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生昨晚几乎一夜都没有合眼,天还未亮她便起了床,推开门来到院中时,却发现晏娘早她一步起来了,她正坐在石墩儿上面,一手托着花绷子,一手飞快的在一块丝布上面绣着什么。
“晏姑娘,天色这么暗,你能看的清楚吗?”君生好奇的走到晏娘身边,俯身看她刺绣,低下头时,她才知道为何天光未亮,她也能针法活泼,下针穿线如行云流水一般。
晏娘手上的丝线闪着银光,将丝布上方照得灼灼发亮,所以即便天还未亮,她下针也可以精准无误。
“姑娘竟在一块布上面绣出了四个场景,一绣日月星辰,二绣山川草木,三绣农耕畜养,四绣四海一统。”君生低下头想了一会儿,“晏姑娘绣的难道是轩辕?”
晏娘冲她一笑,“君生姑娘果然学识渊博,连轩辕都知道。传说轩辕是天界诸神赐于黄帝击败蚩尤的旷世神剑,其内蕴藏着无穷的力量,可以斩妖除魔。”她说完便将丝布一抖,将画布完整的展现在君生面前,“姑娘觉得我这幅绣品如何?”
君生啧啧称赞,“细、密、光、匀,所有的优点都被它占尽了,姑娘的手艺可真是天下少有。”
君生望向上空,她不明白,自己背了一路的那个破旧的蓝布包裹,如今怎么变成了晏娘新绣的“轩辕”,现如今,那副绣品已经飘到了枫林上空,越抻越大,将整个林子都笼罩在自己下方。
“日月星辰”在头顶闪耀着异光,遮蔽住了正在西下的斜阳,山川草木亦栩栩如生,一望无际。
君生一时间有些迷乱,似乎已经分不清自己脚下的世界和头顶的世界哪个是虚哪个是实,她立于两个“世界”之间,听着头顶飒飒的风声和潺潺的水流,竟忘记了害怕,也忘记了自己面前还站着一只食人无数的凶兽。
土蝼突然发出一声低低的咆哮,这声音让君生如梦方醒,她望向怪羊,发现它踢起一片沙尘,昂首朝林子外面跑去。
“轩辕”在上面跟着土蝼一路向前,它就像一张天网高高悬于空中,随时准备将逃脱的“囚犯”抓捕归案。
见逃生无门,土蝼突然前蹄抬起,猛地向地面砸去,只听“轰隆”一声,地上被它的力道砸出了一个大坑,周围的枫树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蛮力震倒了一片。
土黄色的烟尘中,土蝼巨大的蹄子一下接着一下的砸向地面,不一会儿就将地上刨出了一个几十尺深的大洞。君生躲在一株枫树后面盯着它,她见土蝼朝天上望了望,然后头也不回的朝洞里跳去。
君生心里不知是喜是忧,喜的是她终于不用命丧那羊怪之口,忧的是精卫被困,官府的人无法即时赶过来,若这次让那畜生跑掉,恐怕以后再抓它就难了。她着急的向林外望去,可是夕阳已落,外面一片漆黑,根本看不到半条人影子。就在这时,一道寒气喷过来,将她凌乱的发丝吹得飘了起来。
君生认得气中的味道,那是属于地府的潮湿的、腐朽的、稀烂的泥土的气息。
她身子一僵,呼吸都变得不畅快了:为什么?为什么它又回来了,它不是被“轩辕”逼到地府了吗,为什么会再一次出现了呢?
“嘿嘿,”那个熟悉的鬼气森森的笑声在君生身后响起,“差点就被骗了,轩辕早就被那浑老儿带进墓里了,又怎么会重现世间。”
君生强迫自己将头转过去,她看见土蝼正抬头望向空中,一双凸起的眼睛瞪得溜圆,耳朵高高竖起,前腿微弯,做出了起跳的姿势。
突然,它纵身跃起,两只羊角带着来自地狱的火星,直冲“轩辕”飞去,“刺啦”一下就将它从中间挑破了。
“日月星辰”、“山川草木”、“农耕畜养”瞬时消失了,露出上面黑色的天幕,只有两块手绢大小的丝布从空中徐徐落下,轻飘飘的落在君生脚旁,连微尘都没有带起一粒。
见状,君生扭头就朝林外跑去,只跑出几步,前方的树干间就重重的落下了四只蹄子,力道之重,连地面都为之颤动了起来。
“现在,这里终于只剩下我们两个了。”土蝼发出狰狞的淫笑,迈着四蹄朝君生走来,羊脸慢慢的贴在君生的面颊上,将她浑身上下细细的嗅了一遍,“香,姑娘的味道真是让我难忘,我吃了这么多童女,独独在你这里,竟然有些舍不得下口了。”
君生见大局已定,寻死之心渐起,她冷笑一声,“童女?我早已不是什么童女了,难道你没闻出来吗?”
土蝼大惊,“难道你竟被那小子夺了身子不成?”它四蹄慌乱的踱来踱去,脸上阴沉的吓人,“早知如此,我还不如早点要了他的性命,让你们到地府里做一对亡命鸳鸯。”
话落,它突然挺起羊角朝君生扎过来,锋如利刃的长角穿透了她单薄的身子,鲜血喷薄而出,染红了下面的土地。
林外忽然传来阵阵呼喊声,十几条黑影闪进血枫林,冲着土蝼直扑过来。跑在最前面的是蒋惜惜,她见君生已伤,心里焦虑万分,拔出长剑劈头盖脸的朝土蝼砍将过来,土蝼将君生的身子甩出几尺远,一对沾着血的羊角迎敌竖起,四蹄掀起阵阵灰尘,朝着那些人影扑去。
眼看双方就要正面撞上,土蝼的脚下却一个急停,立在原地不动了。它看见林子旁边站着一个人,那人斜倚在一株枫树上,萤火般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瞅着自己。
只犹豫了一个瞬间,土蝼就突然原地调头,四蹄腾起,风驰电掣的朝林外跑去。见它想逃,晏娘懒洋洋的站直了身子,冲跟在最后面的程牧游喊道:“大人,君生姑娘伤的不轻,只有你才能妙手回春,她就交给你了。”言毕,她朝土蝼逃走的方向跑去,窈窕的身子很快便隐入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