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然朝杂耍摊子跑去,一边道歉一边挤过围成几圈的人群,来到最内层。
谢老大正在耍大刀,刀柄上绑着红绸带,他凝神敛气,身子随着刀影上下翻飞,点、扫、推、扎,一招一式,都扎实得不留一点瑕疵。刀耍毕,喝彩声阵阵袭来,随之而来的是扔进场内的铜板,“哗啦啦”的撒了一地。谢老大将铜板拾起来,冲人群行了个礼,这才走到一旁的板凳上歇下。
“该她上场了。”裴然嘴角轻轻提起,握了握手里那包油纸点心。
八个鸟笼被依次搬到场上,每个笼子上都盖着一块布,将里面的鸟儿遮挡起来。谢小玉最后登场,她站在鸟笼后方,将身后的大粗辫子甩到胸前,漂亮的丹凤眼微微一眯,冲人群抱拳行礼,“各位大叔大婶大哥大姐,今日我要表演的是猜谜,一会儿这些笼里的鸟儿每只都会叫上一遍,若能猜中是哪种鸟,那这枚银锭就归您了。”她说着从褡裢里拿出一只银锭,轻轻握在手中,然后缓步走到第一只鸟笼前,脚在上面轻轻一踢。
笼中发出“啊啊啊”的几声鸣叫,像是婴孩的啼哭,又像是野猫的叫春声。
“姑娘,难道你把一个尚未足月的孩子关到鸟笼里的不成?”
“不对不对,这声音我知道,是孔雀的叫。”
“这么小的一只笼子,怎么能装的进孔雀,莫非这只孔雀被剪了尾巴,是只秃孔雀。”
谢小玉没有理会他们,她淡淡一笑,走到第二只鸟笼后面,“这银子似乎没那么好赚,我也不为难大家,这次出个简单的,看谁能猜到。”
笼中的声音清脆委婉,很是动人。
“这个我知道,是黄鹂。”
“没错没错,就是黄鹂鸟,和我家那只叫得一模一样呢。”
第三只鸟笼子里的声音惊空遏云,众人都猜是老鹰,第四只又粗又嘎,都说乌鸦,就这样,一会儿功夫,八只笼中鸟皆叫了一遍,这就到了揭晓谜底的时候了。
谢小玉将鸟笼上的布全部拽开,人群中发出“啊”了一声。
“姑娘,这笼里怎么全是空的?”
“你说话可不算话啊,把鸟儿全变走了,我怎知道自己猜中了没有啊。”
谢小玉站在八只空荡荡的鸟笼前,“它们没走啊,都在这里呢。”
语毕,一阵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响了起来,时而是脆嫩的黄鹂,时而是不羁的飞鹰,时而是媲美的孔雀,到了最后,这些声音全混在一起,时高时低,时缓时急,像是一场鸟儿的聚会。
众人都惊住了,他们望向谢小玉,只见她双唇向前努起,气流从舌尖吹出,唇角提起落下,正在演奏一曲百鸟鸣唱。唱到最后,她提起一个高音,响亮清脆的一声,像从高处落下的鹤唳。
曲落,谢小玉抱拳行了一礼,“今儿是大年初五,特以仙鹤的鸣叫作为结尾,愿各位吉祥如意,寿与天齐。”
人群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如雷的掌声,铜板银票从四处投向场内,将地面遮了个密密实实。
谢小玉转着圈子鞠躬,转到裴然面前时,和他相视一笑,裴然指了指手里的油纸包,小玉冲他眨眨眼睛,谢过幕后,便找了个机会溜了出来,冲着拱桥走过去。裴然正在趴在桥栏上,见她过来,忙傻笑着把油纸包递过去,“吃吧,沁香斋的蜜角,你最喜欢的。”
谢小玉结果纸包,“我那天就随口说了一句,你就记得了?”
“你说的每句话我都记得清楚着呢。”
小玉扯下一角点心塞进嘴里,蜜流了满口,甜津津的,可是,她的心里比嘴里还甜,裴然身上的气息和点心的香味同时被吸入鼻中,将她的心烘得暖暖的。
“瞧一瞧看一看啦,什么珍奇玩意儿都有,只要一个铜板,就能投五次,投中哪个,哪个就是您的了,保您只赚不亏。”一阵吆喝声从桥下传来,人群像流动的溪水一般朝声音的起源处涌去,一会儿就将那里围了个水泄不通。
小玉咬了一口蜜角,眼睛朝下瞅瞅,“裴然哥,是什么呀?”
裴然笑了笑,黝黑的脸把牙齿衬得分外的白,“骗人的玩意儿,这老头儿刚来没几天,整日摆一堆新奇东西在这里,让人拿箭来投,投中哪个就能把哪个拿回去。可是你知怎么,那箭轻的很,现在风又大,根本投不准,而且他那些东西也没什么好的,昨儿有人投了十几次,好容易砸中了块玉牌,可是那玉又轻又薄,成色也差,还不值几个铜板的钱呢。”
“听着到挺有意思的,裴然哥,我们去看一看吧,看有多少人会着了他的套。”她说着就拉起裴然的手向桥下走,裴然被她这么一牵,乐还来不及,哪还会有别的心思,跟着她一起来到老头儿的摊子旁边。
两人挤到最里面,看到地上被摆的满满当当的,最外一层是年画等不值钱的东西,再往里,有小孩儿玩的泥车瓦狗等耍货,还有女人喜欢的镯子配饰,过年用的桃符、缕花、春贴、金彩,总之,但凡市集上能买到的东西,这里都有了。
“一个铜板,就能投五次,您喜欢哪个,赶紧下手,否则被别人投中了可没处哭去咯,老田头儿的东西,都只有一个,绝不重样儿。”
“田老头,你可别说瞎话哎,那泥娃娃昨天就被我投中了,今天怎么又摆上一个,连衣服的图案都一模一样呢。”
田老头儿嘿嘿一笑,“这娃娃本就是一对儿的,双生儿,可不还有一个吗。”
众人知道他在撒谎,却还是都被他逗笑了,一个个的冲他瞎起哄。
见状,老田头儿从身后的包袱里拿出个盒子来,“众位看官,您们呐,还先别乐,我这里还真有个东西是绝无仅有的,世上只有一件,你们到别处买都买不到的,这东西,就是今天的头奖,还是只要一个铜板,谁能投中它,就送给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