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黯淡,前方的路灯闪闪烁烁,投下两道局促的长影。
“别动。”
熟悉的嗓音从上方传来,温热的双手环在她的背上,这一次是真的近在她耳边地说道:“我跟你说,你不能这样。”
这拥抱太过用力,方灼在这样的距离下,闻到了严烈身上残留的啤酒味。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还有点甜丝丝的。
酒精的味道加上对方粗浅的呼吸声,似乎有了种能麻痹神经的功效。所以方灼没有推开他,反而很令自己不敢相信地深吸了口他身上的味道。
她听见严烈略带控诉的指责了,觉得这个天真的人太过不讲道理,是在不满她刚才拒绝了2毛钱的通话。
她正要翻旧账给严烈展示一下自己的大方,又听严烈说道:“献殷情不能学雷锋知道吗?如果我为你做了什么,我恨不得一天打三十通电话,翻来覆去地跟你做声明。”
方灼抓重点的能力有些堪忧:“谁跟你献殷勤?而且三通以后我不会再接的。”
“那你说,你来看我是为什么?”
严烈抬高视线,越过方灼的肩膀,看见一条笔挺的马路。两段平行的直线不断朝着路灯无法照耀到的深处蔓延,距离不断缩减,最终在不知名的地方交界或拐角。
他笑问道:“你是在向我倾斜吗?”
方灼狐疑地道:“你是地球引力吗?”
她又问:“你喝醉了吗?今天晚上你很奇怪。”
这样一个不解风情的人。
“你好直。”严烈大声地道,“方灼你太直了!”
这根本是无端的指控。如果她是一个男生,都快要被自己感动了。
方灼推开他,转身的时候摸了下耳朵,感觉热气正从这个地方蒸发。
两人沿着晚风照拂下的街道,大脑空白地散步,保持着三两步的距离,长影互相纠缠,拼接在一起。
严烈拿出手机,打开网络,用最后的电量看完了方灼给他的q^留言。
他问:“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方灼含糊道:“今天。”
严烈追问:“今天什么时候?”
方灼抗拒回答,闷头走在前面。
严烈往上翻聊天记录,确认早上九点多的时候方灼说过要出发,问道:“你九点半从家里出发,来c市怎么都不应该这么晚。你打听我们吃饭看电影的地点,是不是本来想去那里等我的?”
这人竟然来找茬了,方灼觉得不可思议。
她脚步加快了一点,严烈却好像什么都察觉不到,很不给面子地问:“你是不是迷路了?”
说的都是方灼不爱听的话。
严烈不依不饶地叫道:“你是路痴你不知道吗?你来c市为什么不让我去接你?你要是走丢了怎么办?”
“我当然知道!”方灼说,“就是因为不想让你说我路痴。”严烈无法理解:“难道你觉得我会嘲笑你吗?”
方灼停下来,回过身,幽怨地看着他,表情中分明写着“你现在就是这样”的意思。
手机屏幕的光线暗了下去,严烈手指一动,又将它点亮。
他注视着面前的人,猜想方灼这样的人身上,是不是偶尔也会迸发出那么些浪漫的火苗。
虽然惊喜的由头很幼稚,过程很荒诞,但都是她十分纯粹的关于喜欢的表达方式。
严烈翻了翻,拿着手机跑过去,将相册里的一张聊天记录递给她看。
“我之前问你,会不会对未来的男朋友开有特例的大方,你很冷酷地说不会。”
方灼严肃道:“你现在是在做什么?你是要跟我探讨人类行为学的奥义吗?”
严烈很得意,有点炫耀意味地道:“花一天时间、一千块钱,见一个不一定见得到的人,算不算特例里的特例?”
“没有一千。”方灼顿了顿,似妥协道,“我不给你开特例,你就是我的特例,这样行了吗?”
严烈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恬不知耻地要求:“不要加最后那句,你再说一遍。”
方灼的耐心只允许维持到他开口前,再次扭头就走。
“这就是你的特例了?”严烈跟在她的身后说,“喂?方灼你的大方呢?”
“我很大方!”方灼道,“不会有人像我一样,用剩余资产的50%,只是为了买车票过来看你一次。”
严烈说:“为什么不是100%?”
“你想要的太多了!”方灼说,“我不会成为那么蠢的人!你也不要那么任性!”
严烈大笑,小跑着追上她,从后面牵住了她的手。
相触的皮肤感觉有点粘腻,哪怕方灼的皮肤是冰凉的。严烈紧紧抓着往自己的方向晃了一下,方灼的脚步才慢下来。
严烈说:“带你去吃饭,就是早上跟你说过的那家餐馆。他们家从下午开到半夜,现在应该还在。”
方灼忽然想起来,说:“我的蛋糕还在门卫室。放到明天要坏了。”
她本来想说可以让魏熙几个人拿去分了,毕竟只是一个小蛋糕,严烈已经飞快道:“你在这里等我,我现在去拿!”
一刻钟后,严烈怀里抱着蛋糕盒,很小心地跑回来,等到方灼身边时,身上已经出了层汗。
他停在方灼跟前,乐此不疲地在那儿忍笑,明明十分幼稚,还偏要摆出一副家长模样,佯装持家地在那儿叮嘱道:“下次别买这家的蛋糕,又小又贵,浪费钱。”方灼从包里抽出两张餐巾纸,递给他擦汗。
严烈低下头,没接,而是腾出一只手,握着方灼手背,叫她给自己的脸仔细擦了一遍。完事十分讨巧卖乖地说了一句:“谢谢女朋友。”
方灼觉得自己的脑子此刻就是一块摔碎了的电脑屏幕,不管怎么拼接,都无法回忆起答应做他女朋友的画面。
怎么会有这么蹬鼻子上脸的人?
“快走,你一定饿一天了。”严烈完全不给她反驳的机会,“就在前面,我请你吃这边网友评价最地道的海鲜。”
两人的手机都快没电了。进了餐厅后,严烈借了两台充电宝,才终于给手机续上电。
方灼差不多下高铁后就没去过厕所,也没吃过饭。找好座位后,找店员借用一下厕所。
深夜时分,餐馆里依旧有许多顾客。
海鲜爆炒的香味从邻桌飘溢过来,周围都是喝酒畅谈的欢声,店门口的红字招牌显眼地伫立在街边,暖黄色的灯光透过玻璃照亮了外面的小路。
严烈用手机点完单,对着各个地方都拍了张照,而后两手撑在桌上不住傻乐。
他点开朋友圈,打了几行字,觉得不大满意,又给删掉了。思虑许久没想出文艺的措辞,暂时放弃,将蛋糕提到桌上,摆在最中间的位置。
店家开始上菜的时候,方灼的手机响了起来。严烈往屏幕上一扫,发现来电人的名字显示是魏熙,知道应该是未接电话的回拨,就顺手接了起来,很欢快地说了声:“喂?”
魏熙那头愣住了,过了两秒才问:“严烈?”
严烈说:“是我啊。”
“对不起打扰了。”魏熙飞快地道,“我知道,她现在是在洗澡吗?”
严烈忍笑道:“她现在确实是在厕所呢。请问你有什么话要”
“你别这样!茶味怪浓的,我又不是你情敌!”魏熙说,“所以你们今天晚上不回来了是吗?”
严烈收敛了些不正经,说:“我们现在在外面吃饭,晚点回去。”
魏熙一颗心已然按捺不住,矫揉做作地道:“哎呀,吃什么呀?吃完就吃完,不用特意回来的,我们这又不是学校,还每天回来打个卡。大家都是成年人……”
她话还没说完,严烈那边传来一声招呼:“方灼,这桌。”
魏熙赶紧闭嘴。
方灼点了点头,坐下的时候小声说了句:“我认得路,就一家店面的大小。不至于。”
严烈笑笑道:“真的吗?”
他的表情简直写满了不相信,方灼不理会地问:“谁的电话?”
严烈将手机递过去。
对面的人已然换了一副面孔,娇声道:“方灼,你来c市了啊?怎么不提早告诉我们啊?ktv太吵了我没接到你的电话,还好严烈中途遇上了。你吃完饭早点回来呀,我给你准备了礼物!么么哒!”
在几声关切的叮咛后,魏熙挂断了电话。
严烈迫不及待地问:“我可以吃蛋糕了吗?”
方灼:“你吃吧。”
严烈点了不少菜,方灼吃不完,最后连同剩下的半个蛋糕,一起打包,让人送到家里去,给大家当宵夜。
从餐馆出来的时候,已经快11点了。
空气中没有了缭绕的烟火气,月光显得很清透。
夏日的夜晚总是特别热闹,不管是路过的风还是树上的蝉都想要参与。
严烈踩在光色能照到的路面上,嘴里的歌在各种不知名的曲调中切换,直到哼出了方灼耳熟能详的义勇军进行曲。
方灼忍不住道:“你脸抽了?”
严烈道:“温柔点说话。”
“好的。”方灼问,“你笑够了吗?”
严烈正色了点,往前迈出一步,恰好挡在方灼的去路,他摸摸后脖颈,问道:“灼灼,你今天去给阿姨扫墓,和她说什么了吗?”
“没有。”方灼说,“没什么好说的,就说一切都挺好。”
严烈正好站在迎风的方位,额前的碎发被吹得向后拂去,他一脸深思熟虑过的慎重,缓缓开口道:“我想到一件事。”
方灼心说你的想法那可太多了。
严烈道:“你看,阿姨去世的这一天,我刚好出生了……”
他上前一步,恰好抵住方灼的鞋尖。
“我不是说缘分或者什么的……”
方灼的视线从对方的鞋面往上拔升,最后抬起头,落在他近在咫尺的,极具迷惑性的俊秀脸庞上。
“但是在世界上少掉一个爱你的人时候,我刚好出现了……”
严烈低下头,抵住她的额头。
“对吧?所以是我,只能是我……”
他提出了话题,却又不说清楚,最后只是凝神看着方灼。像是故意的,纤长浓密的睫毛几乎要扑到她的脸上。可能和方灼一样屏住了呼吸,可热气还是一阵阵地袭来。
方灼在晕头转向的时候,脑海里想,这个人的话总是很具有迷惑性,会将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强行联系起来,以证明自己是她唯一的解。
不会用什么浮夸的未来式承诺,而是强词夺理的解题过程。偏偏漂亮、动听,让人无法拒绝。
严烈的含蓄差不多已经到此为止,他微微俯下身,亲吻住她,而后抬起手,将她揽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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