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惜惜本来还对她心有忿恨,现如今见她如此说,忙上前追问,“不见了?从我们分开到现在也只不到一个时辰罢了,这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怎么会说不见就不见了?”
那女子再不似方才那般跋扈,她抽抽搭搭地说道,“我叫钟敏,是门下侍郎钟志清的女儿,环翠是我的贴身婢女,这几日随我来来新安的舅公家小住。方才和环翠上香之后我们便离开了天弘寺,走到半道,我看见林中的野花开得正好,便和她一起离了正路走进山林。谁知走着走着,头顶的光线却越来越暗,周围的树木也越来越密,这才发现我们俩不知不觉中来到了林子深处,举目远眺,来时的那条小道竟已不知去向。我心里害怕,便拉了环翠摸索着朝前走,可是将将走出几步,却听到背后传来几声怪音,回头之时,却什么都瞧不清楚,只隐隐能看到有一个黑色的影子立在一株大树后面。环翠吓得大叫一声,丢下我就朝前跑,我跟在后面唤了她几声,她也没有回头。当时情况危急,我便索性不再管她,自己逃命,不知道跑了多久,我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来时的那条小径上,可是环翠却不知去向。我知道凭一己之力是无法找回环翠的,便想着到山下叫人,再来山林中找她,”说到这里,她泪眼盈盈地望向程牧游,“大人,环翠自小同我一起长大,就如我的亲姊妹一般,若是大人帮我找到她,钟敏定当感激不尽。”
蒋惜惜看着她泪水涟涟的脸蛋,哼了一声,将头上的发辫收紧了一些,袖管也撸了上来,做出一副准备上山的架势,“不管她是你的谁,我们都会找的,新安府的人,从来都不会看人下菜碟,这点还望姑娘放心。”
树林里阴暗且寂静,古木参天,遮天翳日,将程牧游和蒋惜惜被汗湿的衣衫浸染得一片冰凉。
蒋惜惜走在前面,她一面紧盯前方影影瞳瞳的树干,一面用长剑拨开身侧半人多高的草丛,眼睛机警地从每一片树影下野草间扫过,生怕遗漏了什么重要的线索。程牧游则跟在她身后,与她背靠着背一点点倒退着走,这样两人便将四面八方全部收在眼底,不留给他人半分偷袭的机会。
如此这般静默的走了一炷香的时间,蒋惜惜忍不住冲程牧游说道,“大人,这里树高草茂,若真是有人埋伏其中,那两位姑娘一定无法察觉,想是那贼人早就盯上了她们,一路跟踪至一处隐蔽的地方,对那环翠下了手。”
程牧游阖首,“我同你想得一样,不过那位小姐说的话我却是不信,那小丫鬟对她言听计从,怎敢在危机之时丢下她一个人逃命。再说了,若真如她所说,将那环翠视如亲姊妹一般对待,又怎会一个人匆匆逃走,若不是我追问过去,她还是只字不提环翠遇险一事。”
蒋惜惜疑道,“大人的意思是,那位小姐是自己逃掉,将环翠一人丢入险境之中?”她将头稍稍扭过来一些,“可是她为何要说谎呢?”
程牧游冷冷一笑,“人都是趋利避害的,若是环翠死了,她便可以趁此开脱,推卸责任。若是没死,以那丫头的身份,难道还敢怪罪她不成?”
蒋惜惜恍然,摇着头刚要感叹一番世间人情的险恶,忽听到前方一阵“夸啦夸啦”的怪响,紧接着,几片叶子从高处坠下,轻飘飘地落在她的衣角旁。
“谁?”
她轻叱一声,长剑旋即横于身前,剑尖正对前方那片黑魆魆的树影,眼睛渐渐眯成一条缝,在那片混沌不清的黑影中仔细辨别,试图从中分辨出个一二来。
“哗啦哗啦......”
又是一阵怪响,这次声音来自头顶,似有什么人从树冠上面脚踏枝叶一跃而起,顺着一道突如其来的狂风飞离此地,风过无痕,除了树干在一阵激烈的摇晃后归于平静之外,再无留下半点讯息。
蒋惜惜吃了一惊,她长这么大,还未见过如此精湛的轻功,那人速度之快,简直如一道疾风,她甚至来不及看清他什么模样,不,应该说她连他的一片衣角都未及瞅见,他便消失于朗朗长空中。
她心里一急,也不管能否追得上,双手攀住树干就欲朝上爬,脚还未离地,却被程牧游叫住了,“别追了,救人要紧。”
蒋惜惜回头,看到程牧游正盯着旁边的片草丛:那里面躺着一个人,她一席鹅黄色的裙子,头上盘着两个螺髻,却不是那环翠又能是谁?
好在环翠只是晕过去了,并没有大碍,不过她清醒后的第一件事竟不是关心自己身在何处,受伤了没有,而是瞪着一双迷茫的大眼睛来回搜罗着,直到看见立在一旁的钟敏,她似乎才终于卸下了心头的重担,不顾体虚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一把抓住钟敏的手,口中喃喃道:“小姐,你没事吧,刚才可担心死环翠了。”
程牧游见她这般模样,便知自己的猜测没错,而且听环翠的语气,她倒也不是真的关心钟敏,而是对这位小姐畏惧之极。于是,他清了清嗓子,轻声问道,“环翠姑娘,你到底为何会晕倒?方才在林中,你又看到了什么?”
环翠听他发问,稍稍一愣,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钟敏于是在一旁说道,“这位是新安县令程大人,环翠,你把和我走散后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大人便是。”
听自家小姐发话,环翠这才对程牧游几人说道,“我当时怕得厉害,只听到身后有唰唰的脚步声跟着,便不管不顾朝前跑,没想前面有个陡坡,我脚下一空便摔了下去,脑袋好像碰到了一块石头上,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程牧游追问,“姑娘没有看到跟着你的那人是何模样?”
环翠缓缓摇头,摇了一会儿又定住了,“我虽没看清楚他的样子,却嗅到了一股很重的焦糊味儿,有点臭,闻了便想作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