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穗直接跑进堂屋,只见自己之前布置的文雅清淡风格,已经全部被改变了,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喜庆的剪纸还有挂饰。
而堂屋里围着一个火炉坐了一圈的,竟然都是董家的人,还有几个脸生的,想必是董氏的亲戚。
“你们怎么在我家?”何穗拧眉怒喝。
董氏率先起身开口,“咿呀,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被人拐卖到勾栏院里的去吗?这是逃出来了?”
这话一出,立刻勾起了何穗的记忆,当初将自己卖到勾栏院的,可不就是芙兰和董氏?
只是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何穗一把拽住董氏的袖子将她往外推,“你们从我家里滚出去!”
董大富立刻就站了起来,将何穗狠狠一拽甩手将她推倒在地,“什么你家你家的,这里现在是我家,是董宅,你这个外姓的赶紧给我滚!再唧唧歪歪的我扇肿你的脸。”
何穗气得大骂:“你放屁,这里是我家,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是我买的我建起来的,跟你们这一家子有什么关系?”
这时,阿碧从外面跑了进来,见何穗摔倒在地吓了一跳,连忙跑过去扶她,“夫人,你有没有摔倒哪里?”
董氏听闻这个称呼讥笑道:“哟,都被哪个老爷赎身当了夫人了?没想到你还混得不错啊,有张狐媚脸就是不一样。”
“你嘴巴放干净点,不然让你好看!”阿碧出言维护。
董大富作为一家之主,再加上又有亲戚在场,他自然不能让自己的面子受到威胁,于是一抬手就要打阿碧。
“住手!”
“住手!”
这一声来自何穗,而另一声,则来自从内走出的董行舟口中。
何穗压根就不在意董行舟在不在此,她被阿碧扶了起来,怒视着董大富。
“行舟,这?”董氏不解。
董行舟道:“大过年的,何必搞得又骂又打,不吉利。”
董大富听了这话这才作罢,指着何穗道:“赶紧滚出我家,不然我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这里的所有东西,都是何穗瞧着一点点建造添置起来的,她住了一段时间,对哪里哪里都熟悉,对什么什么都有感情,原想着这里就是她一辈子的家了,却没想到京城一行后再回来,这房屋莫名其妙易了主,这占人大屋的强盗,竟然还指着自己的鼻子让自己滚?
何穗呆愣两秒,大吼一声:“我娘呢,你们把我爹娘弄到哪里去了?”
何穗扫了一圈,没人告诉她。
变了,都变了。
还有董大富,他气焰比以前涨了不止一分,还真是把自己当成了这大宅子的主人了?
呸!
这时,董行舟对董氏开口:“娘,不如收拾一间客房,出来让她们俩先住下。”
董氏嘟哝着说:“你舅舅一家还在这里呢,这几日都是挤着在睡,哪里还有多余的客房?”
突然,何穗猛地扑上去扯住董行舟胸襟的衣裳,厉声质问:“我爹娘在哪里?”
女子的身高相对于男人来说娇小嫣然,她面色白皙,一张面容竟然还比之前看着还要引人注目。
她一靠近,带来淡淡的馨香和浅浅的暖意,如面临一阵春风,即便隔了一段时间不见,这个女人还是能轻易的撩拨董行舟的心。
董行舟突然一把握住了何穗的小拳头,可盛怒中的何穗一点都未察觉,其他人也并未在意这些细节。
“你爹娘在燕妮家。”
何穗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抽回自己的手转身就走,阿碧连忙跟了上去。
董行舟的手心空了,心也似空了。
出了宅子,何穗和阿碧上了马车,直奔崖村。
到了燕妮,阿碧敲了敲门。
隔了会儿,门开了,正是燕妮开的门,见到何穗,燕妮吃了一惊。
不待燕妮开口,何穗忙上前问:“燕妮,我娘呢?”
也许是听到了外面的声音,燕妮被人推开,露出了冯爱莲那张枯瘦的脸,后面急匆匆跟上来的还有何秋生。
何秋生一见何穗,喜得眼泪直掉。
“娘,爹!”
“穗儿,我的穗儿!”冯爱莲颤颤巍巍地跑出来,何穗连忙松开何秋生的手,将她扶住。
燕妮娘也闻声出来,见状忙说:“外边冷,大家快进屋吧。”
堂屋里有火炉,何穗瞧着冯爱莲和何秋生,心酸地问:“娘,你怎么了?怎么短短不到一月的时间竟然瘦成这样了?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自从冯爱莲从蔡秀家搬出来,眼见着一天一天的脸色红润起来,身上也丰腴不少,可怎么一下子变得比以前还要枯瘦了?整个人看着无精打采,病怏怏的。
“你娘没事,没事,就是你突然不见了,愁得吃不下睡不着,所以瘦了一些。”何秋生连忙安慰。
燕妮也道,“穗儿你现在回来了,你娘要慢慢长好的。”
“穗儿,你快告诉娘你这段时间都去哪里了?他们都说你被卖到勾栏院去了,我和你爹到处去找过,却怎么都找不到你,你到底去哪里了?”冯爱莲问得迫不及待。
可何穗心头上挂着更重要的事情,她没有回答冯爱莲的话,急切地反问:“娘,我们的屋子怎么落到董氏的手里了?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冯爱莲一僵,继而哭出了声:“穗儿,都是娘糊涂,都是娘的错啊!”
何穗心里一个“咯噔”,隐隐觉得事情肯定有些棘手。
听着冯爱莲哭着讲述,燕妮一家的叹息补充,何穗整个人天旋地转,怎么都想不到冯爱莲居然这么蠢!
原来何穗不见后,江子骞因着气恨冯爱莲,当夜就不知去向,冯爱莲将尹晓雪和芙兰赶出去后,渐渐觉得整个天都要塌了。
她成日以泪洗面,听到外面渐渐传闻说何穗被人卖到了勾栏院,一条玉臂千人枕,一张红唇万人尝,整个人更加崩溃,她让何秋生到处找人,却一次次无功而返。
就在冯爱莲渐渐消瘦的时候,董氏找上了门。
董氏见到冯爱莲就一阵后悔,当即便给冯爱莲磕头认错,说自己自从上了芙兰的当,助纣为虐后,整日都不安心,在恍惚之间打翻了火炉,将自己的家给烧了个精光。
董氏不仅跟冯爱莲忏悔,还告诉冯爱莲,自己已经托人去打听何穗的下落了,相信不多时便可以找到何穗。
最让冯爱莲动容的还是董氏最后的这话,两人坐下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董氏趁机跟冯爱莲讲了好多何穗在自己家生活的事情,以拉进两人的关系,又感叹其实自己与何穗相处的还不错,只是因着一些误会才渐渐有了间隙。
生性善良的冯爱莲听到这里,见董氏哭得真切,又听到她确实安排了人去寻何穗,自然是从心里彻底的原谅了董氏,她如今什么都不要了,只要何穗平安回来,有董氏这个知情人帮着找,她自然是放心的。
因着董氏的家被烧光了,董氏在和冯爱莲谈话之间,只要说到自己如今借住在邻居家看人眼色,便泣不成声。
冯爱莲也受过寄人篱下的苦,于是一时心软,为了避免何秋生不同意,趁着他出去找何穗时,邀请董氏先搬进来住些时日,等到她的新屋落成了董氏一家再搬走。
董氏感天谢地的,对着冯爱莲恨不得再次磕头,当天晚上一家人就搬了进来,而晚上回来的何秋生见此情况,虽生气不已,可人家早就住进来了,他面皮薄,哪里好意思将人赶出去?
没精力跟冯爱莲生气,也不想面对着董氏一家徒增烦恼,只得日日天不亮便出去寻何穗。
而前几日,两家人相处的还算和睦,可冯爱莲因着何穗失踪,这件事情日渐消瘦,身体也很不好,而何秋生又因她私自做主让董氏一家搬进来,跟自己在怄气,早出晚归不理睬自己,她原本在这里不愁吃不愁喝,也根本就不需要钱花,故手上并没有多少银子,这会儿银子也花的差不多了,也不想去找日日对自己冷脸的何秋生。
这时董氏主动掏出了钱给冯爱莲买药,冯爱莲更加感激,瞧见董氏一家,渐渐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也没有想法了,毕竟董氏对她是雪中送炭一般,她不能太小心眼。
只是后来,董氏一家突然变脸,说冯爱莲一共欠了她两百两银子,让冯爱莲立马还清,他们一家才能有钱过年。
从冯爱莲第一次开始找董氏借钱到现在,一共才借了不到二两银子,怎么几天的时间突然变成了两百两?
冯爱莲吓得不行,可面对翻脸的董氏一家,她根本就束手无策,后来更是被董氏一家赶了出来。
冯爱莲对这一变故没法,只得等着晚上何秋生回来后,这才哭着将瞒着何秋生借钱一事说了一遍,何秋生听闻后大惊,拍门去找董氏,董氏却说利滚利的,就是还两百两银子,且冯爱莲已经答应,将房子押给他们家抵债了,红口白牙的,说话要算话。
何秋生赶紧问冯爱莲,冯爱莲这才承认,自己被董氏一家围着催债,一时头脑发晕了,才糊涂答应了押出房子。
何秋生气得根本说不出话来,他也没办法,去古县报官,那知县却以冯爱莲亲口承诺为由,宣判告状无效,何秋生当场气得发昏,可他也无可奈何,毕竟董氏一家,都说亲口听着冯爱莲应承的抵押房屋。
冯爱莲听了结果,直接晕厥过去。
紧接着还有让冯爱莲更像晕厥的事情。
董氏和董大富将房子旁边的,那两池螃蟹和龙虾全部挖出来卖了,一只都不剩,且卖的钱也都占为己有!
更过分的是董氏想将何穗的卤煮秘方占有己有,于是她将干活的燕妮等人全部赶走,且连工钱也不给人,然后自己对着那一锅卤煮的料,研究了好几日,自己也买来材料熬制了,却怎么都做不出何穗的味道。
不够她不甘心就此作罢,于是瞒着宝月楼来拿货的人,将自己做出来的东西搬上了车,并要求以后的钱每日现结。
罗子舟听到这个要求,又见拿来的货味道,和以前差了千百倍,于是让人过来一瞧,才知道何穗家的变故,他除了派出人马寻找何穗,还当即断了董氏假装何穗给出的货。
董氏气了个半死,还跑到宝月楼来吵了一架。
如今不仅是何穗的房屋被董氏占据,她努力了这么久的心血,全部瓦解回归于零,而冯爱莲每日只能在燕妮这里,以泪洗面唉声叹气。
可事已至此,冯爱莲纵然把眼泪哭干也无事于补,只是从前疼爱冯爱莲的何秋生经此一遭,又气又急,头发也白了一半,可比起这些身外物,他更在意自己丢失的女儿,故也根本没心思安慰冯爱莲,不管刮风下雨,日日天都不亮便出去打听何穗的下落。
好在燕妮一家心善,收留了他们两人,而本就渐渐消瘦的冯爱莲,更是为此郁郁寡欢,所以才变成现在的模样。
何穗听完,血液猛地往上冲,她蹭的一下站起来,朝着冯爱莲大声道:“你是不是老糊涂了!我曾经怎么跟你说来着?让你远离董氏远离董氏,你竟然还引狼入室!你知道我有多辛苦才把那宅子建起来吗?你知道我有多辛苦才把这生意做起来?你怎么能这样害我,你怎么能这样害我啊!”
何穗从未如此绝望过,她声声凄厉,撕心裂肺,大颗的眼泪往下掉,气得差点晕过去。
是啊,这是何穗所有的希望和期待啊,她曾经那么辛苦,连晚上做梦都在想着,房子和生意的事情,可如今因着冯爱莲,她所有的心血被毁于一旦。
豆大的眼泪从何穗眼里流出,她没想到啊,没想到,没想到竟是自己最亲的人,毁了自己的全部希望!
何穗哭着却又惨笑起来,将几人都吓了一跳,何秋生忙将人稳住,生怕她有个好歹。
见何穗如此,冯爱莲后悔不迭,想说什么,却又剧烈咳嗽起来。
都怪她,都怪她没用啊……
“我在董氏那里吃了那么多亏,我不是没有跟你说过,董氏若是对我好,当初怎么会将我和江子骞赶出来?你知不知当初就是因着董行舟摸进我的房间,想要对我不轨,江子骞伤了董行舟的脑袋,我们才被赶出来的!你以为她董氏是什么好人?她在你面前挤几滴鳄鱼泪你就心软了,那我吃了这么大的亏,你怎么不对我心软?”
冯爱莲呆了,她根本就不知道原来还有这一出。
“你冯爱莲永远是一副好心肠,永远是一副好人样,一句人言可畏,便总是做出让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我苦口婆心地跟你说了这么多你不听,人家演着戏三言两语的,便把你哄骗住了!呵呵,我还在说尹晓雪是个莲花圣母,她哪里是莲花圣母?她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真正可恨可气的是你冯爱莲,你不把我害死你就不甘心,你怎么不去死,不去死了算了!”何穗真的是气得恨不得吐血,也一时有些口不择言,她直白地指责冯爱莲,让冯爱莲心痛不已,眼泪如断线的珠子。
燕妮娘皱眉,“何穗,再怎么说她也是你母亲,她怎么会想要害你?你这样说就是在割她的心啊!”
“呵,割她的心?我千里迢迢赶回来,不是因着放心不下她?可她又是怎么对我的?你问问她,我跟她说我和董氏的恩怨,没有说一百遍,那有没有说九十九遍?她的心被割了,那我呢?我现在家也没了生意也没了,我要怎么办,我是不是要直接去死了算了!”
冯爱莲哭得都快坐不稳了,嘴里不断断断续续地念叨着:“穗儿,娘也不是故意的啊,娘只是想着凡事以和为贵……”
何穗不想再听她废话,用袖子抹着眼泪转身就跑了出去。
阿碧听完了一切,也是气得要死,她扫了一眼哭得撕心裂肺的冯爱莲,心想你这会儿知道后悔了,当初干什么去了?尹晓雪都未曾将夫人逼成这样过!
等两人跑出去后,冯爱莲哭倒在燕妮娘怀里,问:“她婶子,我真的是看董氏有诚意悔改,想着我要是将人赶出去了,肯定又会招人说闲话,我真的是想着凡事以和为贵啊,何穗是我的亲生女儿,我怎么会做出害她的事情呢?她现在这样的愤怒,竟是连一声娘都不唤我了,还让我去死,我到底哪里做错了啊?”
燕妮娘长叹一声,其实她早就觉得冯爱莲做错了,只是冯爱莲太心善太软弱了,她又是一个外人,不敢对她说重话啊……
另一边,何穗跑出去后,看着墙边堆积着未化的雪,心里空洞迷茫。
阿碧扶住她,问:“夫人,现在该怎么办呀?”
何穗脸上还挂着眼泪,茫然地回答:“怎么办……她亲口承诺了人家,拿我的房子去抵债,我还能怎么办……”
“要不咱们写信给将军吧,让将军回来帮忙把那个董氏赶走!”
“他初二便开始忙得脚不沾地,那日送我到城门都是抽空的,我不想拿这些事情烦他,他是个男人,是个将军,是跟着皇上做大事的人。”
阿碧叹了口气,又道:“那夫人,咱们要不要先回京城?到时候等将军忙完了,咱们再跟将军一起回来,到时候再让将军收拾董氏一家!”
何穗默了默,说:“太久了,到时候时过境迁的,谁知道又是个什么模样呢?”
现在已是下午,冬天天黑的早,两人必须找到过夜的地方,不然再晚一些下寒气后就要挨冻了。
这时,燕妮从屋里跑了出来,她叹息一声,道:“穗儿,事情已经发生了,你责怪婶子也无用,她这样的性子你比谁都了解啊……”
何穗皮笑肉不笑了一声,没搭话。
“要不你们先住在我家,我们再一起想办法看怎么把房子要回来。”燕妮提议。
何穗却冷声道:“我不想看到她,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以后都与她无关。”
这样的狠话代表何穗是真的生气了,也对冯爱莲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失望。
她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冯爱莲明知道自己在董氏那里吃了这么多亏,竟然还善心大发的邀请董氏去家里住。
想到这里,她又记起了当初尹晓雪和芙兰,她多次说尹晓雪留下可以,但是要将芙兰赶走,冯爱莲也是多次阻拦,说做人不能这样绝情,然后自己做主将芙兰留下来。
若不是冯爱莲,她又怎会被芙兰和董氏下药卖掉?她的家和生意,又怎么会被董氏毁于一旦?
何穗眼里一冷,扭头上了马车。
阿碧赶紧跟上,扯着缰绳走了。
马车走出一段距离后,阿碧问何穗:“夫人,我们现在去哪里?”
沉默一会儿,何穗有气无力而又沮丧地道:“快天黑了,我们去古县找一家客栈过一夜吧。”
等两人进了一家客栈时,外面的天已经擦黑了。
何穗回来时手上带着五百两银子,其中一半是食铺赚的整钱,还有一半是江子骞上缴的私房钱。
为了方便赶路,银子换成了银票,何穗贴身放着,另外两人身上都有些碎银子,所以压根就不愁没有银子花。
阿碧正欲开口说要两间房,可何穗却道:“一间上房。”说罢又对阿碧道,“我们今晚睡一块儿吧,暖和一些。”
阿碧高兴地点头。
一下午没吃东西,阿碧又叫了一些饭菜让小二送到房间。
可何穗心情低落,什么都吃不下。
阿碧放下碗劝:“夫人,多少吃些东西才能暖和一些,再者吃饱了才有精神才能想出对策啊。”
何穗摆摆头,“没有对策,哪里还有对策,就连县太爷都说了,我娘是亲口承诺人家的,谁都改不了。”
“县太爷算什么?咱们府里还有将军呢,咱们将军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更是二品官员,县太爷说千万句话,都抵不过咱们将军一句!”阿碧道,“夫人,你先吃饱睡好,等明日啊,又是新的一天!”
何穗现在是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长叹一声说:“我就是想不通我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娘!”
阿碧给她盛了一碗汤,安慰道:“夫人,你至少还有娘,阿碧从小到大都没有见过我娘是什么样呢。”
见何穗看向她,阿碧又说:“我娘早在我出生没多久就死了,我爹又娶了一个妻子,那个女人容不下我和我奶奶,怂恿我爹将我们赶出来了,那个时候我才四岁不到,也正好是这样的大冬天,后来我奶奶冻死了,是江夫人见我在路边捡吃的,可怜就将我带回了府里。”
何穗又长叹一声,终于捧起汤碗喝了起来。
只是喝完一碗汤后她就放下了碗,再也没心情动筷子。
阿碧知道她心里对冯爱莲埋怨有疙瘩,故不再多话,安静吃完饭后又让小二送来热水,两人简单洗过后睡下了。
躺在床上的何穗心烦意乱,却又迷茫不堪。
她原本满心欢喜的回来准备扩大生意,可等待她的却是这些。
事到如今,她该怎么办呢?
翌日,阿碧起床后见何穗躺着一动不动,于是走过去喊她:“夫人,夫人要起床了。”
何穗“唔”了一声,没有动。
阿碧觉得奇怪,揭开被子一瞧,何穗双颊通红,她伸手一探,轻呼道:“哎呀夫人,你发烧啦!”
何穗觉得脑袋沉重,声音微微有些嘶哑说:“没事,喝点热水就好了。”
都烧成这样了,哪里是喝热水能好的?
阿碧给何穗盖好被子,连忙跑了出去,等她请来大夫再回来的时候,却瞧见房里空无一人。
大夫问:“病人呢?”
阿碧回答不上来,跑出去喊住一个送热水给客人的小二:“小二哥,你有没有看见跟我同行的那位女子?”
“哦,那位姑娘一下楼就要了两壶酒,抱着酒壶不知道去哪里了。”
阿碧吓了一大跳,连忙喊上大夫朝外跑去。
幸好何穗没有跑很远,抱着两壶酒正坐在湖面的桥上在喝酒,桥上人来人往的,也没有人注意到何穗。
阿碧赶紧跑过去,一把拽住何穗的胳膊,“大夫,麻烦你帮我将我们夫人弄下来。”
何穗挣扎着不愿意从栏杆上下来,挣扎之间怀里的酒壶掉进了湖里,她像掉了钱一样的发出惨叫,这才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她本就发烧,又喝了酒,这样挣扎了几下就受不了,一下子便晕倒了。
两人都没招架住,何穗跌倒在地,阿碧连忙蹲下去想将她弄起来。
就在此时,一只手伸了过来,那人蹲下,将何穗横抱了起来。
阿碧吓了一跳,那人温声道:“别怕,我和何穗是好友。”
……
何穗再醒来时,只感觉像是做了一个沉重冗长的噩梦,梦里她的家被人占了,生意被人毁了,她变得一无所有,只能坐在桥边喝酒消愁。
睁着眼睛安静片刻,又苦笑起来。
原来不是噩梦啊,这一切都是真的,噩梦变成了现实!
躺在床上正一边哭一边笑的时候,有人推门进来,脚步声近了,那人停在了床边,居高临下望着捂着自己脸边哭边笑的何穗问:“你疯了吗?”
听到声音,何穗连忙拿开手,一瞧,居然是罗子舟!
咦,她不是在客栈么?
何穗连忙打量四周,发现这哪里是客栈啊。
“这是你家?”
罗子舟坐在了床边的凳子上,“嗯”了一声。
何穗疑惑,“我怎么在你家?你怎么找到我的?”
“别的都不重要,先把药喝了吧。”罗子舟端着药碗回答。
“阿碧呢?就是跟我一起的姑娘呢?”
“在厨房给你熬粥。”
何穗放心了,借着罗子舟的力气坐起来靠在枕头上,说:“我自己来吧。”
罗子舟也不强求,将碗递给何穗,可何穗毫无力气,手腕发软,一碗药差点洒出来,幸好罗子舟眼疾手快地接住了。
“还是我来吧。”
喂何穗喝了一半的药,何穗忽然感叹一句:“你这样好像我孝顺的儿子。”
罗子舟的手霎那间便一顿。
何穗失笑一声,“我开玩笑的,你别介意,我在京城认了个儿子,平时逗他玩逗习惯了。”
“你还有心情开玩笑,说明如今的事情,并没有到要你寻死觅活的地步。”
何穗的笑容垮下来,“是没有到寻死觅活的地步,只是心里实在难以接受,比起董氏占我房屋毁我生意外,我更难以接受我娘的做法,她从来都为人着想,生怕别人说她闲话,又怕自己对别人不好,她心里过意不去,可是她从来不想自己的做法,会不会让我难受,会不会对我不利,说起来她叫善良,可是在我看来她是自私,永远只想着自己,永远只按自己的意思来。”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母亲如何我无法评价,但是你,我希望看到一个从前那个,什么困难都不怕的你。”
“如今不止是我脑子一片混乱,还有这现状也是一片混乱,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何穗长叹一声。
“有什么不知道的,屋子被人抢了你再抢回来,生意毁了你再重新做,只要人不倒就有希望,你以为我做生意从来都是顺风顺水么?”
何穗要说话,罗子舟又道:“不过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好好养病才是,等你身体好了我会帮你的。”
何穗感动,喝了一半的药也长了些力气,伸手在罗子舟的手臂上轻轻拍了拍,“你真是我的好朋友。”
随着何穗的动作,还有半碗药荡了几滴出来,溅到了何穗的手背上,她顺带着就用嘴将手背上的药吸了,还自言自语道:“我现在没屋没田是穷人,不能浪费。”
罗子舟:“……”
何穗养了三天病才彻底好。
到第四天的时候,她恢复了之前的元气满满,阿碧也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吃早饭的时候,何穗迫不及待地问罗子舟:“你说有个铺子空了一段时日的,等下带我去看看。”
罗子舟点头,“以前那里是做木材生意的,后来掌柜的去外地,将铺子卖给了一个生意人,不过几个月了,那个铺子一直空着,也没见那生意人打算做什么,我听说对方是准备出手的,但是并未见外面有张贴出售店铺的文字。”
“那就先去问问。”
这几日何穗已经想通了,她要按照自己在京城的打算,回来的第一步就是将飘香食铺的分店先开起来!
虽然房子也没有,卤煮的生意也断了,可她越是颓废,便越是让董氏那群人嘲笑,她如果自己不振作起来,就算是罗子舟想帮她也没办法。
大病了一场,有些事情很快便想明白过来。
两人吃过早饭就去了。
铺子在平安街,也是个闹市,特别是夜市的时候是最热闹,和罗子舟的宝月楼隔了好几条街,倒是有些距离。
到了地方后,正巧有个六十岁左右的大爷从里面出来在锁门。
“哎,大爷。”何穗赶紧迎上去,“大爷,请问这里是不是要卖?”
大爷转过头将何穗和罗子舟打量了一下,反问:“你们夫妻俩要买?”
罗子舟心中一动,一种奇妙的感觉从胸腔飘过,何穗倒是脸皮厚,脸都不红一下,解释道:“我们是朋友,不是夫妻。”
“哦,铺子是要卖,不过这里很大,前面的铺子后面还有个院子,几厢房,还有个二楼,地段又好,价位自然是有些高的。”
“那我们可以进去看看吗?”
大爷说了声可以,何穗和罗子舟微笑着对视了一眼。
这里出售就好。
大爷开锁,推门而入,何穗走进去一瞧,发现这铺子确实大得很,不过以前这里是做木材,要是不大也奇怪了。
何穗将铺子看了一圈,脑海里已经开始构思,这里放什么那里摆什么。
走进后院,除了空旷的大院子,两边各有两个房间,里面的东西都搬空了,看起来一切都显得十分空荡。
上了楼,二楼有三间房,除了光秃秃的床以外,也是什么东西都没有。
大爷介绍道:“这里以前是做木材生意的,大柜子桌子什么的,只要是木头做的这里都做,不过这里地段虽好,人多热闹,可却不适合做木材生意,所以上一家的生意并不怎么好。”
罗子舟疑惑,“那为何大爷你的主家买了这里空闲这么久都不做些买卖?”
大爷嘿嘿一笑,“这就是自家事儿了。”
说着大爷问何穗:“怎么样?看也看完了,你们觉得符合你们的要求吗?”
何穗和罗子舟对视一眼,罗子舟朝她微微颔首。
何穗扭头问大爷:“不知道这里出价多少?”
“主家报价三百两。”
何穗一听便觉得肉疼。
三百两都可以在古县一般的地段,买两间大小适中的铺子了。
大爷见状,点头道:“贵是贵点,毕竟我这是二手卖出,原价卖出不可能,不过这条街走到底从早到晚都热闹,你们要是营生做的合适,根本就不愁赚钱,昨天也有两人过来看了铺子,都在考虑中,你们看看要不要吧,反正我这里是不愁人买的。”
何穗也是这么想的,可她统共就带了五百两回来了,这一下就要用去三百两可真是个大投资。
其实还有一百两的银子在湖边的家里,她被掳走的前一晚,刚好算了一下那段时间赚的钱,去掉所有开销和人力,再减掉家里平时的日常开销,纯利润是一百两。
当时她将那一百两银子,装在木盒子里放在了床底下江子骞给她挖的一个小土坑里,木盒子正好放入土坑,里面她丢了些干燥物,上面用砖块盖好,跟平整的地面一样。
只是第二天她就被下药掳走了。
何穗琢磨着,也不知道她的房间如今是谁霸占着,他们又有没有发现她的小金库。
在心里叹了口气,何穗忽然感觉到,站在她身后的罗子舟悄悄在她背后写了个:同意。
既然罗子舟说同意了,那何穗就算肉痛也要拿下,毕竟罗子舟是生意人,一眼就能看出这里赚不赚钱,他可是毒眼睛。
“行,三百两,我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