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萍的电话到底没再打来,阮文一时间也没顾得上追问,交代了陶永安继续进行试验后,阮文踏上前往齐齐哈尔的旅途,哪有机会跟汪萍说结婚生孩子的事情?
如今四月天,春回大地。
越是往北,这春意就越淡。
好在大地回温用不了太久,大概就是那“忽如一夜春风来”的效果吧。
阮文刚从车上下来,就看到梁晓站在那里。
穿着皮夹克,不像是工厂厂长,倒有些像是摇滚青年。
“你这一身,没被你们厂里的那些老领导说吗?”
梁晓轻咳了一声,“我不能学他们,整天中山装跟个干部似的。”
“可你就是干部啊。”
机床厂是国企,梁晓是厂长,可不就是干部吗?
梁晓:“……你还真是提醒了我,不过咱们先不去机床厂,去奶厂看看。”
当初梁晓为了解决机床厂冗员这件事,还特意去省城找过阮文,回来后下了狠手——各部门尤其是办公室的工人也要下车间。
干不来?
机床厂不要废人,有这钱我干嘛不给车间工人加工资?他们可是创造了生产价值的。
这一句加工资不过是口头上的话,但的确帮着梁晓拉拢了大批的车间工人。
那些原本办公室里喝茶看报的人几次三番,发现梁晓如今竟然油盐不进。
最终一个主管后勤的副厂长自告奋勇,带着不少人去养猪,不过小猪仔还没进来呢,梁晓又换了想法。
齐齐哈尔本地有个奶粉厂出现了资金上的问题。
与其从头开始搞养猪事业,倒不如资助奶粉厂搞养奶牛做奶粉。
原本只是为了解决冗员问题,谁曾想这奶粉厂效益还不错,那些去了奶粉厂的干事们找到了事业的又一春,如今工资不比在机床厂时低,关键是机床厂能有啥福利呀,总不能送他们机床生产线。
奶粉厂不同,逢年过节的就是大包小包散装袋装的奶粉,福利好着呢。
毕竟都是拖家带口的工人,亲戚朋友那么多,谁家不需要奶粉?
这些情况,早些时候阮文都知道了。
“我也正好有这个打算,想着去内蒙那边看看,寻找一个不错的牧场。年前我出国考察了下,特意留意了国外的奶制品市场,发现他们对这个纯天然还挺情有独钟的,所以我在想我们是不是可以弄一个生态绿色的品牌呢,主打国外市场!”
“这是个出路,不过需要你把生产成本降低下来,不然走出国门竞争力也不是那么大。”阮文早前去美国考察农产品时了解过一些畜牧养殖的事情,多少算是一点经验之谈。
“这个不着急。”梁晓和阮文一路闲聊,到了这边奶粉厂时,他忽的想起来什么,“你还没吃饭吧?”
阮文:“……谢谢你哦,我饿了半天了呢。”
“你怎么不早说啊。”梁晓有些不太好意思,他这不是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嘛。
奶厂的食堂有小灶窗口,梁晓付了钱让食堂的大师傅做几个地道的菜。
大师傅手脚麻利,很快就给整出了两菜一汤还带着两碗面。
“这葱爆大虾不错。”
“那是,这可是食堂一绝,平日里根本吃不到。”梁晓糊弄了句,“你怎么想起在上海搞奶粉厂了。”
“大都市嘛,有市场,先试试看呗,反正也投入不了多少,那个奶粉厂要是干不起来,回头那畜牧场直接转给你不就行了吗?”
梁晓不得不承认,阮文做生意是很有一套,毕竟连自己人都能算计进去,这点梁晓自愧弗如。
“行吧,反正你想明白了就成。”
阮文有点饿得很,没再跟他啰嗦,先吃饭。
这大虾的确不错,一吃就知道鲜得很,不是冷藏了很久的那种。
难怪平日里吃不到。
饭后,阮文去奶粉厂参观。
奶粉的制作工程阮文并不熟悉,如今从头到尾的参观,让她有些佩服了。
“这牛奶,全都是自家畜牧场出的吗?”
“对。”
梁晓瞧着阮文蓦然间松了一口气的模样,他有些奇怪,“怎么了?”
“没什么。”大头娃娃的事情距离阮文略有些遥远,不过她倒是还记得同学说过一句,说什么奶农为了提高蛋白质含量增加三聚氰胺,倒是有自家畜牧场的质量都能得到保证。
阮文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多少有些胡思乱想了。
毕竟这里的员工也都喝本厂出产的牛奶和奶粉,哪会对自己下狠手啊。
“自己搞牧场是方便管理些。”
阮文这句话让梁晓觉得怪怪的,究竟哪里奇怪他又说不出来——
不自己搞,还是能别人搞吗?
在齐齐哈尔待了两天,交代清楚了这次需要用的生产线后,阮文跟着梁晓去内蒙那边考察。
那边大草原多,自然是畜牧场的首选之地。
“不过咱们这边的气候条件略微差了些,你看都四月份了,这草地还没见多少绿色。”
“澳大利亚那边的条件不错,新西兰也可以,前者地大物博人口又少。”
梁晓看阮文的眼神都透着点不一样,“耍我是吧?那边人工费用多贵啊,那边请一个人够我在国内招百十个工人了。”
阮文略有些惊奇,“原来你知道啊。”
废话。
能不知道吗?
梁晓也是做了考察的,“唉,其实最好的那块地还是美国,你瞧地大物博资源丰富,关键是人少。咱们一直说什么地大物博,但那不一样,咱们周边小日本、朝鲜半岛,南边还有西边、北边,多少国家虎视眈眈啊,哪比得上美国那地缘条件。”
说起这事梁晓就无限感慨。
阮文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考虑的还挺多。”
“那是,我们搞工厂的,可不就要学会睁眼看世界吗?对了阮文,之前那个涂所长拜托我搞什么机器部件,我也没太搞懂,他那研究所咋样呀?”
“还行。”阮文就负责把日本的半导体产品还有从盖伊·布兰特那里搞来的图纸交过去,别的也没做什么。
“怎么了?”
“没什么,就觉得他的要求怪怪的,不过人家是做高精尖研究的,可能跟我们这些流水线生产不一样吧。”梁晓感慨了一句,“当初我差点去了火箭研究所,有段时间还挺后悔,不过现在想想,这人的选择还真说不好,走自己的路吧,没必要再去计较那些遗憾,哪那么多遗憾啊。”
他看着这广袤无垠的土地忍不住发出感慨。
阮文目光落在远处,好一会儿这才开口,“是得向前看。”
……
四月的上半截,阮文在内蒙考察,和梁晓一起跟牧民打交道,偶尔还会借住在老乡的蒙古包里。
这种体验很是新鲜,不过新鲜感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颠簸。
内蒙的东西跨度大,地图上的两个小点距离也相当的远。
跟当地政府这边打过招呼借了一辆车,梁晓开车带着阮文去考察。
旅途的颠簸让人觉得胃里头翻江倒海的难受,以至于让她上头的奶皮子都被阮文拉进了黑名单——绝对不再吃!
梁晓瞧着阮文脸色煞白有些担心,“你没事吧?”他踩了刹车。
这一刹车不要紧,阮文直接从副驾驶座上滚了下去,弯腰在那里吐了个七荤八素。
没事也成有事了。
梁晓也没辙啊,这边的路……
马蹄子踏的多了也就成了路。
人家内蒙的同胞们习惯了的,觉得走在这路上没啥。
可能女同志有些娇气?
对,是有些娇气。
他在谢蓟生家见过的,阮文洗脸都得用温水,热了不行凉了也不行。
他看着阮文在那里吐个不停,忽然间觉得自己嗓子眼也堵着一口奶皮子。
以这辆130轻型货车为分界线。
阮文和梁晓各自占据一方领土,用实际行动表明自己的确在晕车。
……
阮文的内蒙之行惨淡收场,她也不好埋怨梁晓驾驶技术差。
毕竟那哥们晕车晕的更厉害,“路还没修好之前,打死不来这里了。”
瞧瞧,都放狠话了,她能说啥?
两人在车站各奔东西,梁晓先一步离开,阮文则是晚上六点多钟的火车往首都方向去,第二天中午到达。
接站的是警卫员小张,看到阮文时两眼放光,宛如看到了大救星。
“阮姐你可算来了,你咋这么憔悴呢?”
晕车、吐、吃不下东西,这么折腾了几天,能容光焕发的都是妖怪。
“汪叔叔最近还好吗?”
小张觉得他阮姐在明知故问。
“不是很好,老首长最近都瘦了好多,说是快被这俩孩子给气死了。”
汪萍的事情阮文多少知道一点。
不然今天也不会是小张来接站了。
至于汪成斌……
“他怎么了?”
“他又跟原来那个对象和好了,都打算结婚了,结果岳洪梅说她怀孕了。”
阮文眼睛瞪得滚圆,“真怀孕了?”
小张点了点头,“带着去好几个医院检查了,都说怀上了。”
阮文:“……活该。”
岳洪梅的确不是个东西,但汪成斌也没好到哪里去。
如今恶人被恶人磨,可不是活该吗?
“让汪叔叔想开点,儿孙自有儿孙福,他完全没必要这么跟自己身体过不去。”
小张讪讪一笑,“是啊。”但到底是亲儿子,把自己脸都丢光了。
这不生气的都是圣人。
老首长没把汪成斌打死,已经很控制了。
……
阮文过去的时候,就看到罗嘉鸣站在楼下,手里头拎着大大小小的几兜东西。
瞧见阮文,罗嘉鸣连忙迎了过来,“你能不能帮个忙?”
看样子大家日子都不好过,罗嘉鸣都憔悴了不少。
脸颊微微的凹陷,显然这段日子被汪萍狠狠磋磨了一番。
如今在楼下徘徊,不用想也知道汪萍没让他进门。
真是可怜。
阮文生了菩萨心肠,“跟着吧。”
罗嘉鸣万分感激,“回头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虽说阮文看起来不需要他帮助的样子,但指不定呢。
对吧。
阮文定住脚步,深深地看了罗嘉鸣一眼,“那我希望永远不要有这么一天。”
这话说的……
好像还挺有道理。
……
汪萍开门,一眼就看到那竭力隐藏自己身形的罗嘉鸣。
她白了一眼,目光落在阮文脸上,“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一言难尽。”
阮文进去发现汪老并不在家。
“和老战友去北戴河疗养了。”
阮文:“……”是去那里躲清闲了吧。
不过现在这一团糟糕的情况,她要是汪老估计也眼不见心为净了。
家里的保姆也被放假去休息了。
阮文没办法,打电话给饭店让送来点吃的。
她觉得汪萍和罗嘉鸣现在都属于没脑子那种,压根不会想到她现在急需要吃东西补充体力。
“你不是去找那个梁厂长了吗,怎么这副鬼样子?”
回家去,怕不是会吓到孩子。
“是啊,他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梁晓比她吐的还厉害,倒也省得他怀疑自己在孕吐。
孕吐个屁呀,你不也在吐吗?
阮文在那里吃着汪萍的零食,巧克力,苏打饼干,果丹皮。
但凡是能下嘴的,她都没放过。
余光瞥到罗嘉鸣欲言又止,阮文先开了口,“不能吃吗?”
“没有。”罗嘉鸣连连摆手,“就是你少吃点,别腻着肠胃。”
切。
说的那么人模狗样,但还不是怕她把汪萍的零食都吃光?
阮文吃的更快了。
汪萍对阮文这次去内蒙有些好奇,知道她竟然是打算搞一个奶粉厂时,汪萍有点懵。
倒是罗嘉鸣瞬间捕捉到什么,“那感情好啊,回头家里的小孩子喝奶粉,可就指望你了。”
他被汪萍嗔了一眼,瞬间收敛了笑容。
乖巧如小学生似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你怎么想起做这个了?”
“就抢占市场先机嘛。”阮文笑了笑,“现在不是鼓励创外汇嘛,我这奶粉说不定过两年就走向国际了呢。”
汪萍觉得阮文在开玩笑。
“真没说大话,汪萍你要知道,小孩子花钱可比大人花钱厉害。长身体需要经常换衣服吧,指不定过个十天半月这衣服就小了穿不下去。不到两岁的小孩子得用尿片吧?但凡经济条件能支持,谁想要天天洗尿布呀?不是所有的母亲奶水都好,哪怕是用咱们国家举例,农村的妇女同胞还好些,她们大部分没啥正经工作,就是种田有空照顾孩子。可城镇的呢,那些女职工可不见得有那么多时间来照顾孩子。她不可能带着孩子去单位上班吧?母乳都够用吗?不够用怎么办?还不就是用奶粉吗?”
这是现实的问题。
“何况国外市场更大,我坦白跟你说吧,我这次的日化品场主要就是搞婴孩用的纸尿片,就是瞄准国外市场,国内才多大点地方呀,现在市场压根没发展起来。”
汪萍看着阮文侃侃而谈,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是。
她好一会儿才开口,“那你也不该一下子建那么多厂子。”
阮文笑了起来,“你放心啦,我们厂的资金流运转还挺不错,再说了银行也乐意贷款给我。”
陈主任不放心她贷款去搞国外的投资,但扩大生产是一万个乐意。
唯有的微词是去上海扩大生产,当地用工成本高,似乎不太合适。
但阮文还有其他的目的,只不过不方便和陈主任挑明罢了。
饶是对这件事有些小看法,但陈主任还是给阮文搞来了贷款。
这就是陈主任的口嫌体正直。
但凡阮文能把这款项的用途说个清楚明白,她都会竭尽所能去搞。
汪萍听得怔怔出神,阮文似乎看到了三年五年十年后的发展。
她如此的野心勃勃又自信满满,这让汪萍下意识地看向了自己的肚子。
那里孕育着一个小生命,一个让她不知道如何是好的小生命。
罗嘉鸣感觉有些不太好。
阮文这不是来劝说的,怎么看这倒是起了反作用,怕不是要让汪萍下定决心拼事业拿掉这个孩子吧?
“每个人的人生是不一样的,阮文你这人生没几个人能经历。我们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行了。”罗嘉鸣看着汪萍,哪怕知道对方在故意躲闪他的视线,他也不罢休。
客厅里一阵诡异的安静,直到被敲门声打破。
饭店里送来了阮文点的菜。
还挺快。
阮文怀念这浓油赤酱的味道,觉得自己吃得前所未有的舒坦。
她吃饱了之后去洗澡,等人从卫生间出来,罗嘉鸣已经不见了踪影。
貌似没听到争吵?
阮文擦着头发去找汪萍,“你还没想好吗?”
汪萍看着阮文,低声叹了口气。
“本来想好了的。”
可单位里的大姐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她怀孕的消息,一下子传的沸沸扬扬,让汪萍傻了眼。
她可是在机关上班,又是这么个年头,未婚先孕怎么都不好听。
消息插了翅膀似的飞到了汪老那里,传到了罗嘉鸣耳中。
阮文听她说着这段日子的事情,她忽的反应过来,“总不是罗嘉鸣那傻子,觉得你有了孩子就必须嫁给他吧?”
这还真是罗嘉鸣能办出来的事情。
现在的男人呀,有的是管你有没有孩子,我不承认不负责,自己爽了就是。
还有的则是你有了孩子是我的人,还能去找谁?不嫁给我又能嫁给谁?
当然,这种情况从古至今一向如此。
这世上倒也不乏好男人,但好人向来做不了典型,不是吗?
阮文看着汪萍摇了摇头,“那倒也不是。”
罗嘉鸣没有那么傻,要真是说了这话,今天也不可能进她家的门。
“是他爸和他后妈。”
阮文:“……不好意思,忘了罗嘉鸣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汪萍被这话逗乐了。
“那俩人,闹到你单位去了?”
“没有。”汪萍倚在沙发上,在那里百无聊赖的剥瓜子,“是他爸找到我家,他小妈去了我单位。”
阮文:“……混合双打啊,分工挺明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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