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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都是大夫人设计好的。
江采莲冷冷地暼了一眼,就转身离开了小客厅。
她要去火车站,要把豆豆找回来。
江采莲奔回房间,裹上大衣,抓起手袋,准备出门。可又一想,不能把娇娇单独留下,那样很危险。她让阿花打来半碗凉水,嘴里含了一口,对着娇娇的脸上喷了过去。
“噗,噗……”
沈晓月被凉水激醒了。
“姆妈……”
她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脑袋沉沉的,很难受。
“娇娇,快起来,豆豆被人抱走了……”
“啊?”
沈晓月咬着牙爬起来,戴上绒线帽子,裹上小大衣,就跳下床来。
“姆妈,带点钱……”
沈晓月不忘提醒。
江采莲打开匣子,拿了几块银元塞进手袋里,就扯着娇娇下楼。阿花也想跟上,被喝令留下来看家。
到了公馆门口,门房探出头来。
“三太太,大门关了,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张伯,你开门,我有急事……”
“三太太,我去请示一下,您稍等……”
门房一走,江采莲不管三七二十一,从手袋里掏出一根细铁丝,对着门锁捅了两下,就把门打开了。
这会儿,天已经黑了。
外面刮着北风,冷嗖嗖的。
好在这一片是富人区,有路灯照着,也有巡警提起警棍在马路上巡逻。江采莲叫了一辆黄包车,抱着女儿坐上去,往火车站方向奔去。
小客厅里,无线电播报着新闻。
林淑娴倚着沙发眯着眼睛,一副优哉游哉地样子。三太太的表现很出乎意料,原想着她会哭哭啼啼地大闹一场,没想到却是安安静静的,一言不发。
这是气糊涂了?她得意地笑了笑。
想着继昌还专门托人捎话,要她照顾好三太太,更是解气。
“夫人,门房说三太太要出门……”
李阿娣进来禀报。
“让她去吧……”
林淑娴挥了挥手。
火车早就开走了,想撵也撵不上了,就随她去吧。再过两天,那几位就跟沈家无关了,想干啥就干啥,用不着她来操心了。
门房得了令,就回去开门。
到了大门口,三太太却不见了。他摇了摇头,颇感困惑。
黄包车一路飞奔。
江采莲心急如焚,恨不得立马就奔到火车站。她对大夫人的话是再也不肯相信了,即便火车真得走了,她也要追上去把豆豆接回来。
沈晓月也清醒过来。
她太大意了,想不到大夫人会使这种损招?一包药就把她们迷倒了。她的心隐隐作痛,不想就这么失去弟弟,
她双手合拢,小声祈祷着:“老天保佑,火车不要开走……”
母女二人赶到火车站时,听到了钟声。
“当当当……”
候车大厅的时钟指向了六点。这会儿正赶上南迁狂潮,站里的旅客很多,到处都是乱哄哄的。
“姆妈,先去问事处……”
沈晓月指着那边的工作台。江采莲扯着女儿飞奔过去,急急地问道:“先生,南下开往花城方向的火车是几点钟的?”
“太太,是中午十二点的,已经发车了……”
江采莲心里一沉。
“哦,对了,这班列车被延误了,又返回了车站……”
江采莲是又惊又喜,真是老天保佑啊。
她拉着女儿奔到站台上,果然停着一列火车。在昏暗的灯光下,旅客们三三两两地在站台上抽烟,有的还跺着脚,嚷嚷着什么开车啊?
江采莲找到一等包厢,见奕铭少爷裹着大衣,在车门外抽烟。
“奕铭少爷……”
“您是……”
沈奕铭循着声音看过去,见一位年轻太太拉着一个小姑娘奔了过来。
“奕铭少爷,我是二房的三太太......”
“三太太?”
沈奕铭一下子未认出来。
“奕铭哥哥,我是七小姐啊……”
沈晓月仰着小脸,大声喊着。
“哦,是七小姐啊……”
沈奕铭想起来了,是睿少爷的救命恩人来了。
“三太太,您这是……”
他看着三太太,客气地问道。
“奕铭少爷,我是来接六少爷的……”
“三太太,六少爷在车上,一直睡着……”
“奕铭少爷,六少爷年纪太小,我想让他跟我一起走,也好有个照应……”
江采莲不敢说实话。
沈奕铭却猜到了什么。
二房那边的事他不是很清楚,也不想掺和。大夫人把两位少爷拜托给他,让捎带过去,五少爷还好,六少爷只有三岁,这一路南下佣人都没带,谁来照顾孩子?他不忍心,就把六少爷托付给了少奶奶,跟睿少爷做个伴。
现在看来,南下之事像是瞒着三太太?
还有五少爷和六少爷一直昏睡不醒,怕是做了手脚?
想着那些龌龊事儿,沈奕铭一阵恼怒。
按说,他不该管这些,可念着七小姐救了睿少爷一命,就打算帮一把。他带着三太太和七小姐进了包厢,指了指卧铺。
六少爷正蒙着毯子睡着。
季文秀在一旁看书,睿少爷趴在窗前朝外张望着,见包厢里来了客人,就好奇地打量着。
“豆豆……”
江采莲克制着内心的情绪,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沈晓月也蹿过去,紧紧地攥住弟弟的手,小声喊着“豆豆,快醒醒……”
沈奕铭把季文秀拉到一旁,耳语了几句。
“奕铭,这事得慎重……”
季文秀心知这是一桩麻烦事。
她探过大夫人的口气,说二房那边要打发姨太太,所以才急着把几位少爷送走。三太太巴巴地赶过来,怕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母子连心,她深有体会。
看到三太太那个样子,也不忍心。可一旦放人,就意味着要落埋怨。
“文秀,就装糊涂吧,若是问起来就说三太太抱回公馆了,跟咱们也没什么干系……”
季文秀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头。
大夫人跟二房不对付,若是晓得了也不会说什么。再说,二房那边太不像话了,下药的事都做得出来?
江采莲向奕铭少爷和大少奶奶道了谢,就用毯子裹着豆豆下了车。
“哔哔……”
站台上的哨音响了,要开车了。
江采莲不敢停留,头也不回地往出站口奔去。
沈晓月跟在后面,一溜烟地跑着。
她暗自庆幸,乱世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为了给行政院的南迁专列让道,这列火车硬生生地被延误了几个小时,就像在等着她们母女,把豆豆接回去。
这就是天意。
从此以后,一家人再也不要分离了。