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君生第二次到新安府了,她跪在公堂上,心境已和上次完全不同,第一次来这里时,她还在为翠羽的事焦虑不已,一心想着如何将她救出魔爪。可是这一次,翠羽和燕儿的尸首都已经被找到了,而杀死她们的嫌犯,却又是自己的爱慕之人。她到现在都没想明白事情是如何在一夜之间发展到这个地步的,似乎每一个人都在渐渐走远,翠羽、燕儿、张睿,甚至还有一直宠爱自己的父母,他们将她一人留在这个处处是谜题的漩涡之中,谁都没办法伸手拉她一把。
现如今,君生也没想好要怎么做,她只能依照自己的心,一步步的走下去,若不这样做,她真的可能就此疯掉,同翠羽和燕儿一起,陷入到那个万劫不复的深渊中。
“君生姑娘,你有何事要向我禀明?”程牧游的声音打断了她乱成一团的遐想。
君生深深吸了口气,“大人,张睿绝对不是杀人凶手,民女可以作证。”
“你有何证据?”
“我与那贼人见过两次,一次在枫林中,一次是在翠羽家门外的石阶上,无论从声音还是身形,我都知道他绝非张睿。”君生斩钉截铁的说道。
“枫林那次你只见到了一个背影,并未看到他的正面,对不对?”
君生点头。
“在翠羽家门外,由于天色已暗,你还是没将那个袭击你的人看真切了,我说的可是事实?”
“大人说的都对,只是......”
“只是那张睿的身量与枫林里的那个人完全不同,可是君生,你又怎么知道枫林中遇到的男人就一定是杀死翠羽和燕儿的那个人呢?至于声音,更是极容易伪装的,现在人证物证皆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张睿,你若想凭一己之言就让官府放人,是万万不可能的。”程牧游正色说道。
“大人,”君生跪着向前挪了几步,“您说的句句在理,我自是无法分辨,只是还有一事,君生到现在都想不明白。”
程牧游抬眼看她,“你说。”
“我和张睿独处过数次,若他真是那羊怪,我怕早就没命了,怎能还在这里侃侃而谈,”见程牧游低头不语,她又朝前挪了几步,“大人,张睿他善良朴实,要不是为了张婶能早一步脱困,他又怎会将罪名全部揽下,如此孝顺的一个人,您觉得会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吗?”
从新安府走出来时,君生觉得自己浑身的筋骨都被抽去了,仿佛这一趟已经用尽了她全部力气,她扶着门口的石狮子,大口的喘了几口气,这才直起腰朝街市上走去,走了两步,却停下了,摇头苦笑了两声,“我还能去哪里呢,爹已经同我断绝了父女情分,我现在竟是个没家的人了。”她望向身后的高墙,心里突然有了主意,“张婶现在一人在家,肯定已经哭得起不来了,我正好去她家照顾她,也免了张睿的后顾之忧。”
想到这里,她便稍稍来了精神,谁知刚走两步,突然被几人挡住了方向。
君生看见来者是燕儿的父母和翠羽的父亲刘春,不禁有些吃惊,她走上前,“刘叔,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刘春一改往日的和善,恶狠狠的盯着君生的眼睛,“我家翠羽一直拿你当姐姐,整天十句话里五句都离不了你,可是,她现在刚死不久,你却开始为那杀人凶手求起情来,刚才邻居过来告诉我我还不信,没想到过来一看,还真是这样,君生姑娘,你说,你对得起翠羽吗?”
燕儿的父母也看着她,嘴里说着更加恶毒但是意思却一模一样的话,他们甚至走上前来,揪住君生的衣服拉扯,冲人群吆喝道,“都来看看,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为了情郎竟然连杀人犯都要包庇,她可真是恶毒啊,枉我女儿一直将她当成姐姐般对待。”
君生想推开拽住自己的那几只手,怎奈凭她一人之力,根本不是那几人的对手。只听“刺啦”一声,她的袖子被拽掉了半截,露出里面白玉似的一条胳膊。她心里一惊,捂着胳膊朝后退去,退了几步,却踩到一双鞋子上,她回头,看见自己后面站满了围观的人们,他们都冲她指指点点,眼睛里全是鄙夷之色。
君生心下一片冰凉,她觉得自己就像大海中的一叶小舟,随时可能被怒浪吞没,没来由的,心里蓦地升起一股怒火,她望向将自己围在中间的人群,大声喊道,“我没包庇坏人,也未曾做过任何愧对天地的事情,你们为什么各个都要指责我?”
“君生姑娘,你越是大声,他们反倒会觉得你心虚,不要再在不相干的人身上白费功夫了,跟我回去,让我帮你把那断掉的袖子补一补吧。”
一个清亮的女声在人群外响起,君生像看见救星一般,挤过人群朝那个声音走去,她看见晏娘袅袅的立在外缘,笑眯眯的看着自己,这笑容就像和煦的阳光,一直照到了她的心底,让她感到一阵久违的心安。
“晏姑娘,我......”想起自己曾经冤枉过右耳,君生有些不好意思。
晏娘好似看透了她所思所想一般,“你不用不好意思,该不好意思的是这些人,他们啊,有的善恶不分,有的糊里糊涂,还有一些心地不善,幸灾不仁,你要记得,有一日你身上的冤屈得已洗清,也要离这些人远一点,省的他们污了你的眼睛。”
说完,她便牵着君生朝霁虹绣庄走去,可还没走出两步,就被燕儿的母亲挡住了去路,“你们别走,不在官府里面将张睿的事情说清楚,你们两个谁都别想离开。”她本就生的又高又胖,将两个膀子掐在腰上,竟像一堵肉墙,将前路封的严严实实。
晏娘冲她一笑,“你说什么,刚才嘈杂,我竟没听清楚。”
燕儿的娘刚想将原话重复一边,却突然发现嘴巴张不开了,两片嘴唇就像被针线缝住了似的,哼哼唧唧了半天,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