拉到家里头,咱们还能成天把驸马软禁在府里,不让他出门了不成听着也实在不像话。再说了,咱们王爷的身子公主也知道,说句诛心的话,若是王爷不好了咱们府里日后还不定怎样,依着奴婢说,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舟舟被郭嬷嬷劝住了。她本就不坚定了心念要捅破此事,又想到阿玛身体情况的确越来越差,若是还要为着她的事情操心,实在是大大的不应该,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多尔济塞布腾到底也知道这养外室不是什么光彩事情,掩饰得也还好,面子上还能过得去,公主说他几句也能收敛一些。
可是自打怡亲王去了以后,驸马就跟脱了缰的野马一般,掩饰都不掩饰了,一日比一日疯狂。
静仪眼风一转,对跪在桌旁的丫头道“雪影,驸马在那儿”
雪影从未见过这样的静仪,回话声音里头都有了几分发抖“驸马驸马他去了外头喝酒。”
“叫人把他找回来,我有话问他。”
多尔济塞布腾喝酒的地方倒是距离公主府不远。
小厮轻车熟路地找到了多尔济塞布腾“驸马爷,您快跟奴才回去吧,咱们公主病危了,敦宪公主也到府里头去了,说是有话要问您呢。”
多尔济塞布腾已经喝高了,小厮前头的话都没听清,只听到了后头“敦宪公主”四个字,嘟囔道“敦宪那可是个美人儿啊,老子老子当年第一次见到就看上了”
一旁伺候多尔济塞布腾喝酒的锦霞贴上来,对着多尔济塞布腾问道“驸马爷,那敦宪公主可有我美么”
锦霞是醉红楼“最有才情”的姑娘之一,是近来是多尔济塞布腾的新欢,一帮酒友对着多尔济塞布腾起哄,要他给锦霞一个说法。
多尔济塞布腾推了锦霞一把“去去去,你怎么能跟敦宪公主比呢人家公主那就是天上的太阳,跟她比啊,你连个琉璃珠子都算不上”
一众酒友再次起哄,其中一个青衣男子将锦霞搂在怀中,对着多尔济塞布腾吆喝道“看看,你把我们小锦儿给得罪着了,还不罚酒三杯,给我们锦霞姑娘赔罪”
小厮无奈,又在多尔济塞布腾耳边大声重复了一遍“和惠公主病危了。”
多尔济塞布腾不满道“成日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的,你说她是玻璃做的,还是水做的不会是又诓我回去的吧”
固伦公主府内。
青枫焦急地在正院等着消息,见到雁蓉匆匆跑了过来,忙是开口问道“秦润回来了么,可是有找到阿哥和驸马”
雁蓉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抚着胸口道“两位主子去了外头一处洋行,问什么价格去了。秦总管已经派人去外头寻了,说是直接请阿哥和驸马到和惠公主府上去呢,叫我来跟姐姐说一声,不要担心。”
青枫想起公主出门时候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二字来形容了。毫不夸张地说,青枫跟了公主多年,却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公主。
青枫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但愿公主们可别出什么事情才好。”
多尔济塞布腾一身酒气地走了进来,见到屋子里头下人们都跪在地上,只有一个黄衣美人站在和惠床前。
多尔济塞布腾喝得实在很不少,对于小厮的话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跟黑瞎子掰棒子似的,听了后头忘了前面,只记得和惠病危,不记得什么敦宪公主的事情了。
多尔济塞布腾只觉得这姑娘似是熟人,但是又认不大出,更是压根儿没往敦宪身上想。
多尔济塞布腾直接越过静仪走到舟舟床前,对着躺在床上的舟舟叫道“和惠,你这又是哪儿病了别是为着诓我回来装病吧爷们儿在外头都有事情,你别一天天的就把人往家里头扯,你老子已经不是怡亲王了,识相的给我消停点儿”
多尔济塞布腾直接上手去掰舟舟的身子,抓着舟舟前后的晃,似是想把她给摇起来。
静仪忍无可忍,手上用劲儿捏住多尔济塞布腾的肩膀,一把将他拽过身来,挥拳往他脸上打去。
静仪这一拳几乎用上了全力,多尔济塞布腾的右半边脸火辣辣地疼着,他先是蒙了一下,随即对着静仪吼道“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敢打老子”
边说边抬起拳头挥向静仪。
多尔济塞布腾醉得拳都打不直,静仪略是偏头躲过,直接一脚踹他向他的小腹。
多尔济塞布腾就这么被静仪一脚踹翻在地。静仪先是往多尔济塞布腾身上补了几脚,随手将桌上的木质茶盘握在手上,对着地上的多尔济塞布腾劈头盖脸地砸去。
多尔济塞布腾起初还呻吟着反抗,不一会儿连哼哼的力气都没有了。
大多数人对于静仪的印象停留在“温良”、“谦和”、“柔婉”这些美好词汇上,此时看到静仪这番做派都惊呆了,跪了一地的人,竟然没有一个敢上前去阻止敦宪公主打人。
弘时走前面,没成想一进屋就看到了这样的场景,眼看着多尔济塞布腾被静仪打得动弹不得,呼吸似乎都有些困难,嘴巴一张一合像是离了水的鱼。
弘时转头对着傅文急切道“要出人命了,我拖开多尔济塞布腾,你快抱住妹妹。”
傅文从静仪身后将她拦腰抱住“殿下,快住手,为了这么个人,不值当的。”
弘时趁机将多尔济塞布腾从静仪的拳打脚踢中解救了出来,拖到一边放着。
“若是和惠公主出了什么事情。”静仪挣开傅文怀抱,站直了身子,拿眼睛掠过跪在的一屋子下人和两个大夫,缓缓道“你、你、你们,一个也别想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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