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映雪呆了呆,然后少女娇柔的语调拖长,娇痴不依:“娘娘……”
顾清玥温柔浅笑,手指点了点她:“这孩子,本宫和你玩笑呢!做母亲的,虽然有时候说着自己孩子的不是,却总是觉得样样都好的。”
德妃轻轻一笑:“娘娘真是说到了我的心坎里。”
说到孩子,李昭容鼓起勇气插了几句,又有福王妃言笑宴宴讲了几件小世子的糗事,几位有儿有女的太妃也回忆起育儿往事,颇多感慨,话题就这么不知不觉地转移了。
罗映雪笑容甜美,侧耳倾听,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并不见失落。
太后的眼神中带了几分思索,忽然道:“哀家方想起来,今日的经课竟还没做。”太后笃信佛学,每日必手抄经五篇以示虔诚之心。但,谁敢累着太后她老人家呢,是以真正抄经的便是慈宁宫的宫女和后宫的嫔妃们了,为此,对功德到底积没积在太后身上,顾清玥深表困惑。
“求母后把这个机会赏了儿子,也让儿子沾沾佛气。”太后话音刚落,成王便笑嘻嘻地道,说着便站了起来,往偏殿走去,太后愣了一愣,自语道:“什么时候竟改了性子......”却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容姵。
容姵婷婷站起,从容大方:“娘娘这几日抄的《般若波罗密多心经》,昨日是由臣女收着了,还容臣女告退,去取与王爷。”说完行了一礼,袅袅离开。
德妃忽然身子侧向顾清玥,团扇遮住了半面脸,笑得意味深长:“看来太后娘娘很快便要如愿以偿了呢。”
顾清玥含笑,这一刻,有人一腔心事似成空,有人欲借春风上青云。
慈宁宫的偏殿,因设着佛堂,便常燃着沉水香,室中便似总缭绕着一股淡淡的青烟。
容姵凝视着这烟雾中,素手抄经的男子。
他向来是跳脱不羁的,因此,即便在这沉静的时刻,亦透着不经意的洒脱风度,他执笔的手修长而不乏力量,因此,虽是一笔一划的小楷,在他的手中仍是举重若轻,行云流水一般。他的桃花眼垂下,睫毛极长极密,遮住了那素日几分多情几分淡漠几分讥诮的目光,长睫若羽,间或细微的颤动便似拨动了她的心弦。
她忽然怅然,想到传言中他偎红倚翠,流连青楼,想到王府后院的诸多姬妾,这个男子的目光,从来吝于在她的脸上停留,而要得到这样的人的心,何其艰难?
她咬了咬唇,漾出一个温柔雅静的笑容:“王爷,太后嘱我送来经书。”说着便跪坐于他对面,纤纤素手打开经书,金黄的纸张上,纤长而莹白的手指,如美妙的音符。
成王抬头,嘴角勾起,笑得漫不惊心,却又似蕴含无限温柔:“本王曾听母妃读过,如今已是循着记忆默完了。”他略略靠近,似在她耳畔低语:“不过,仍是要多谢容姑娘了。”
隔着一张案几,两人的距离从未有过的近,她能感受到男子的气息,不是脂粉的浓烈,而是雪松的清冽,携着暗夜的幽香,几分热烈,几分清冷,正如他这个人一样,多情而冷漠,神秘却温柔,是致命的吸引。
她能感觉到耳尖有些热,想必已经红了,又听得那人低低的笑声,半身已酥酥麻麻,更觉得这佛堂中气氛说不出的暧昧,却忽然瞥见佛像庄严,眼光似悲悯似慈祥,她幡然惊醒,意识到这是什么场合,她动用了全身的意志力,跪坐得更笔直了些,竭力保持着淡然端庄的笑意:“王爷既已写完,可愿陪容姵出去走走?”
那人低低一笑:“容姑娘请。”
慈宁宫的后苑占地极大,亦是小桥流水,曲径通幽,俨然便是一座小型的御花园。漫步其中,容姵方才有如擂鼓的心跳方渐渐的平静,她不说话,他也保持着沉默,专注打量着四周的景致,像是逛的是朋友家的园子,哪怕这景致他看了有千万遍。
路的尽头是一个小湖,水清澈见底,能看到随水波而动的碧绿的水草,以及一尾一尾红色的小鱼,两人站在树荫下,成王忽然笑道:“若是夏日的夜里,水面上是圆圆的叶子,睡莲于月色下绽放,虽不如小瀛洲之十里荷花接天莲叶,这月下幽莲也是美得动人心魄。”
容姵垂头笑了笑,声音中似有向往:“单听王爷描述,便已觉得极美。”进宫已有一段日子了,家里也或明或暗的问过几次,父母的意思,不是非要嫁与皇家,若是不成,单凭着这一段伴驾的经历,便可寻一段极好的姻缘,她却有些不甘心。
今日,好不容易,能只与他两人在一起,这是难得的机会,是以,她抛却世家女子的矜持,抬头看着他,浅笑道:“也不知容姵,能否与王爷一同赏这月下幽莲?”天知道这句话费了她多大的勇气!她面上淡然自若,可宽大衣袖里手已紧握成拳,等一个答案,等一个让自己死心的答案。
成王看着眼前的女子,她的气质极像一个人,以致于在看到她的第一眼,他还以为太后已窥探到他内心深处藏匿的秘密,而倏然一惊。然而,这段日子里,应太后之召,他频频踏足慈宁宫,再看已然不像,她是真正的大家女子,一举一动恪守礼教,而那个女子,即便有着最合乎礼仪的姿态,他却依然能感觉到她内心深处,对一切礼教,隐隐的不以为然和不屑。
成王忽然笑了笑:“太后的意思,想必容姑娘已是知道了。”见容姵含羞点头,他接着往下说道:“母后和母妃都殷殷叮嘱,成王府也确实需要一个王妃了。只是,本王的王妃......”
他轻笑一声:“不求两心相知,但求相敬如宾。”见容姵表情困惑,他索性说得更明白些:“我会给与王妃应有的尊荣,亦会尽到为人夫君的责任,但除此之外,不会再有其他。是以,容姑娘,这成王妃你还要做么?“
春光如画,浓淡相宜,容姵的脸,却忽然变得苍白,唇色亦是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