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文最容易犯当局者迷的错误。
偏生陶永安思路总是跟着她跑,别说纠正她了,很容易就被阮文带到沟里去。
于陶永安而言,阮文多少带着点权威的性质,不在专业范围内的他还真不好提出质疑。
这就导致阮文有些孤立无援,今天这种无心栽柳纯属偶然,她或许应该再让石磊给自己找一些在化学方面有造诣的研究员。
且不说能不能有所研究发明,起码在专业领域能给阮文更多的启发。
不能总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这灵光一现上吧?
阮文匆忙去打电话,这边陶永安瞧着她丢下手里的东西往外去,越发觉得这人疯魔了。
这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下?
石磊这些天见天的跟阮文打电话,已经习惯了她各种要求,如今也不过是再撒一次网而已。
“你们省城那边,没有合适的人选?”
阮文有些无奈,“兔子不吃窝边草啊,我们省不像是上海有地缘优势,这种内地城市除了历史底蕴也没什么了,研究所本来也不多,省里政策稍微好一些,没有断了这些研究所的活路。”
“确定是政策好?”
石磊才不信呢,各地都一样,哪有什么政策好坏,中央发文后,地方巴不得甩掉研究所军工企业这些“包袱”,哪会再做政策上的支持。
要是他没想错的话,估摸着阮文和省里达成了某种默契。
“你可真不愧是搞特`务工作的。”
这话石磊不爱听了,“什么叫搞特`务工作啊,我这是隐蔽战线,拱卫国家安全。”
“懂得懂得,真是辛苦了。”
阮文的确跟省里头有合作,在整个省城的民营企业中,安心是数得着的纳税大户,甚至缴纳的税款还有多余的一部分,直接就转拨给了省城的其他几个研究所。
对外宣称是省里的政策,就连那些个研究所都不知道内情。
陈主任倒是知道,毕竟她是厂长,对厂里的事情再清楚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对阮文又要施加援手去帮外地的研究所,她有些担忧,觉得阮文这管得多了步子扯大了,很可能扯着蛋伤了厂子的根基。
这件事做的很低调,没想到被石磊道破天机。
阮文也没多说,就把自己的要求说了,她接下来要做的,等石磊消息就是了。
挂断电话,阮文想了想,又给周建明打了个电话。
果然没人接,这会儿阮姑姑正在工作,小表哥大概也在为自己毕业后留校工作忙活,家里没人也正常。
她没再回里面的实验室,而是去书架那边找书看。
陶永安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来,看着阮文在那里看书做笔记,他坐在桌子一角颇有些居高临下,“你说的羟基、酸基什么的,之前为什么没人发现这个问题?”
他还是金额肚饿有些不可思议,这种发明创造的感觉有些奇妙,尤其是在领先于世界的背景下。
“有啊,只不过很显然的事实,他们对改善女性卫生条件这个问题并不感兴趣。”
阮文抬头看着陶永安,“准确点说,人是懒惰的,卫生棉条的存在让很多人觉得这够用了,他们不觉得研究卫生巾有什么好处,我觉得欧美那边在纸尿裤方面的迟钝,和女性使用卫生巾比较少也有很大的关系。”
“这个我不同意你的观点。”
两人向来说着说着就辩论起来,在这件事上他俩都有些习以为常。
陶永安拿着书,“我觉得人是勤劳的,不然怎么可能有科技的进步?”
“科技的进步是为了节省时间和体力,所以你再想想看。”
阮文看着那愕然的神色,笑了起来,“行了小陶同学,科技本身就是为人类服务的,这没什么好怀疑的,最精巧的构思,却也是人想出来的不是?他们对女性生理卫生不关心,咱们关心就够了,而且还能挣钱,一举两得多好啊。”
陶永安觉得阮文说得对,可又觉得这好像哪里不太对。
“那你有思路了吗?”
“差不多吧,我刚才跟石磊打电话,看他能不能再给我找几个化学方向的研究员,说不定我们会有更多的收获呢?”
陶永安错愕,“你之前就没想着找?”
这神色让阮文相当无语,“那你也没提醒我好吗?”
她就说陶永安有时候也太顺着她了,“要勇敢的反对权威,你现在净拍马屁了,这样是不行的!”
“哪有?”他就是觉得阮文考虑问题周全,哪想到这人竟然光找会机械的研究员专家,反倒是把自己同行给忘了。
“那你打算让谁来当评委?去找你们系主任吗?”
打电话给梁晓,为的就是喊这位业内人士来当评委,帮忙筛选人才。
涉及到化学方面,最好的专家,应该是化学系的杨主任。
“那可不,我们杨主任那双眼睛……”阮文伸出手指勾了勾,“尖着呢,堪比大圣的火眼金睛。”
“你倒是喜欢西游记,我听说打算拍电视剧呢。”
这让阮文愣了下,“拍剧吗?那回头真要是开拍了记得提醒我一声。”
“干嘛,你这还想去客串个角色吗?想当哪个妖精啊。”
阮文嘿嘿一笑,“当老板去投资啊。”
《西游记》当初拍摄的时候多难啊,最缺的就是资金,她有钱可以赞助点嘛,客串不客串的倒是其次。
陶永安没把阮文的话放在心上,这就是个想一出是一出的人,“你还记得自己赞助了女篮女足和女排吗?”
阮文:“……记得,怎么了?”她忘了,这件事当初是陶永安去对接的,她基本上就没管。
“哦,没什么,就忽然间想起来跟你说声。”
陶永安颇是几分“事了拂衣去”的名士风采,“我要去约会,先走了。”
约会?
阮文忽的想起来什么,“陶永安,你要是去电影院的话记得保持距离,我可不打算去派出所捞人。”
陶永安:“……谢谢提醒,不需要。”
他真是谢谢阮文八辈祖宗了呢。
这还没出门呢,就被这么热心提醒。
阮文也是好心嘛。
她倒是想起来,早前被抓到派出所时遇到的那个女人,如今放出来了吧?
阮文收拾了下,打算去问问看。
她答应了要帮忙的,如果真能帮人一把,也算是给自己积攒了功德。
谢蓟生今天上午就去了首都,得明天才能回来,阮文一个人去派出所那边。
派出所所长一眼就认出了阮文,连连把事情说清楚了,“她不是还有个女儿吗?我之前去她家看了眼,那小姑娘才七八岁大,也没比我闺女小几岁,瞅着可怜巴巴的,年前就把她给放了。”
他也去找过阮文,奈何阮文早早去了首都补办婚礼,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阮文听得额角一跳,“那真是谢谢您了。”
所长叹了口气,“我给了她五块钱,凑合着花倒也能应付个把月。”
这让阮文松了口气,拿出钱包来抽了几张十块的递给所长,“真是谢谢您了。”
人穷的时候,一天一顿饭也能过日子,五块钱怎么也够这母女俩过活这段时间了。
当时阮文也没细想,倒是这位所长考虑周全。
不过他也是苦哈哈的拿着死工资,也没那么富裕。
“不用不用,我这……”
阮文塞了钱人已经走远了。
所长叹了口气,“你想救,那也得这人值得你救才是。”
那乔翠娥,值得救吗?
所长看着手里的四张钞票,都快赶上他一个月的工资了,怪不得现在那么多人都想着开厂子啊,真挣钱。
阮文打听了乔翠娥的住处,往她家里去。
倒是巧了,在胡同口遇到了刘五斤。
“阮文你怎么过来了?”刘五斤还以为阮文是来看自己的,转念一想不对啊,阮文又不知道他住这边。
“我来找个人,乔翠娥住这里对吧?”
听到这名字,刘五斤脸上神色有些不自在,“你找她干啥?”
“之前认识的,来找她商量点事,怎么了?”
刘五斤脸上神色稍稍松弛,“她没得罪你吧?”
阮文明白了这人在担心什么,“没有,听说她前段时间被抓了,年前才放出来对吧?”
“是有这么回事,我还以为……”刘五斤捶了下大腿,“她也不容易,丈夫死了还得伺候公公婆婆,结果这俩老不死的又作践她,老天长眼那老不死的死了,结果那老虔婆竟然逼着她……”
刘五斤说不出口,就没见过这么恶的婆娘。
偏生乔翠娥舍不得女儿甜甜,被那老虔婆死死掐着命脉。
阮文没想到竟然还有这层缘故,刚才在派出所,所长没跟她说这些。
“反正,她也是个苦命的,阮文你要是能帮她,那就帮帮她吧。”早些天乔翠娥被抓紧去,那老虔婆都不给甜甜饭吃,还是香梅瞧着孩子可怜,每天偷偷塞给甜甜个馒头,甜甜这才没被饿死。
八岁的小姑娘如今瘦的就剩一把骨头,胡同里的邻居瞧着可怜,想让甜甜去自家吃口饭,就这么小小一女娃也吃不多嘛。结果那老虔婆不乐意了,拿眼睛睃人,“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还会饿着自家孙女?还是说这是你的种?”
据那老虔婆说,乔翠娥是偷男人才被开除的,甜甜也不是她孙女。
这老婆子见人就这么说,乔翠娥面皮薄,哪撑得住?
“她本来就不喜欢甜甜,当初乔翠娥生了甜甜,就想把孩子给扔了。”刘五斤觉得老天有时候挺不长眼的,就那种恶婆子偏生身体扎实,怎么看都能再活个十几二十年,反倒是良善的人不见得长命百岁。
一个没了丈夫儿子又重男轻女,瞧不上儿媳妇和孙女的老太太。
性子软弱被婆婆拿捏,被人惦记结果没了工作还被婆母卖了的单身母亲。
最可怜的,莫过于那个小女孩。
阮文叹了口气,当时乔翠娥只说了那么几句,她也没多想,哪知道这人面对的问题不是一般的多。
早知道,当初就……
“带我过去看看吧。”
刘五斤十分的积极。
他受了阮文不止一点半点的恩惠,知道阮文有能耐,要是她肯出手,乔翠娥和甜甜母女俩说不定就能脱离苦海了。
“其实甜甜是个再可爱不过的小姑娘,很招人待见的,就是没投胎到好家庭里面。”刘五斤觉得自己命苦也就罢了,好歹能混口饭吃,他一个男人家什么不能做呢?
可女人家命苦的话,想要过好日子可就难咯。
“不过阮文你来了就好了,你一定会喜欢……”
胡同最里面传来的尖叫声打断了刘五斤的话,他愣了一秒钟,然后迅速地跑了过去。
等阮文过去的时候,就看到院子里跌坐在地上的老人,屋子里是一大一小两个女人。
翻着白眼,嘴里不住地往外吐白沫。
“他们吃了什么?”刘五斤慌了,喊香梅来帮忙。
“是老鼠药。”阮文看到了桌上的糖果,和洒落在桌子旁边的那白色粉末。
“有没有鸡蛋和牛奶?”
催吐。
阮文在实验室里接触过这东西,不过她处理的时候都格外的小心。
当时还跟陶永安讨论过使用方法。
“香梅,拿鸡蛋过来。”刘五斤又是吼了起来,他看着不断抽搐的甜甜,有些慌,这么一个可人的小女孩,不会就这么死在他面前吧?
“阮文,她们会没事的对不对?”
阮文没办法回答,她第一次看到人躺在自己面前,生命力一点点的消失,她是自杀。
特意描画了眉眼,精致又不轻浮。
“送医院,我送她们去医院,能救得过来对吧?”刘五斤抱起了母女两人,他的那个人力三轮车就在胡同口停着,去医院很快的。
医生肯定有办法!
阮文第一次看到刘五斤的对象,香梅一手拿着俩鸡蛋匆忙跑了过来,“翠娥姐咋了?”
“你先去派出所报案。”阮文拿过了鸡蛋,跟着刘五斤去医院。
……
谢蓟生没想到,阮文又进了医院。
她就坐在那里,咳个不停,仿佛能把自己的肺咳出来。
床上躺着一个极为瘦弱的小女孩,脸色蜡黄一片,就那么安静的躺在那里,仿佛没有生命。
谢蓟生觉得心口一沉。
“她妈妈死了,奶奶涉嫌谋杀被抓了,你说我们养着她好不好?”
阮文仰头看着谢蓟生,“听刘五斤说,甜甜很听话的,是个很乖很乖的小女孩。”
有一个很爱很爱她的妈妈,但这个妈妈没能力保护她,死了。
原本乔翠娥是想要拉着女儿一起死,但是甜甜很久没吃过糖果了,就藏起来几颗准备慢慢吃。
她□□摄入量小,再加上及时催吐保住了一条性命。
只不过到底是摄入剧毒物,如今还没能醒过来。
阮文在病床守了一夜,想了很多。
她想收养这个孩子,尽管以她的年龄,做甜甜的母亲实在是太年轻了些。
谢蓟生没想到,向来活泼积极向上的阮文,也有这么颓丧的时候,刚才他觉得阮文的眼神如此空洞,也只有在说“我们养着她”时,才有那么一点点亮光。
“这不怪你。”他蹲下来轻声安慰,“不是你的错。”
如果不是她当初说了那么一句,乔翠娥早就死了,她撞到了枪口上哪有什么活路?
阮文并不亏欠乔翠娥什么。
“往后我们养着她,给她好的教育,好不好?”
阮文点了点头,眼泪却是忍不住的落了下来,发生在她面前的人间惨剧,她眼睁睁地看着乔翠娥死去,到现在脑海中都是乔翠娥的模样。
要是自己再早些过去,会不会就能阻止这场人间悲剧了?
阮文想说话,却又不知道说什么,看着面前的谢蓟生,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她受到了点刺激,又没怎么休息,所以精神不太好,好好休息几天就好了。”
医生叹了口气,“都是要做母亲的人了,就别这么辛苦了。另外恭喜你要当爸爸了。”
谢蓟生登时脸色一变,“她怀孕了?”
“对啊,你不知道?”
谢蓟生半晌才说出一句,“我结扎了。”
医生:“……”
空气似乎都有些凝滞,好一会儿谢蓟生又是开口,“是不是你们的检查出错了?”
“不可能啊,病房里就她一个女病人,怎么可能检查错误?她例假多久没来了,你知道吗?”医生觉得自己的专业能力是不容置疑的,他怎么可能出错呢?
阮文的例假并不规律,之前阮文非要他去医院检查腰伤时,医生跟他说过,“你爱人的身体需要好好调理,别那么辛苦。”
医生的嘱咐自然是要听的,可阮文哪可能不辛苦?
谢蓟生也没办法,顶多就是规范阮文的三餐,让她别再伤了胃。
“上次的话,应该是去年十二月六号到十一号。”
医生算了下,“那算算时间差不多,现在她怀孕还不到两个月。”
谢蓟生拧着眉头,“你觉得哪里有问题?”他有些想不明白,需要一个专业点的人士帮自己来分析这个问题。
医生迟疑了下,“兴许是你结扎的不够结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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