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烈的司马昭之心实在是太过明显。方灼放下手机,将屏幕盖在桌面,心道这个人一定是忘记了自己的真实年龄。
她拿过桌上的笔记翻了两页,又恍悟过来。
不对,他就是记得自己还不满二十周岁,所以才只能在这里疯狂暗示。
难为他这么克制。
她想了想,重新拿起手机编辑了一条。
小太阳:不信谣,不传谣。
君有烈名:【哼】
临近四月,天气又开始变化无常起来。时间在频繁的冷热交替中不知不觉地消逝。
摆摊的地方因为出现太多慕名而来的网友,容易发生推攘,小牧觉得害怕,不敢出门。
刘侨鸿火速帮他们办理了各种证件,协助二人搬进商场进行营业。
叶云程给方灼打电话聊天时,语气里还带着不敢置信的惊喜。声音飘飘的,偶尔沉默片刻,再发出一句意味复杂的感叹。
对他来说,有个能遮风避雨的小产业已经是幸运,能进驻商场就是侥幸。
他这辈子没经历过几次侥幸,总有种白日做梦的惭愧感。
小牧则是纯粹的高兴。他终于可以一个人窝在后台专心工作,不用负责接待顾客。而且他们店铺旁边就是一家小超市,里面什么冰棍都有,简直是他的天堂。
叶云程还说他最近有了新的爱好,就是对面一家店的奶茶。可惜他们定价太贵,小牧不舍得买,经常要捏着钱犹豫两三天,才敢去买一杯。
所以他最近正在撺掇叶云程去学做奶茶,争取实现自给自足。
方灼还没去实地看过,趁着周末没课,大早坐车赶了过去。
商场虽然刚开业不久,但前期投入了足够的宣传资源,现在虽然算不上繁华,但也说不上冷清。
占地面积不小,建筑外观醒目,风格很有特色,所以容易让人迷路。
方灼是从离下车点最近的一道侧门进去的,进去后沿着当前道路逛了两圈,才终于根据地图找到叶云程的位置。
店铺开得太匆忙,店面来不及重新装修,只刷了白墙,贴着最普通的深色地板。
方灼远远扫了一眼,确认自己没有看见类似于招牌的东西,只看见一张用马克笔写着字的白纸,极为简陋地贴在门口的小黑板上,上面标注了各种产品的价格。
当然叶云程是不可能有积蓄翻修的,他的店铺也不必有什么豪华的装饰。
前来捧场的客人不少,还不到饭点就排起了长队。和周围的商家比起来,可以用门庭若市来形容。
方灼穿过人群,走近了看清全貌,感觉这家小店跟整个商场有种格格不入的烟火气。
因为叶云程将他的小推车给带了过来,由于工具不足,又买了个新的货架,一起堆在店铺中间,勉强隔离出前台和工作区。混搭的风格显得粗糙潦草、漫不经心。
叶云程此刻正忙得不可开交。一会儿收银,一会儿整理订单,一会儿还要洗菜、装饮料。方灼背着包在他跟前站了两分钟,他都没有察觉。
她朝桌上的价格清单瞄了一眼。
大部分的商品都涨价了,毕竟他们虽然不用交房租,但也不能太挤占其余店铺的利润空间。此外还加了一个新品,看起来是目前卖得最好的。
――绿豆汤,四块钱一大杯,量大管饱。
方灼感受到了熟悉的食堂的味道,不过价格比食堂还良心。
方灼用手指轻叩白色柜面,说道:“一碗绿豆汤。”
“好的。”叶云程说,“请先排下队好吗?我们这边下单的。”
他说着顿了下,直起腰,看向面前的人,弯着眼睛笑道:“灼灼!”
方灼放下书包肩带,说:“我来帮你。”
叶云程催促:“你先去洗个手,舅舅给你打碗汤。”
方灼到小水池边洗了手,囫囵喝了碗汤,戴上口罩帮他们收钱。
下午一点半,叶云程挂上牌,表示要休息一会儿,两小时后再开始营业。
他站在门口小声道歉,将略带遗憾的客人劝走,并给他们发了张一块钱的代金券。
小牧终于可以休息,跟在散去的人群身后,一溜烟地跑向隔壁的小超市。
方灼见到就无情告状:“他肯定又去买冰棍了,他一天要吃多少根冰棍?这样不行的。”
“他不是。”叶云程抽过一旁的毛巾,走到水池边清洗,“他去买菜呢,小牧现在可积极了。”
方灼将信将疑,活动了下僵硬的肩膀,说:“客人真多。”
“有不少网红过来打卡,他们发的视频又给我们带来了流量。”叶云程利落地收拾着台面,抽空扫一眼时间,“我们找帮工了,应该快到了。”
他话音刚落,就有一位中年妇女提着个大麻袋在店门口走过。
那人身材干瘦,穿着件宽大一号的碎花长裙。皮肤偏黑,裸露在外的手臂上有一道坑洼不平的伤疤,随着她的动作,崩出明显的肌肉线条。
女人犹豫地在门口张望,跟方灼对上视线,才怯怯地上前。走到方灼面前,却没开口说话,而是视线越过了她,在里面找到叶云程的位置,小声叫道:“叶老师吗?我是那个,来工作的。你们还缺人不?”
叶云程忙过来招呼:“你好。”
女人松了口气。
她应了声就开始发橘子,拆开手上的大麻袋,拿出几个橙黄的橘子往两人手中塞,拘谨又客气地说:“大家吃橘子,来,姑娘,这是我们自己家种的。安全,甜。”
方灼拿了一个在手里,跟她说谢谢。但对方说的话其实没大听懂,因为是一半方言夹着一半普通话。
女人想起正事,擦了擦手,从侧兜里掏出证件,递过去道:“这是我的健康证。”
方灼听她介绍自己的来历,连蒙带猜的,大概知道了她的情况。
家暴,没念书过,前年丈夫因为出轨要求离婚,她只能回乡下,日子过得很不好。结果母亲又被查出糖尿病,家里没钱。她本来想再结次婚,收个彩礼,被刘侨鸿劝住,介绍她去别的地方工作。
本来是安排在酒店里包饺子的,虽然工作量大,但收益不低。结果酒店整顿歇业,她被迫停工,正好叶云程缺人,就赶过来了。
两人正在敲定工资和工作内容,小牧提着一个大袋子回来了。
他还真是去买菜的,不过顺带着多买了三根冰棍,友好地分给了方灼跟叶云程,发现现场又多了个人,郁闷地折返回去买。
时间已经不早,方灼准备回学校。
她从角落背起书包,准备离开,正在指导新员工熟悉器材的叶云程转过身,拦住她道:“对了灼灼,你知道我们这家店的名字叫什么吗?”
方灼好奇地望了他一眼,问:“是什么?”
她觉得这家还没挂名字的店奇奇怪怪又可可爱爱。借着时机聚沙成塔,靠着善意一层层垒高,带着几个迷惘的人尘埃落定。
命运没有眷顾过,但时代的潮流在这里停驻了。
希望它能筑成一道小小的墙,帮助更多的人。
“叫向阳。”叶云程抬手比划了下大小,笑说,“我找人画了幅太阳花的画,送到后挂在对面的墙上。还找人做了个新的模具,以后可以在饭团上盖小太阳的章,作为我们的标志。等再招到一个员工,说不定外卖也可以做起来了。”
方灼觉得很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配合地道:“哇。”
“明天都会变好的。”叶云程笑说,“好了,你早点回学校吧。注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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