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纸杯干什么？
真是莫名其妙。
颜安在心里嘟囔了一句。但是鉴于对方正抓着他的把柄，颜安不敢造次，乖巧地蹬蹬蹬跑向食堂，从免费供应的饮用水旁抽出几个纸杯，然后又蹬蹬蹬地跑向文光楼。
这个时间点文光楼里没几个教室在上课，颜安顺着终端提示，很快找到了秦轩所在的位置。
他推开门，率先映入眼帘的是秦轩的精神兽。那只本应威风凛凛的雪豹正趴在角落里，用爪子捂住自己扭到一边的脸。
而雪豹的主人则优雅地坐在墙边……呃……听墙脚。
颜安：“……”
学长你人设崩得真快。
你家精神兽都觉得没眼看啊学长！
秦轩见他进门，招招手让他过来。
颜安想起此行的目的，他刚准备张口问演习赛的事情，却看到秦轩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在唇上轻压，比了个“嘘——”
然后男人又做了一遍招手的动作，嘴里还无声说着话。
颜安努力辨认口型：“快……点？”
他关上门，走到秦轩面前。
颜安酝酿完情绪，深吸一口气：“学长，你昨天……”
秦轩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打断他：“嘘，轻点……一会儿再说。”
他的注意力全然不在颜安身上。
男人随意地翘着二郎腿坐在凳子上，右耳牢牢地贴着墙壁，似乎是在努力听清隔壁教室里生的事情。这本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的场面，但偏偏架不住秦轩长得好看。他剑眉星目、目似点漆，棱角分明的侧脸配上微微勾起的嘴角，专注起来更是一副贵公子的样子，因此就连偷听墙角这种缺德事都透着一股正义凛然的气场。
颜安扭过头，很想和雪豹看齐。
很快，他听到男人的抱怨声：“军大这隔音做得也太好了吧？难道墙壁里掺了军用材料？怎么什么也听不到？”
……
能不好吗？隔音稍差一点，就什么都能被你们这些五感达的哨兵听了去！
秦轩保持着偷听的姿势向颜安伸出手，葱白修长的食指略微勾了两下。
颜安疑惑道：“什么？”
秦轩提醒道：“纸杯，带了吗？”
颜安把纸杯递给他。
男人从那一叠杯子里抽出一个，在骨节分明的手中转了两下，然后杯口朝外贴在墙壁上，不停挪动。
很快，他锁定了声源的位置。
秦轩坏笑一声。他放下杯子，从教室的另一边卸下一个公用终端，眼明手捷地将它拆成一个个细小的零件。他旋即打开自己的终端，随手画了一张草图。
不出几分钟，一个简易的窃听器就出现在了秦轩的手里。
颜安：“……”
颜安内心复杂地评价道：“学长，你素质真差。”
秦轩对于这个中肯的评价没有丝毫的生气，他举起手里的窃听器，甚至有些得意地转了转，然后连到自己的终端的播放设备上，再将另一边贴在刚才纸杯找到的声源处。
隔壁房间的声音透过播放设备，在两人面前清晰地响起。
那是一个非常爽朗的女声。她似乎和颜安一样，也是刚刚到，话音里还有几分喘息声：“抱歉，我来晚了。”
颜安看了秦轩一眼。
秦轩非常自觉地替他解惑：“宁夏。”
宁女神？
全校公认的男神学长公然拆下公用财产自制窃听器，只是为了偷听宁女神？！
颜安恍然间觉得一股八卦的气息来势汹汹，左右都不是他这种立志做个咸鱼的小喽喽应该知道的。然而人类的本质就是八卦。就算知道不该，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坐到秦轩身边，一起听了起来。
秦轩偏头看了他一眼，脸上的笑容不易察觉地深了几分，带着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宠溺。
此时，隔壁教室的另一个男声适时地响起：“不，没事，我也才到没多久。”
这个声音很耳熟，颜安昨天刚刚听过，因此很快就辨认了出来：“郑学长？！”
秦轩点头，他托着脑袋，十分看不起好友的虚伪：“说什么才到没多久，明明一个小时之前就在隔壁练习了，真是活的大皮炎子。”
颜安眨眼，心里一个硕大的问号。
练习？练习什么？
隔壁的宁夏笑着走到郑星云面前。她看了一眼桌上不停打转的花斑仓鼠，就知道面前的男人正心乱如麻。
宁夏的大灰狼跟着她一块儿扑到仓鼠面前，狼的本性瞬间转变成了狗，跟个哈士奇似的眼里直冒五角星，专注地看仓鼠打转。
但是小仓鼠却被突然出现的庞然大物吓了一跳，它“吱”地一声，显然吓得不轻，抱着主人给的燕麦米急急忙忙想找掩体。
可光滑的桌面上哪里会放东西？小仓鼠慌乱之中脚底打滑，班门弄斧地在犬科动物面前表演了一个狗吃屎。
这一幕被在场的两人都看在眼里。郑星云甚至无奈又丢人地捂住脸，并不想承认这只呆蠢的仓鼠是他的精神兽。
宁夏反倒噗嗤一声笑出声，伸出手将可怜的花斑仓鼠提起来，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
她用食指轻点仓鼠的脑袋：“怎么这么笨呐？”
精神兽对于哨兵和向导来说就是一种另类的体外分|身。小仓鼠被宁夏拿捏在手里的感觉对于郑星云来说无异于自己被她捧着。他镜框下的脸微微泛红，直视她的勇气也跟漏了气的气球似的，一泄而出。
对此，宁夏本人毫无所觉。她心情颇好地把玩着仓鼠，还坏心眼地将它放在自家大灰狼的脑袋上。
大灰狼抬起头，眼睛紧紧盯着脑门上的小东西，生怕这只脆弱的小生物一个不当心就掉下来，跟玻璃似的，一碰就碎。
不过它肯定是多虑了，那小东西天性胆小，此刻正吓得瑟瑟抖，一动都不敢动。
宁夏不再看它们，她向后随便找了张桌子靠着，歪着头看郑星云：“好点了吗？”
郑星云不知道她指什么，不明所以道：“嗯？”
宁夏笑着瞥了那两只小动物一眼，解释道：“心情。”
郑星云心里百味杂陈……
哪有好？被撩得更乱了……
简直有苦说不出。
对此宁夏自然一无所知，她换了个话题，问道：“所以，你找我来干什么？演习赛组队吗？我本来以为你会和秦轩一组……”
郑星云轻咳三声，心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是个十分有天赋的科研生，智商高记忆力好，又总是和数据打交道，脑子里常年保持着清醒的逻辑和无懈可击的严谨。就连刚才，他也为了这个严格说起来算是惩罚游戏的告白精心地做着准备。
然而明明应该是将训练成果付诸实践的这一刻，他的大脑却突然一片空白，过去的一个小时里练习的内容尽数忘光，像个傻子一样接不出话。
宁夏见他状态有点恍惚，出声喊他：“郑星云？”
郑星云没有回应，他的大脑中猛地浮现出大量毫不相关的信息。
晴空型机甲的最大行动范围是山雾型的倍……
敦刻尔克级星际航母因为体积过大，theguardian系统会使舰尾成为“阿喀琉斯的脚踝”……
高级机甲和精神力的对接是通过意识云实现的，意识云的大小决定了对接上限……一旦对接强度突破意识云上限……
g183战斗机的行驶度在改造后可达……
梭鱼型的隐形装置存在严重缺陷，如果被敌人现……
这些信息仿佛变成了一条又一条的词条，在他周身不停环绕，新的信息堆积在旧的信息上，逐渐变成了一座又一座充满数据的山，将郑星云原本应该说出口的话语埋在最底下。
这些明明是他平时最喜欢的东西，却突然压得他喘不过气。
宁夏敏锐地察觉到周身的精神力越积越重，她看着遁入思考模式的郑星云，直觉上感到不对。
她立即起身，走到郑星云面前，没来由地想到他们这些哨兵当块巨石一般悬在心上的狂躁症，脸上早已没有了笑容，语气里也带了几分严肃：“郑星云？郑星云！”
郑星云循着声音骤然从意识云中抽身，他回过神，看向宁夏。
宁夏松了一口气，关切道：“你还好吗？”
郑星云的眼眶看上去有点红，他低下头，看了一眼在大灰狼的脸上瘫倒晕厥的仓鼠。
不能再拖了，他心想。
“宁夏，”郑星云深呼吸，双手悄悄互相捏了一下，缓解了几分紧张。他压住渐渐响如擂鼓的心跳声，郑重地抬起头，看向宁夏的眼里写满了认真：“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对你说。”
宁夏见他面容严肃，心里有几分了然，却还是问道：“什么？”
“我喜欢你。”郑星云的声音因为紧张听上去很飘，但却无比真实：“我喜欢你很久了。”
隔壁正在偷听的两个人对视一眼。
颜安见秦轩毫不惊讶，心道这人大约是知道这件事的，没准今天这场告白还是他搞的鬼。
果不其然，秦轩一脸“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
他甚至压着声音，毫不吝啬地与颜安分享好友的八卦：“这俩人互相喜欢好久了。”
颜安眼睁睁地看着男神学长的人设又崩了一道巨大的缝。
少校，你的粉丝们知道你这么八卦还多管闲事吗？
不过能看到一对相爱的人成为情侣倒也是一件挺令人高兴的事情。颜安缩回窃听器前，准备不计前嫌地迎接这历史性的一刻！
只听一阵沉默之后，宁夏终于开口了。
“我也……喜欢你很久了。”
秦轩的右手悄悄握成了一个拳，像是在提前庆贺了。
“但是对不起，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事出不意的展让隔壁的秦轩和颜安面面向觎。
很快，窃听器里传来大门被关上的声音。片刻后，里面又传出了郑星云平静的话语：“别听了，给我过来。”
秦轩干咳一声，他握住颜安的手腕，犹如将士赴死般悲壮道：“我一定会回来的！”
说完便迈着标准的正步出了门，身后跟着不知何时蹭上来的雪豹。
颜安：“……”
秦轩一走，整个教室便只剩下颜安一人。他环顾四周，悄悄将一直藏在意识云中的蜂鸟放出来。
蓝色的小蜂鸟扑棱两下翅膀落在窃听器旁。它好奇地凑到这个简易又丑陋的设备前，伸出爪子想拨弄两下。爪子还没碰上呢，里面便传来了秦轩的声音，愣是把小蜂鸟吓得缩了一下，惊慌失措地飞到颜安身后，露出两枚纽扣般的黑眼珠瞅着窃听器。
颜安语重心长地告诫它：“听见这个声音没，以后离他远点。”
小蜂鸟谨小慎微地重新飞到窃听器旁，尖锐的长喙轻啄声的地方，似乎并不明白主人为什么要这么说。
另一边，秦轩轻手轻脚地关上门，走到郑星云身边。
他拍拍对方的肩膀，半句不提听墙脚的事情：“别伤心了哥们，天涯何处无芳草。”
郑星云白了秦轩一眼：“还不是因为你，我都没来得及跟她解释这只是赌约赌输了的惩罚。”
颜安逗弄着小蜂鸟的手停了一下，歪着脑袋琢磨：赌约？什么赌约？
秦轩心知好友在嘴硬，却没戳破。他在星舰上呆的时间长，身边大多都是些立志征服全星系的铁血硬汉，很少有为儿女情长困扰的时候，自然完全不知道这种情况应该如何处理。
不过好在郑星云调整地也快，他站起身，捞过一边还在晕厥的仓鼠：“我没事，本来就是愿赌服输的事情，在惩罚过程中丢脸也是正常的。”
秦轩心里暗想这根本就是两码事，面上却只能先点头道：“你没事就好。”
“说起来，还有一件事。”郑星云突然转移话题：“我刚刚和宁夏表白之前，脑子里蹿过很多东西。里面有一条，关于你的精神力……”
郑星云话到一半，被秦轩打断道：“如果没什么别的事情，你就早点回去吧。”
这打断的过程太过生硬，以至于在窃听器前继续扬缺德事业的颜安都觉得古怪。他坐直身体，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简陋的小设备。
郑星云奇怪道：“回去干什么？我们俩一会儿不是还有课？”
秦轩迅改口：“那就先去找王烁登记演习赛啊。”
郑星云皱眉：“有这么急？”
“当然，”秦轩掰着手指提醒他：“你看，我已经有主了，你和宁夏看来是崩了，算来算去就只剩王烁了。王烁好约吗？我跟你打赌他一定不好约。”
郑星云很快被说服了：“也对，王烁虽然毒奶了点，但水平还是有的。要是约的晚了可能就被别人抢先了。”
他打开终端，立即翻出王烁的通讯编号，一边呼叫一边往外走：“那我先去他那儿一趟，一会儿课上见。”
秦轩点头答应，脸上保持着彬彬有礼的微笑，挥手目送他远离。
他转过身，毫不意外地看到颜安正站在不远的地方，一双清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像是能在他身上看出一个坑洞来。
秦轩走到他身边，脸上的笑容是泰山崩于前也无法动摇的优雅和温柔：“久等了。”
不等颜安回答，他先制人地问道：“你过来找我是准备告诉我原因了吗？”
颜安一愣：“什么原因？”
“控分的原因啊，”秦轩故作疑惑：“难道不是吗？”
颜安盯着他看了三秒。
颜安：“不是。”
他直觉这人有什么事情不想让他知道。
颜安盘算片刻，综合了双方的武力值和智商，他觉得想直接从秦轩嘴里撬出来几乎是不可能的。郑星云看上去是个突破口，但是以秦轩的性格和表现来看，他很可能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但是这不要紧，他的优点就是耐性好。
他一点也不介意把这件事一点点挖出来。
想到这里，颜安神色一松。他决定假装没看出秦轩故意岔开话题的行为，顺着他的话问道：“演习赛，我为什么会和你一组？”
“你知道了啊？”秦轩笑道：“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颜安克制着现在原地起腿给秦轩送个惊喜和意外的冲动，压着声音问道：“学生会的学姐说不是本人带着终端是无法进行登记的，你是怎么做到光凭两个终端就……”
秦轩克制着想一把抱住颜安的冲动：“你太甜了我的小野猫。这种从头到尾每一个字都是官腔的说法你也信？”
颜安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眨眨眼。
秦轩显然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一面，笑道：“郑星云是学生会主席啊，你难道不知道有一个词叫开后门吗？”
颜安：……
该死的官僚阶级！
颜安想了想，还是决定据理力争一下：“但我不相信……一向民主开明的军大怎么会罔顾学生本人的意愿……”
秦轩点头：“这倒是，起初那个学妹也问了我你本人是否同意这个分组。”
颜安：“那你是怎么……”
秦轩回答道：“我就问了她一个问题。”
——学妹，你觉得军大的学生里会有人不想和我一组吗？
颜安抽了抽嘴角。
他做了个深呼吸，压下谋杀军大男神的冲动说道：“学长，恕我直言，我觉得我们两个不合适。”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合适呢？”
“有些事是不需要试的。”
“哦，是吗？”秦轩逐渐欺身上前，不由分说地将颜安逼到墙边。他低下头，深邃的眼睛里多了几分幽暗，话音也低了三分，透着性感和强势：“看来……你是不想考虑颜上将的名声了。”
“学长，有一句话叫事不过三。”颜安目不斜视地对上他的视线。他并没有被秦轩的气势压倒，反而像是一把锋利的匕迎上三尺长剑，虽短小却同样切玉如泥：“同一招用到第三次就没有用了。”
秦轩失笑，他退开半步，伸出手轻叩颜安的眉心，将原本一触即的气氛砸得粉碎：“你说得没错，所以我决定换个方式劝服你。”
颜安伸手，像拍蚊虫一般拍开秦轩的手，神情严肃地等秦轩出招。
秦轩没有介意颜安的无礼，但也没有再更退一步，依旧仗着身高优势用身体封锁颜安的视线。
“我说过这次演习赛的奖励是登上赤壁号参与完成晴空型机甲的回收作业工作，对吧？”他开口说道：“如果我们拿了前五，我可以送你一台晴空型实机。”
十秒后，
“学长，你太小看我了。”颜安处之泰然地说道：“我一点也没有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