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公的心胸,比东海还要辽阔,故而虽文若与他志向不同,他亦不会做此下作之事。”审配虽说已经投向了梁祯,但在他心中,袁绍依旧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因此他言语之间,对袁绍也是多有袒护。
黑齿影寒再次蹙眉,因为虽说她并不会绝对相信审配的话,但审配这话一出,也立刻在她心中,勾引出另一个问题——如果不是袁绍动的手,那还会有谁呢?
“不知依正南先生之见,若此次行刺成功,于谁,最是有利?”
审配再次合上了嘴唇,而且这一次他已无开口之意。因为宦海多年的他,同样明白一个道理:有的话,是只可意会而不可言传的。至于听者能否领会到个中深意,那就全凭造化了。
黑齿影寒和审配之间,虽不像伯牙与钟子期那般,闻弦音而知曲意,但在很多不那么细致的事情上,也还是能够领会到对方的意思的。
“多谢先生。”黑齿影寒施礼道。因为此刻,在她心中已经有了新的怀疑对象——既然审配闭口不言,那就说明这人于梁祯,还是有用的,若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贸然指出,弄不会反会害了自身。
审配心中顾忌的事,黑齿影寒同样需要担心,因此她并没有自己出面去继续追查这件事,而是将它,全盘委托给赵忠年。因为这赵忠年并无官身,无论出了什么事,也怪不到她头上,相较于她亲自出面去查,无异会安全许多。
然而,没等赵忠年查出个所以然来,邺城之中便又发生了一件大事,乃至于连追查荀彧遇刺之事,都不得不“退避三舍”。
这件事就是:吕布和袁术的信使,即将抵达邺城!
是的,吕布和袁术这对冤家,同时向邺城派出了自己的信使,其目的,不说也知道,就是向梁祯求援来了。
原来,自打曹操兵败失踪之后,吕布跟袁术便立刻撕破了脸皮。而这两人之中,吕布虽兵精将勇,但却不得民心。而袁术虽较吕布得民心,但却兵庸将碌,因此一时之间,两人竟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既然谁也吞不下谁,那就只能向外求援了。而放眼天下,有能力出兵相助的诸侯,总共也就那么几个,而梁祯,恰恰就是其中之一,因此这两人把心一横,将多年的恩怨都抛诸脑后,先后向梁祯派出了自己的信使。
但这么一来,梁祯可就犯了难,因为在他看来,吕布跟袁术之间,最好是一直维持着现状,因为此二人,无论是谁胜出,都将会拥有黄河与长江之间的大片土地,而这种情况,恰恰是梁祯所不愿看见的。
可你要说将两个信使都打发走吧,那也不成,为什么?因为袁术跟吕布可是向天下诸侯都派出了信使,换句话说,这就是一次新的拉帮结派,自己要是将两人都拒绝了,那岂不是向天下诸侯表示:我是没盟友的,快来揍我吧!
再加上,梁祯的地盘,虽然是大半个并州加冀州的三分之一左右,可真正能帮他养活手中大军的地盘,其实也就是那三分之一个冀州,而这些地方,偏偏又都处于周边诸侯的虎视之下,且大都是无险可守的状态。
如此一来,盟友的重要性就更突出了。
“我观吕布、袁术,都非人主之姿。其中,吕布凶暴,不恤民情。袁术自大,屡有不臣之意。”这或许是头一次出现,令贾诩也觉得棘手的问题。因为袁术跟吕布这对主儿,哪个都不是省事的。
“故而德源不妨表露姿态,让他们多允诺我军些什么。”
梁祯记下了贾诩的这句话,然后又将同样的问题,分别问询了董昭、审配、梁琼三人。结果董昭和审配的意思跟贾诩都是大同小异,只有梁琼一人,表示必须跟吕布结盟。他的理由是,袁术乃高门大户出身,天然就比吕布能聚拢人望,因此如果相助袁术击败吕布,只会令其如虎添翼。
梁祯虽然也在点头,但在心中已经给梁琼贴上了标签——可为将,不可为卿。为什么?因为政治这玩意,从来就没有什么非黑即白,非对即错,故而无论遇到任何情况,都必须因时而动,切不可事先选好一个答案。
这也是为什么,战国时期,七雄会时而合纵,时而连横的原因。
幕僚们的意见询问完了,梁祯决定也去问一问内室的意见,毕竟他也很想知道,董白在政治上,究竟是素人一个,还是跟盈儿一样深谋远虑。
“你敢!”董白的反应,令梁祯实实在在地吓了一大跳,“吕布可是杀我全家的凶手!此仇不共戴天!”
看着“毛发俱张”的董白,梁祯心中暗暗叫苦,因为他竟然忘了,董白是董卓的孙女这件至关紧要的事。可能在董白心中,这几年来,夜夜思寐的,除了祖君的音容笑貌外,就是何时方能手刃吕布以雪恨了吧。
“我……我不是……我……”梁祯慌得说不出话来,只好一个劲地摆手,已给自己开脱。
可没想到,上一刻还如同猛虎一般,咄咄逼人的董白,下一刻却立刻恢复了往常的笑靥如花。
“好啊,但随君子意。”
董白突然转变的态度,再次令梁祯吓了一跳,他甚至下意识地捏了捏自己的大腿,以确认自己究竟是还清醒着,还是被吓晕了。
“不过,我有个条件。”
“呼”梁祯一听,这才松了口气:还好,会提条件,表明白儿还是正常的。
“提!我舍命满足你!”话音一出,梁祯即刻后悔了,因为他此刻才梦然醒悟,白儿可不是不善表达的盈儿,不是娇小依人的三丫,她若真是放开了玩,可是真的能出人命的啊!
然而,这世界上又哪里有后悔药卖?董白一听,立刻笑吟吟道:“哈哈,这可是你说的。”
“嗯,我说的,绝不反悔。”梁祯硬着头皮指天为誓。
“很简单,此生,你的正妻只能是霜灵姐姐。”
董白聪明得很,她知道哪怕自己此刻母凭子贵,再顺带利用梁祯心中的歉意,登上正妻之位,以自己此刻的实力,以及未来五年的发展前景来看,自己也是无法在黑齿影寒及颍川荀氏的联手绞杀下保住这个位置的。
既然如此,还不如此刻让梁祯对天起誓,永不续弦,以保证自己未来的地位,永远跟荀南君是对等的,也就都是妾室为妙。
毕竟,董白虽然很想让自己的儿子作为梁祯的继承人,但同样的,当她自觉无法击败荀三丫时,她也是能够容许梁规的存在的——反正有梁规在,她跟荀三丫的孩子,就谁都别想作为梁祯的继承人。虽然,如此一来,大志雄图是成一场空了,但能当个富贵翁终老,也是心满意足了。
“好,我答应你。”梁祯没有想那么多的弯弯绕绕,恰恰相反,在他心中,还在称赞董白的贤惠呢。
于是,梁祯真的找了个黄道吉日,沐浴焚香,而后指天为誓,今生今世,再不续弦。同时,为了报答董白的大度,以及稍稍弥补自己心中对其的愧疚,梁祯还吩咐,找一个黄道吉日,自己要正式将董白纳为妾室。
而袁术跟吕布的信使,自然是作为贵宾,受邀出席,不过梁祯却决定,在这婚礼上下功夫,以分别给他们的主公施加压力。
比如,在派送请柬时,对袁术的使者,梁祯是让梁琼亲自登门拜访,邀请其按时赴宴。而对吕布的使者,梁祯只是对驿馆的吏员吩咐了一声,让他们负责传递。
如此一来,吕布的使者立刻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并且立刻给吕布去信,以作请示。
吕布对梁祯的轻视,自然是勃然大怒,所幸他的谋臣陈宫也是一时之杰,一眼就看穿了梁祯的计谋,并力劝吕布忍一时之气,以大局为重。
吕布无奈,只好在给使者的回函中,吩咐使者,在谈判时,自己愿意做出更大的让步。
对于吕布的让步,梁祯也当即作出了回应,他亲自接见了吕布的使者,并在闲谈之中无意提起,他的族弟梁琼,也到了妻娶的年纪,只惜多年身在军伍之中,故而一直单着,自己对此也很是着急。
使者一听,登时觉得这可能是个机会,如果抓住了,就能跟梁祯结成秦晋之好,于是便给吕布去信,以征求吕布的意见。
吕布接到信后,便立刻拿着它去征求陈宫的意见。陈宫的意见是,可以试试。于是,吕布便给梁祯去信,称自己有一侄女,也到了婚嫁的年龄,如果梁祯不嫌弃,就请问问梁琼的意见。
梁祯看完之后,重新将信封好,然后吩咐书吏,将此信“错投”于袁术的使者帐下,以给袁术加加压。
袁术的使者一接到信,当即大惊,因为他抓破脑袋也想不到,昨日还对吕布冷冰冰的梁祯,今天怎么就跟吕布商量着要做亲戚了?
袁术接到使者的报告,除了大骂梁祯“竖子”外,也只能召集群僚以商议对策。
说是商议对策,其实就是讨论要给梁祯加多少价。讨论来讨论去,袁术决定,在先前许诺的基础上,再让出陈留、颍川二郡——反正这两郡现在都在吕布手中,想要?自己抢去。
梁祯一听,立刻大喜过望,拉着袁术的使者就来了一次秉烛夜谈。
或许有人会问,在古代的交通条件下,书信往来得要不少时间,那为什么,这数次的书信往来,都还能赶在成亲之前完成呢?
这是因为,梁祯虽然是将董白纳为妾室,但这全流程,梁祯可都是按照娶妻的步骤来走的,三书六礼(注:1)一样不少,因此日子自然就拖得久了。
注1三书六礼:“三书”是结婚过程中所用的文书,可以说是古时保障婚姻的有效文字记录。分别指:聘书、礼书、迎书。
“六礼”是结婚过程的六个礼法,分别指: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